57 沒有再見

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馬小洛看著客廳的古老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心中也突上突下的，很是不安，電話里一直下著雨，餘暉在哪兒打電話的？

窗邊嗎？

這樣的雷雨天，打電話很危險的。

她上一次看到一個新聞，說的是一起意外，也是在雷雨天，因為有人打電話被雷電劈死了。

她突然擔心起來，雖然是在室內，可有意外怎麼辦？

「如果沒什麼事，我掛電話了。」馬小洛的聲音微微顫抖，想要儘快結束這通電話，楊餘暉突然喊住她，她一猶豫，也就沒有掛下。

「為什麼要這麼絕情？」他冷聲質問，因為雨聲的關係，聲音聽起來並不是很威嚴。

「人都這樣吧。」馬小洛淡淡說道，「人性本自私，我沒那麼偉大，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一個傷害我的人，我也不能去面對一個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的男人，楊餘暉，我是找老公，不是找兒子。我希望是男人照顧我，而不是我照顧你。你就當我冷漠絕情好了，其實，餘暉，我們兩人個性真的不適合，早晚也會走上離婚這一條路，早分，晚離，都是離，又何必浪費時間。」

「那是個意外，是因為楊靜我們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可是以後不會了，她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們生活中了，你相信我，她再也不能了……」葉非墨喋喋不休，夾著雨水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可憐和哀求，「如果我證明給你看，我身體是健康的，如果我證明給你看，我跟楊靜絕對不會再有瓜葛，你是不是可以原諒我？」

馬小洛被這句話惹得眼淚滾滾而下，慌忙捂住口鼻，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不是的，我們真的回不去了，餘暉，回不去了的，我不會在接受你了。」

「再說，你這一身病是為了別的女人留下來的呢，你讓我情何以堪，你就那麼喜歡糟蹋自己的身體嗎？那我離開你，你又會糟蹋自己的身體到什麼程度？你別幼稚了，我們都理智點好不好？」

「去他-媽-的理智，我理智不了！！！馬小洛，是不是我養好身體，是不是我跟所有的女人，當然除了我媽斷絕一切的關係，你就能原諒我？」

楊餘暉似乎是沒聽懂馬小洛的話，他執著的抓著她表達的前半段所透露出來的一點點希望，期盼著這個希望不要落空，所以他拒絕去聽馬小洛其餘的話，其餘的理由，近似於偏執地認為，只要他做到了，馬小洛就會回來。

馬小洛萬箭穿心，沉聲厲喝，「為什麼你聽不懂我說的話，不管如何，無論如何我都能要跟你分手的，我可以原諒你，現在就原諒你，但我跟你分手與原諒無關！你乾脆點行不行，不要再廢話了，再廢話下去，我會以為你輸不起，一個女人就能把你搞成這樣，你也不外乎如此！」

死寂……

馬小洛說出一大篇違心之論后，就是一陣死寂……

耳邊只有打雷閃電和雨水的聲音，其餘的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天地間，彷彿充斥著她的無情，鋪天蓋地地反噬了她，馬小洛渾身抽疼。

心中拚命地和楊餘暉說對不起。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人，可事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也可以變得這麼惡毒，能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她的心在哭泣，滴血。

楊餘暉一句話也沒再說，沉默的掛斷電話，馬小洛嚎啕大哭。這到底是為什麼？她以為離開是為了兩個人好，為什麼還如此痛苦，真的好痛苦。

費宇翔在樓梯口聽著，沉痛的看著馬小洛，她跟楊餘暉之間，愛得這麼深。

走進房間，他輕擁著馬小洛，「小洛，別哭了，都會過去的。」

窗帘被風吹開，費宇翔剛要拉上，就看到楊餘暉站在樓下，整個個人站在傾盆大雨中，費宇翔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畫面有點詭異陰森。

閃電劈開沉墨的天，白光閃耀，白、黑、紅的組合在這樣的雷雨天中詭異得觸目驚心，他就站在傾盆大雨中一動不動，彷彿一個索命而來的魔鬼。

光線時明時暗，氣氛更被雷雨天渲染得格外的陰森。

費宇翔慌忙回身對馬小洛說，「小洛，你快看外面，是楊餘暉，他來看你了……」

馬小洛聽他這麼一說，心都要提起來了，這樣的雷雨天，他就這樣站在雨中跟她打電話嗎？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才剛昏迷住院？

萬一出事怎麼辦？

她慌張的跑到窗戶前往下看，可什麼都沒了。

馬小洛撐著傘出去，雨下的很大，視線朦朧，什麼都看不清，馬小洛看著楊餘暉剛才站過的地方有一串鑰匙，公寓的鑰匙。

他真的來過。

馬小洛的手微微顫抖，她小心翼翼的撿起鑰匙，默默的擦拭，雨水打在她臉上，真的好冷，閃電雷鳴，雨水冰冷，餘暉，你站在外面，是這樣的感覺嗎？

無助，脆弱，急需一個懷抱，卻被人狠狠地推開。

你也有過這樣的絕望么？

費宇翔著急的跟出來，想要扶著她回去，馬小洛卻搖頭，不願意在撐傘，她想感受一下餘暉在大雨中等待和絕望的滋味，雖然世界上並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

可她依然想要和他感同身受，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直到費宇翔急躁的扯著她離開，「愚蠢，你忘記自己是孕婦了嗎？」

第二天，楊餘暉高燒四十度，進了加護病房。

馬小洛在機場等到最後一刻，明知道沒有希望，還是等到了最後一刻，飛機起飛之前，她給他發了一條簡訊，「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祝福你！」

沒有說再見，是因為她知道他們恐怕是再也不能見面了。

飛機帶著她，飛向了遙遠的國度，馬小洛在飛機上看著外面的藍天碧雲，心緒複雜，但願她的離開，能成全兩個人的幸福。

馮慧茹心中自然是責備馬小洛的，任何一個母親，見到自己的兒子因為一個女人消沉，自虐，一蹶不振，會高興才是有問題吧？

只是，感情的事情，親身經歷才知道其中的痛苦。

所以這件事情上，她並沒有多說什麼，然後……她是真覺得可惜。

她很喜歡馬小洛，如果他們能結婚，可以想象到是怎麼樣一段美滿的姻緣……

楊餘暉病情在好轉，可人也變得木然，對周圍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面對馬小洛離開的事實，他表現得很平靜，馮慧茹私下十分擔憂。

外表再光鮮亮麗都好，內在已腐朽。

最可怕的是，這種腐朽是無聲無息的，無人察覺到。

等到察覺的時候，怕是藥石無效。

老楊同志已經出院，活動自如，端出一杯果汁給馮慧茹，看了電視一眼，「別看了，煩心還看什麼？」

馮慧茹也不知道怎麼說，拿過哈密瓜汁喝，「餘暉搞成這樣子，你就不擔心嗎？你看看他現在樣子，我真擔心哪一天警局讓我們去認屍。」

「別說這麼誇張行不行？」

「哪裡誇張了，小洛走後他就再也沒提過這個人，每天按時吃飯睡覺，這才多久就回去上班了，跟沒事人一樣，這是失戀的正常反應嗎？」

楊景天一哼，「他從小就這樣啊，你還想他給你正常的反應呢？」

「你閉嘴！」馮慧茹忍不住一喝，她就不相信楊景天不擔心楊餘暉，男人總是口是心非，分明跟她一樣緊張，卻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臉孔……

可轉念一想，「分開或許對他們都好，希望餘暉能想通吧，這樣我心裡也好受一些。下個月小涵就要回來了，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一起，或許能讓餘暉重新振作起來。」

楊景天眼神一暗，「哪裡來的一家人？」

馮慧茹跟著嘆氣，楊靜從老楊出院那天就不見了，只留下一封信說是想要一個人清靜一陣子。

他們託了好多人也沒有找到消息，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我們還是擔心餘暉接下來的手術吧。」

醫院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楊餘暉確實是腫瘤，雖然是良性，但因為身體不好，加上沒有及時的調理，情況也不容樂觀。

「我已經失去女兒，不想再失去兒子。」馮慧茹喃喃自語，楊景天葉總也是痛苦。

楊靜和餘暉……

他們小時候三個孩子打打鬧鬧的場景似乎還在客廳中，中途雖然搬過幾次家，但客廳的擺設總是他們小時候的樣子，跟記憶中一摸一樣。

「放心吧，會有轉機的。」

馮慧茹一嘆，希望如此吧。

楊餘暉拖著病痛的身體處理著公司的事情，因為接下來他要騰出時間做手術，工作上面需要他拍板的事情很多。

那條簡訊他看見了。

他心中很清楚的知道，他跟馬小洛結束了，他不願意接受，也要接受不是？

馬小洛的想要這樣的結局，他成全她。

這段感情，支撐到現在，彼此都很辛苦，痛並快樂著。

就如同他和馬小洛說的，就算累，他也心甘情願，可馬小洛不想要，那就算了。

只是這段日子，他嘗遍了酸甜苦辣和痛苦、絕望。

他也總算明白，哀莫大於心死。

原來，痛苦靠醉生夢死是無法解脫的，因為痛苦總是佔據了理智，無時無刻。

原來，人到極限痛苦的時候，是流不出眼淚的。

原來，人在悲傷的時候，是沒有情緒的。

祝福我？

馬小洛你也懂得祝福嗎？

分手，迫不及待的飛向其他國度就是你所謂的祝福？馬小洛，你也太絕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