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臨走之時,蘇白櫻卻叫住了趙安陽。在他背後,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安陽,有的時候站在高處反而看不清人心。既然你送我一句好自為之,那我也贈你一句。最毒婦人心,老夫人的身子剛愈,莫要叫人有機可乘,防人之心不可無,莫要再被你最信任的人背叛。我若是你定會好好瞧瞧,身邊兒的人究竟有沒有包藏禍心。」
趙安陽停住了腳步,嘴角勾起一抹笑,略略思忖片刻,終究沒有選擇轉身。兩個人背道而馳。
信與不信,在於自己的心。
趙安陽最終沒有選擇回頭,不是不明白蘇白櫻話中的含義,只是,愛即信,信則不疑。
顧清秋院落。
錦畫從房中退出正好撞上了回來的趙安陽,剛想出神,卻見他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忌憚這個少爺下午動了怒氣,此刻不更是不敢招惹他,連忙捂住嘴,向後退了兩步。
轉眸朝顧清秋的屋子看了看,瞧見裡面沒有了燈光,尋思著顧清秋許是已經睡下了。這才示意錦畫小聲回話。
「顧姨娘睡下了么?」
錦畫先是搗蒜似的點點頭,隨後又是一陣撥浪鼓似的搖頭。趙安陽顯然對這個不請不出的回答有些慍怒了,眼神中明顯噙著怒意。
心裡一個吃緊,見狀哪還敢怠慢?錦畫連忙解釋道:「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兒,顧姨娘這悲從中來,我怎麼勸也勸不住。現在睡倒是睡下了,只是眼角一直掛著淚,也不知道是真睡下了還是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本想留個燭台,卻被顧清秋制止了。看著這黑黢黢的房間,錦畫輕聲嘆了口氣。
見面前的趙安陽好像在思索什麼,錦畫答了話也就連忙收住了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正手足無措的時候,趙安陽終於抬起袖子朝她拂了拂。
帶著隱隱的愧疚,慢慢的走進了房門。
夜,看似這般悄無聲息的過去。
卻沒有人想到,宅子中最大的院子中那個手握重權的華貴婦人,現在面臨著什麼樣的危機。
彩穗早已像上次一般被暈在了門口。
沒有發病的老夫人此刻見到來人卻不能再想上次一般淡定自若,渾身顫抖的看著蒙面女子。
「你,你究竟是何人!你想做什麼?」聲音戰慄,卻明顯壓低了聲音。尖銳的匕首抵上了她的頸項,人精的老夫人怎會看不清眼前的形式,若是大叫,只怕這銳利就會分毫不差的刺激血脈。
來人倒也分毫不忌憚,走到老夫人面前便坐了下去。那動作甚是熟稔,好像過去時常這般探望老夫人的身邊人一般。
看著老夫人眼神中的驚恐,女子似笑非笑。眼神中充滿了嘲弄之意。可以改變的聲線讓她的聲音聽上去多了一份男子的粗狂,不再那般細膩。
「老太婆,如今你的好女兒已經瘋了,你還好好的藏在圖做什麼呢?你說我若是這般對待趙書蝶,她會反抗么?」
尾音剛落,便是一陣輕笑。那笑聲聽上去好像帶著一絲輕蔑和憤怒。
為什麼?
「你究竟是誰?你怎會知道蝶兒現在的狀況?」趙書蝶神志不清的事就連府中人也僅僅只是小部分人知曉,消息還沒有快到讓全城皆知的地步。
如今眼前的蒙面女子卻這麼毫無顧忌的問出了這個問題,怎能不叫人生疑?
隨即又是一陣輕笑,「你就這麼在乎你的這個嬌蠻女么?趙書蝶會有這樣的下場都是你從小嬌慣出來的,生來便覺得自己不同,高高在上,目中無人,她身上所有的臭毛病都是你慣出來的!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命運,為何要因為別人的不幸,就要如此輕視一個人?」
那人的語氣有些激動了,眼中卻隱隱約約看上去像是有團怒火。
老夫人心中不免一個震驚,匕首傳來的輕微顫動讓她不免對面前這個女子又心生了疑慮。
雖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但是趙老夫人隱隱約約就是覺得好像應該認識這個人。只是,究竟是誰呢?
「不管你是誰,但是你若硬是要這樣詆毀我的愛女,今天即便你要了我的命,你也休想從我嘴裡知道有價值的事!」
趙書蝶現在的情況無疑是老夫人心中的痛,即便是平時也不願意聽到有人說半分趙書蝶的不是,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女子一陣揚長大笑,那輕蔑更甚了幾分,將手中的匕首又朝前面推了幾分,死死的抵住老夫人的頸項。即便是黑夜之中,星點的殷紅之色卻也很是醒目。
「閉嘴!老太婆,我告訴你,你的寶貝女兒趙書蝶要怎麼樣我管不著,你既願意愛她護她,那你便陪著她痴痴獃呆的過一輩子吧!最好祈求能你和你一道下去,否則長路漫漫,今後趙書蝶這路可不好走!想指望你的好兒子照顧她么?別做夢了!」
趙老夫人身上的顫抖愈甚了,只是現下是憤怒多於害怕把。
瞪著雙眼直直的看著面前的女子,如果目光能夠殺死人,想必這蒙面女子身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窟窿。
「三更半夜,費盡心思的潛入我的房中,難道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話么!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你既有求於我便拿出你應該有的態度!莫要再這裡瘋言瘋語!」
即便是被鉗制住的,老夫人卻還是不肯放下自己一身的架子。不屈不撓的看著面前的人。
那女子隨即一笑,笑聲肆意的蔓延在黑夜。好像要將這漫漫黑夜增添幾分有趣的聲音一般。
「你搞錯了,我不是求你!我是在與你做交易!雲錦織綉圖在哪兒?你可以選擇說,還是不說,只是我只給你半盞茶的時辰,若你最後還是不肯說,那便莫怪我不客氣!你的命,還是趙書蝶的命,我倒要好好想想先拿哪條了!」
雲錦織綉圖?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么?老夫人心中一陣冷笑,趙府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多多少少是要歸功於這獨門絕技之上的,傳家寶一樣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交出來?
想著想著竟然笑出了聲,那笑聲好像在告訴面前的人她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
「你若自己走,我不會追究;你若執意要我的命,那你便拿去吧。只是我死了,你永遠也別想知道圖在哪兒!」
喉嚨前那陣冰涼而尖銳的觸感又傳來了一陣抖動,面前的人好像因為她的話惱了。聲音又狠戾了幾分,陰沉的道:「呵,姜果真是老的辣么?算計好了我不會真的要你命?沒錯,你死了我的確沒有辦法知道圖在哪兒,只是你的寶貝女兒趙書蝶死了,大概就無關緊要了。況且……」
一陣嗤笑后,又緩緩的道:「況且她現在活得像個笑柄,倒不如了解了好。」
老夫人心中的傷疤果然又被揭開了,怒不可揭的看著面前的人,恨不得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朝著她的胸口紛紛刺去。
眸光一轉,倒也拼了狠命,真的就朝著那人的手扳去了。
突如其來的慌亂,蒙面女子被打亂了陣腳,與趙老夫人撕扯起來。
二人在一陣搶奪中,老夫人無意間觸碰到了她的手。
心中一顫,像觸電一般連忙將手收了回去。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似乎有點不相信剛才的那陣觸感是真的。
那道燙傷的疤痕……是她撫摸過千百遍的!
難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現在倒不是猜測了,又多了幾分肯定。只是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刺破了一般,很疼很疼,怎麼會是她呢?為何會是她?
在趙老夫人觸上她手臂的那一剎那,蒙面女子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麼,不知是因為慌亂還是因為別的,將手中的匕首扔了出去。
身子往前一夠,一雙纖纖細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眨眼間便掐上了老夫人的脖子。
像是已經豁出去了一般,用力一狠,老夫人發出了一絲難以喘息的聲音。
眼睛中卻不再向先前一樣充滿了怒意,好像有些濕潤……眼前的水意是因為她么?
想哭,是以為心痛么?
女子連忙甩了甩腦袋,不想被面前的景象所蠱惑。這麼多年來,她對她好不過是因為掩人耳目罷了,她知道,她的心中只有趙書蝶而已,她……不過是她用來昭告她心善的工具而已。
從來沒有過真心吧?否則怎麼會在趙書蝶一次一次的欺辱下不聞不問?即便是將她逼到了破舊的屋子中去住,即便是自己瘦弱的身軀給她當馬騎,她可曾有過一句關心愛憐?
這樣假仁假義的人……又怎麼會為了她哭呢?
正想著出愣的時候,手上的力沒有先前那麼緊了。
趙老夫人忍著喉嚨壓迫的疼痛,聲音有些悲涼而柔弱的道:「你,是憐兒么?」
脖子上的手倏地一下又鬆開了幾分,眼眸沉了一下。
一滴冰涼的液體好像滑到了手背上……
文熙憐終於抬起眼眸看向了她充滿悲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