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4：10乘以52等於幾？

小黑臉上的表情十分僵硬，笑的特別難看，而且是一副想要快點離開的樣子，可是很顯然，卓璟雯是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讓他走的。

「巧什麼巧，我還不知道嗎，你是偷偷摸摸跟著我呢。」她淺淺的笑著，也注意到了他臉上一絲異樣的表情，心裡不自覺的懸了起來，問：「梁辛，最近回來過嘛？這一次，他離開的好像有點久啊。」

小黑聽著她的問題，嘴唇抿了抿，眉心微微的蹙了一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東城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梁辛在這一次動亂中，非常不幸的失去了生命。雖然，並沒有找到他的屍體，但既然顧東笙那麼說了，就不會有錯。

卓璟雯等了很久，直等到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小黑都沒有說半句話。她牽強的扯動了一下唇角，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問了一遍，「他還會回來嗎？」她問的隱晦，可意思非常明確，

片刻，小黑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抬頭看向了卓璟雯，眼睛紅紅的，搖了搖頭，說：「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梁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小黑的每一字每一句，清清楚楚的鑽入了卓璟雯的耳朵里，表情一下子僵住。他也沒有明確的說，但意思也非常明顯。

不會回來了，意思就是梁辛已經……

卓璟雯停頓了幾秒，再次往上扯動了唇角，輕打了一下小黑的肩膀，乾笑了一聲，說：「你別開玩笑，這種玩笑不好亂開的。」

「我怎麼可能會開玩笑，整個東城的人都知道，笙哥親口說的。這事兒，喬褚也知道，當時他們是一塊的！他們那邊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是很清楚，笙哥上位之後，就不准我們再說這事兒了。沒人敢說，參與在其中的人，也都閉口不說。」他說的略微有些激動。

說完之後，又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低垂了頭，道：「我都還沒好好的跟過梁哥……」

「他沒了？」卓璟雯已經變了臉色，蹙了眉頭，眼神有一絲恍惚，語氣里充滿疑問，她一點也不相信梁辛死了，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我還是不太相信，你一定在騙我，他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死了呢，不可能的。你別跟我開玩笑了。」

「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問喬褚，他參與了，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

卓璟雯依舊皺著眉頭，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可她的心裡知道，這件事是真的。

後來，卓璟雯什麼都沒問就走了，像往常一樣，坐地鐵，坐公交。下班高峰期，無論是哪裡，都是熙熙攘攘的，都是行人。卓璟雯走的很慢，與身旁那些匆忙而過的路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眸子沒有什麼神采，恍恍惚惚間，已經到了墨香苑門口。她慢慢的停下了腳步，立在門口，抬眸看著大門口上墨香苑這三個大字。片刻之後，才再次起步。

喬褚一直跟在她的後面，保持了一段相當大的距離，大概是害怕被她看見了。

卓璟雯並沒有直接上樓，走至樓道口的時候，就停下了腳步，一隻腳踩在台階上，就停在了那裡，一動未動。片刻之後，她就轉身，在正對著樓道口的花壇上坐了下來，將包包放在腿上，雙手緊緊的捏著。

喬褚與她站在同一條直線上，只不過隔了很大一段距離。看她那神不守舍的樣子，應該是知道梁辛的事情了。

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卓璟雯就那麼一動不動的在那裡坐了兩個多小時。終於，還是喬褚忍不住了，大步的走了過去，站在了她的面前，雙手垂在身側，借著路燈光，低眸看著她的頭頂。

「有什麼想問的，問吧。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會告訴你，連細節都可以。」

卓璟雯並不是特別驚訝，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出現一樣，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的抬起頭，問：「你上次回來時候，身上帶著的傷，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他略略蹙了蹙眉，輕點了一下頭。

「那件事，是不是特別危險？」

他再次點了點頭，嘴巴緊緊的抿著。

「他救了你。」

她說的特別篤定，顯得她是那麼的了解梁辛，問都不用問就能夠知道一切。梁辛看起來好像恨透了喬褚，一直在跟他作對，但從來沒有將他置於死地。

喬褚沒有說話，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著別處。笑了笑，道：「你很了解他。」

卓璟雯看著他，片刻，竟低低的笑出了聲音，她說：「我不了解，可他就是這樣的人，我小的時候，被壞人抓了，他也是不要命來救我，就算他當時那麼不堪一擊。」

「林梅出事那會也是，不是我了解他。只是他這樣不顧自己去救別人的次數太多了，我覺得他前身可能是超人，到了這一世還沒緩過來，以為自己金剛不壞之身，怎麼樣都沒關係。可是他怎麼就忘記了，其實超人也只是人，也是會死的。你說，對不對？」此刻的卓璟雯，每說一個字，咬字都特別重。

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喬褚，整個人出奇的平靜，眼眸中連一絲波瀾都沒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暴風雨前的平靜吧，喬褚幾乎都能夠想到，過不了多久，她一定會爆發出崩潰型的痛哭。

這時候，他忽然特別好奇，如果消失的人是他的話，她又會是一副什麼模樣。只可惜，這種事情不能嘗試，可以的話，他還真想嘗試一下。

「快跑出來的時候，他踩到了定時炸彈，當時整個倉庫里，我們的人加起來十個都不到，而對手的人數未知。他讓我先走……」說到這裡，他便停住了，停頓了好久，才又開口，「然後，我就跑了。」

他只說了一個結果，並沒有把中間他們之間相互爭執的對話說出來。怎麼說呢？說多了，就好像是他在刻意掩飾什麼似地，跑了就是跑了，反正結果就是他還在，梁辛不在了，就那麼簡單。

卓璟雯最後什麼也沒說，相處了那麼久，如果連他的行為處事都不知道的話，那她卓璟雯就太笨了。雖然，他說的很簡單，可卓璟雯相信，就算他最後走了，也一定是迫不及已，而不是見死不救。

讓喬褚意想不到的是，她不但沒有指著他絕決的痛罵他一頓，不吵不鬧，僅僅只是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忽然站了起來，死死的抱住了他，將自己的臉僅僅的貼著他的胸膛上，低聲啜泣。

他的心跳聲，還在。

那天，卓璟雯抱著他，哭了很久，直哭的自己岔了氣，喬褚才用硬邦邦的語氣說：「別哭了！要哭回家裡哭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你了。」

她又哭又心，這一刻，卓璟雯完全無法形容此刻自己心裡的滋味，梁辛沒了，讓她很難過，非常難過。可是，看著板著臉孔，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喬褚，她心底竟有那麼一絲的僥倖，然而這一絲僥倖，又讓她覺得非常自責痛苦。

真是百感交集，活的那麼痛苦，那麼糾結。

之後，喬褚帶著她去了一次墓地，雖然並沒有找到梁辛的遺體，但顧東笙還是用最簡單的方式給他辦了一場喪失，給他在公墓弄了一塊墓碑。

梁辛的死，給卓璟雯的影響還是挺大的。有時候，看著喬褚她會忍不住落淚，雖然每次都躲的很快，可喬褚的眼力勁那麼好，怎麼可能看不見。梁辛的死，彷彿就此永遠的隔在了兩人之間。

一個是覺得愧疚自責，一個是內心的糾結。

卓璟雯的眼淚，讓喬褚開始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可是就這麼徹底的不出現，他又做不到，這日子，簡直像是躺在刀片上似地。又痛又難受。

平安夜那天，卓璟雯放假了，服裝店老闆娘也過聖誕節去了，就讓她放了兩天假。可卓璟雯這兩天壓根就沒什麼安排，喬褚現在一個星期來三次，二四六。聖誕節正好是星期六，她想了想應該準備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該準備點什麼。

後來，她跑去商場轉了一圈，用自己的工資卡買了一塊兩三萬的表，算是聖誕節禮物吧。

可是聖誕節這天，一大早卻有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家門口，好在當時卓璟雯剛剛起來，梳洗完了，門鈴就響了。打開門看到外面站著的人時，她整個驚了一下。

愣了許久，才稍稍穩定了心弦，緩和了臉上的表情，道：「笙哥？你找喬褚嗎？」

「我找你。」顧東笙雙手背在身後，看著她，臉上掛著十分友好的笑容。

卓璟雯蹙了眉，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不久之後，卓璟雯換了衣服，出了門，上了顧東笙的車、

黑色的轎車急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方向是卓璟雯的老家。

她與顧東笙並肩坐在車子後座，面容嚴肅，眉心微微的蹙著，一隻手緊緊的捏著自己的大腿，看起來有些緊張。

顧東笙只側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並沒有說太多，最重要的他已經說了。反正，到了現在他顧東笙依舊不覺得，身邊這個女人有什麼值得梁辛如此執著的。

許是車速快，僅僅兩個半小時左右就到了，卓璟雯的老家是個小城市，下了高速之後，約莫半個小時，車子就開進了卓璟雯母女當年租的那棟樓下。

車子停穩之後，顧東笙直接下了車，卓璟雯在車子里坐了好一會，才慢慢的下來。司機迅速的上樓，沒一會又下來了，在顧東笙耳邊私慾了幾句，他點了點頭之後，便看向了卓璟雯，道：「走吧，我帶你去看他。」

語落，顧東笙便轉身往卓璟雯所熟悉的方向走去。

當年那個小花園還在，只是周圍的住宅區已經久了許多了，倒是花園裡的樹木似乎比以往更昌盛了。曾經他們一起做作業的石凳子和桌子都還在，花園很小，卻也是五臟俱全。

卓璟雯沒有走進去，只站在外面，躲在樹榦的後面，恰好花園裡僅有的一座滑梯，可以幫她擋住身影。

花園裡僅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坐在輪椅上，女的坐在石凳上。

她站的有些遠，並不能聽到他們講話，顧東笙就站在她的身後，低聲道：「幸虧他當時意志力夠堅強，也幸虧了那些集裝箱，替他擋著，但也是這些集裝箱，整個人被氣流推出去的時候，後腦勺被炸開的一些殘骸硬物連著撞擊了好幾次，落地的時候，腦袋撞在了地上凸起的鐵板上。幸好我也在那兒留了一手，及時把人救了出來。」

「只可惜，救回來之後，人就變得痴傻了。」顧東笙說至此，忍不住笑了笑，側目看了她一眼，道：「但他還記得阿卓，他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自言自語的問，阿卓，10乘以52等於多少，反反覆復，只這樣一句，再沒有更多。那個女人是當初梁辛留在身邊最久的女人，長得有幾分像你，當初不知道什麼事被梁辛趕走了，她就是主動來找我的，說要留在東城，想一直看著梁辛。」

「知道他平安就行，這女人是真心對梁辛的，只可惜……」

顧東笙緩緩的說著，話至此，便也停住了，這女人好像叫做方燦。

卓璟雯想了很久很久，才想起了這道題。

那時候，梁辛算數不好，卓璟雯就像個小老師一樣，在自己的習題里摘一些題目給他。忽然有一天，她給他抄完了題目，只一會，梁辛忽然側頭問了她一個特別容易的問題，他問：「阿卓，10乘以52等於多少！」他說的特別快。

恰好，卓璟雯心算本來就好，更何況這道題，確實容易，她幾乎想都沒怎麼想就回答了，「520啊。」

當年的小阿桌，報數從來都不喜歡說五百二十，通常都直接說520的。

她說完之後，梁辛就笑了。

梁辛坐在輪椅上，目光獃獃的看著前方，忽然又開始慢慢的念叨起來，「10乘以52等於幾……阿卓……」

此時，坐在他身後的女人，站了起來，蹲在他的面前，一臉溫和的笑著，說：「笨笨，我們回去了。」

他的眼睛微微動了動，然後十分緩慢的說了一聲『好』

女人的目光中含著些許淚水，雙手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說：「笨笨，我就是你的阿卓啊，我知道，10乘以52等於我愛你（520）。」

他的目光依舊望著別處，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也不知他究竟有沒有聽到對方的話，但這一刻，他的臉上卻慢慢的揚起了一抹很淺很淺的笑容。

卓璟雯遠遠的看著他們，落了眼淚，卻也揚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