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只有自己知道
溫蘇心懊惱地皺了下眉,一陣頭疼,大抵是銀杏跟他說的時候,他抬頭看這邊,叫他瞧見了。她扭頭看了下他,見他一副馬上就要控馬過來的架勢,溫蘇心立時喊道:「別叫了!人家好急啊!」
溫蘇心草草回了一聲,彎著腰抱著肚子跑了。
瑞孫懷靖都不好意思說了,妹妹要如廁,總也不能他跟上去。他便對銀杏使了一個眼色,銀杏趕忙追了上來,在她身後一邊追,一邊著急地喊:「小姐!小姐!」
溫蘇心當然不會傻等著她追來,跟只兔子一樣跑得飛快!雖然溫蘇心是路痴,但好歹在自己家附近,比銀杏熟悉,三下兩下拐就把她給甩了。
等跑到了相府前面,溫蘇心已經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腰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額角布滿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折射出點點光芒。雖然說她練過兩下子,但是都是毛皮,她一個閨閣千金,耐久力真沒銀杏好。
溫蘇心喘氣了喘一會,緩過神來了,然後抬頭看著相府。
硃紅色高大的門大氣磅礴,上面赫然嵌著一對金漆獸面錫環。獸面威武赫赫地對著她,仿若和她四目相對,不知怎麼的,那獸面竟然覺著比之往日平添了一份肅然和陌生感。
溫蘇心心裡有點沒底,這個她生長了十五年的家,卻有一天她會以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重新站在這裡,要去證明她是溫蘇心,等待她的又會是怎樣的局面呢?
就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那扇硃紅色的大門卻忽然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一男一女,只那一霎那,溫蘇心只覺得自己的腳釘在地上,如有千斤重一動也動不了,像是僵死了。
因為,溫蘇心在義兄溫徽寒身後看到了一個跟她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那個人頂著自己原來的臉,那個習慣性淺淡的微笑,也和她一模一樣!一樣微微彎起,弧度都相同,就如同在照鏡子一樣!
那人明眸皓齒,婉風流轉,一笑眉似新月,像一朵含苞的花,青澀里又帶了要綻放的光芒,叫人看了就歡喜。她正同溫徽寒說這話,舉止間一笑一顰宜嗔宜喜,那是比她自己更像自己的!
這種面對面看見自己的感覺,詭譎得可怕。一陣刻骨的冷寒爬上溫蘇心心底,然後寒冷在整個身體里擴散開,將她整個人都凍僵硬了。
那兩人已經走到她身邊,但兩個人都沒看她。他們似乎正講到興頭上,只兩人言笑晏晏,完全沒留意到她。
「溫蘇心」笑了聲,聲音清脆悅耳,亦是同她一般無二,「大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爹最喜歡的一個花開富貴牡丹花樣汝窯花瓶被打碎了,我不在家,於是你和二哥兩個人都被罰了,讓你們招認,結果你們兩個都怨對方誣陷自己!我告訴你吧,其實是我打碎的哦,我那天趕緊跑出去玩說我不在家,讓奶娘跟爹說我一早就出去了。」
說完,她咯咯笑了,一言一行,說話語氣,全都跟溫蘇心一,模,一,樣!溫蘇心臉色刷白,她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收緊,抓得裙子都是皺褶,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發抖。
「臭丫頭,原來是你!我和潤初為了這件事怨了對方整整一年!」溫徽寒無奈地笑了一聲,眸底卻是溢滿寵溺,「你還好意思說!小時候,我和潤初也不知道為你背了多少黑鍋啊!」
那兩人就這麼說說笑笑地走了,府門前已經停了馬車,溫徽寒小心謹慎地扶著「溫蘇心」上了馬車,絕塵而去。嗒嗒的馬蹄聲漸去漸輕,帶起一片塵土飛揚。
溫蘇心望著馬車消失在拐角,面若死灰。她牙齒都在咯咯作響,覺得血液都凝固了,心裡的冷寒全都結成了冰棱,刺穿了她的心臟!心像是空了,被掏盡了。她腦海一片空白,一直在嗡嗡響。
天藍色汝窯彌足珍貴,那個牡丹汝窯花瓶就是天藍色的,藍色的牡丹栩栩如生,價值連城。那時候她還小,打碎了,嚇死了,趕緊跑路了。
後來她知道的時候,溫相已經罰過兩位兄長了,說了也無濟於事。再加上年紀小,調皮得緊,這事轉眼也就忘了。
只這件事,只得她自己一個人知道!卻被那人這樣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春日的陽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暖融融的,但是她就是覺得冷,冷得可怕。她整個人都在顫抖,連靈魂也在顫抖!
溫蘇心連連踉蹌地後退數步,背重重靠在牆上,才勉強支撐住了身體,只是扶在牆壁上的手還是在劇烈地顫抖。她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卻腦袋發熱,燙得像是燒起來了,叫她完全無法思考問題。
她茫然地抬手,下意識地將手覆在自己額頭上,那手卻顫曳不止。她垂下眼眸,閉了閉目,穩了穩心神,才慢慢睜開眼。再睜開的時候,她眼眸里是一片冰冷色,眸色深沉如隔了濃重的霧靄,只眸底有銳利的光芒在流轉。
許久,一抹陰影落在她身上,擋住了陽光。
視線里出現一雙皁色皮靴,皮靴上方那銀線綉雲紋的衣擺正迎風輕輕翻動,一揚一揚的。
溫蘇心緩緩抬頭,看到了那人執在手裡橫在身前繪著怒放的牡丹的扇面,繪的是血紅色牡丹。朵朵牡丹都似乎綻放出了一個洛城的繁華,層層疊疊的濃密紅色大花瓣環抱著黃色的花蕊,那紅,紅得如血,似乎都帶了妖冶。
然後,看到了一個男人輪廓分明的臉,濃眉斜飛入鬢,嘴邊噙著一絲笑,一笑顛倒眾生。不是公冶翊哲,又是哪個呢?
「本王就知道你會來這,」公冶翊哲慢慢搖著他的摺扇,眉輕輕挑了挑,漫不經心地道:「得到你要的結果了嗎?」
溫蘇心低垂的眼睫倏然上揚望著公冶翊哲,眸里有了霜雪色,冷冷地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那麼,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