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御駕鎮國公府
「我不會讓你找到我的,」慕淇君笑容里有徐徐清輝,是歡愉的神色,「我跟這個塵世間的一切都已經了斷了。」
他一向很少稱「我」,他總是公子,一直都是奧君公子的,但現在,他要做他自己了,他要離開他們這些紅塵中的俗人了。
溫蘇心終於覺得無力,她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歡愉的神色,像是終於結束了他的使命去尋找他的世界了,那個別人都到不了的世界,他要去那裡,再也不回來了。
這一場見面,是平淡的告別,但溫蘇心卻有些戀戀不捨。
這種不舍,無關乎男女之間的感情,只是相依為命的人,像是已經跟自己連為一體了,他卻要走了,像是自己的半顆心被人割走了,卻又連挽留都不能,無比地心力交瘁。
慕淇君走後,足有半刻鐘,溫蘇心都愣在那裡。
宮人看著發獃的女帝,心裡很是忐忑,互相使了個眼色,都在想著是不是要去稟報給公冶昭和公冶翊哲。
就在這時,溫蘇心卻忽然騰地起身,拔腳就跑了出去。
寬闊的御道上,身著明黃龍袍的女子飛快奔跑著,像是明黃的蝶,卻想要飛奔成最快的鳥。她雲鬢上的珠翠互相撞擊,一聲一聲響在安靜的宮裡。
沿途守衛一路嘩啦啦跪下,氣勢如虹,而她飛奔而過,像是追逐太陽的夸父。
但最終溫蘇心也只看到宮門掩上,最後的一刻,關上了那個男子寂靜的背影,像是等待千年的男子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月光清輝一地,他孑然一身。
守衛看到女帝,具是一怔,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顯然是追著慕淇君而來的。但宮門落了鎖,不知道是不是該將門打開,但女帝沒說話,便也不敢自作主張。
溫蘇心忽然轉身跑了,從側邊飛快跑上城牆,看著寬闊的街道上,慕淇君行走在青色的石面上,遠影若孤鴻。
那凝重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積壓日久的雪,像是都能將他壓垮了。
身後卻有人抱住了她,將她攏入懷中,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溫蘇心即使不回頭也知道是公冶翊哲。只有他每次接近她的時候,她都感覺不到,其他任何人靠近她五步之內她必然會知曉,像個隨時都處於警戒狀態的刺蝟。
公冶翊哲讓她覺得安心,這世上只有他能做到。
「慕淇君,他很好,」公冶翊哲輕聲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當年為什麼會喜歡他,他那樣的人,是的確值得所有人喜歡的。」
溫蘇心心裡無限酸楚,「可我為什麼覺得他不幸福?清婉,她……」
清婉,這是一個大家都沒有聽說過的人。她是誰家的女兒,長什麼樣,喜歡牡丹還是桃花,和慕淇君是怎麼認識的,如何相愛的,人們一無所知。
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卻佔據了慕淇君的心,獨留他一個人在這茫茫紅塵間一人獨行。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相愛的人都能有一個好的結果的。也許因為時機不對,也許因為一念之差,都只能留下悲傷。」
城牆下,慕淇君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只有寂靜的月光融融落在地上,像秋霜,像冬雪。
溫蘇心往公冶翊哲懷裡依過去,能聽到他穩健的心跳聲,「翊哲,我們的幸福是建立在很多人的悲傷上的。」
「嗯,所以我們更應該珍惜。」
「嗯。」
兩人相擁著,望著那空蕩蕩的街道。
在這個落葉的深秋,溫蘇心送走了慕淇君,送走了她的公子,送走了她年少時滿心的愛慕。
溫蘇心看著不再看得到他的背影街道,覺得一個時代結束了,但她知道奧君公子將永遠是大殷的傳奇,是名垂青史的臣子。而,人們記住的,都不是他。
這以後,溫蘇心同公冶翊哲恩愛如初。溫蘇心終於放下了溫徽寒,放下了銀杏,放下了那些過去,珍惜眼下的幸福,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
彷彿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了,可溫蘇心心裡卻總還是有些空落落的,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未完。
年底,下了一場數日連綿的大雪,紛紛揚揚的大雪將整個帝都掩蓋了,浩瀚無邊的白壯麗得蔚為壯觀,帝都成了一個雪城。
所以,當溫蘇心走在皇宮裡,走著走著,就生出一種寂靜的滄桑來,換了便衣出宮,她只是想隨處走走。
熱鬧的街道,叫賣的小販,人來人往的擁擠,這些闊別的喧嘩,如此陌生而熟悉。
溫蘇心在人群中走著,只有一個侍衛跟在她身邊,暗衛隱藏在人群里,都習慣了這樣跟著她。公冶翊哲找了很多暗衛保護溫蘇心,溫蘇心也習慣了,所以也不大在意。
她帶上狐裘的帽子,白色的狐狸毛遮住了她大半的臉,看不真切容貌,帶了一個家僕,行人瞧著,也只覺得這是誰家的小姐出門。
帝都像來多權貴,所以也沒什麼人注意他們。
只是走著走著,溫蘇心一抬頭,卻忽然看到了鎮國公府。大門緊閉,飛雪紛紛,白雪落滿階,瑩白的雪掩埋了路,使得慕府像是一個多年都不曾有人出入的空宅。
慕淇君離開帝都后,慕府的大門便再也沒有打開過了。
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就走到了這裡來。那一瞬間,溫蘇心一怔,忽然覺得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情愫,想起了慕淇君,想起那個男子的一顰一笑,都像是霧海里。
慕淇君辭官后,再也沒有人見過他,都說他歸隱山林了,帶著清婉的遺物遠走他鄉了。
明知他已經不在府里,可是溫蘇心卻想看一看這鎮國公府了。大抵今日,她這莫名的行為,就是想念慕淇君了。
侍衛看著溫蘇心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走了過去叩門。
半晌后,那扇大門才緩緩打開了,帶著凝重,從裡頭探出一個家丁的頭,他疑惑地看著侍衛,「你找誰?」
「我家主人想入府拜訪。」侍衛淡漠地道,只是說話的同時,將一個令牌出示在家丁的面前。
家丁一看,立時臉色顯出驚慌的神色,「奴才參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