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傷人亦傷己
柳硯生淺淺掃了我一眼,放開我的腳道:「動一下。||」
我微微一動,不疼了!從前我也不是沒有傷到過腳,師兄說我總是這般慌張。無意間,我又想起了師兄。
「不疼了罷?」柳硯生笑起來很好看,他平日里不笑之時,身上那股子邪氣讓人害怕。
我縮了縮腳,並未答話。那一日,我與柳硯生話並不多,卻也不似往日那般爭吵不休。
我想,如若不是先遇見了我師兄,有一個男子真心實意的待,我是可能喜歡他的。可惜,這個人是柳硯生,縱然沒有我師兄,我亦不會喜歡他,他待我再好,我卻還是從心底里厭惡他。
這種感覺,彷彿跟著我許久了,自打我第一回在地府見他,我便從骨子裡厭惡。
起初,我並不明白,直至後來我才知曉,原來愛一個人是那樣的容易,恨一個人也是那樣容易,最痛的便是愛恨交織。
我在魔界的日子還算是清凈,韓妙菱也未曾找我的麻煩,讓我最為煩心的是柳硯生總來同我說話,還同我講他的往事,東淵湖裡那千年老王八他也同我講,他說我當年可是將那老王八欺負夠慘的。
我記得我的確是欺負過東淵湖裡的老王八,卻也算不得欺負,我原以為是他偷了我的紫鳶花,紫鳶花,阿離。我自一夢醒來便未曾見到阿離,師兄同我說她走了,我卻怎的也想不起來她是何時走的,後來我師兄又說她是趁我睡著時走的。
這廂柳硯生同我道起那東淵之時,我腦中便閃過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看到了阿離,阿離死了,死在一名男子的劍下……。阿離怎會死,阿離明明走了,我定是在魔界呆的太久,腦袋糊塗了。
柳硯生同我說了許多許多,可我終究是無法喜歡他,我厭惡他,厭惡到了骨子裡。我同他說,我不喜歡韓妙菱,他便讓韓妙菱離的我遠遠的,後來我又同他說,我喜歡紫鳶花,他便命人在我的院子裡頭種了許多的紫鳶花。
爾後我又說,我不喜歡荷塘里有魚,我不喜歡旁人出現在那荷塘旁,他下令讓旁人不許去荷塘。
我做了許多我自己都無法理解,不可理喻的事,他卻也沒有半點火氣。可我……還是沒有辦法喜歡他,我依舊是見了他便討厭。
他說無礙,總有一日我會感動的,我沒有感動,在我師兄潛入魔界那一日,同我說了事實,我便更是厭惡極了柳硯生。
我以為師兄當真是棄我於不顧了,師兄卻同我說,是他母后以死相逼,逼著他寫下那一紙訣別書。
師兄說,他是來帶我走的,他說大不了他便不要那狐族儲君之位,我喜歡師兄,亡命天涯也罷,旁的什麼也罷。
大約那是我第一回不管不顧的,我跟師兄一起走了,柳硯生髮覺之時,我和師兄已逃出了魔界。
師兄說柳硯生以往並非這樣強大,只怕修鍊了什麼邪門歪道的法術才得了今日的修為,師兄問我,如若我們今日逃不過這一劫,我是否願意與他來世再做夫妻。
我自然是答應了,我卻忘了,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直至柳硯生追來,他身後還有一起子魔兵。
師兄是瞞著他父君來的,便是孤身一人,雙拳難敵四手,師兄受了重傷。
我們只得躲了起來,躲在附近的窯洞里,裡頭有一片水池,師兄說這水可助人恢復容顏,亦可飲用療傷。
這一躲便是一夜,直至次日柳硯生找了來,他竟毫不知恥的在外頭說:「沉香,你我已有夫妻之實,你與旁人跑了又有何用。」
那一刻,我看見師兄的手抖了一下。我忽然明白,他介意,他很介意的。即便早已知曉答案,我卻還是問了他:「師兄,我……已非清白之身,你還願與我做夫妻么?今生做不得,便到來世。」
師兄沒有答話,我笑了,淚卻笑出來了,師兄是在意的,我怎麼忘了,如今真如柳硯生所言,我縱是不做魔后,我師兄也再不會要我了。
我蹲身看著身受重傷的師兄,淺笑:「師兄,你父君很快就會來接你,我……走了。」
我將他贈予我的簪子交由他手裡,流著淚走了出去。想來,我是自私了些,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卻還要妄想同師兄白頭偕老,還害得他受了這樣重的傷,我早些同他說了,便不會生出事端來?可我……沒有勇氣開口,縱是方才也是猶豫了許久才開口。
答案,原是預料之中,心卻疼的打緊,我緩緩走出洞口,柳硯生面色如霜的看著我,伸手道:「沉香,過來。」
柳硯生的神情不像平日里那般,我知曉,他定是生氣了,我心裡亦難受,不……不是難受,我是死心了,如若不是柳硯生,我何至於此,我恨極了他。若非他毀了我的清白,我師兄又怎麼會不要我了。
我緩緩伸手道:「告訴狐族帝君,狐族儲君在此。」
柳硯生沒有作答,只吩咐了方長君去彼岸城。我回眸看了眼那洞口,呵,師兄,永別了。
與師兄一起逃走時,我便知曉,柳硯生一旦將我抓了回去,必定不會如往日那般待我,可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同師兄一起跑了,如今卻是這樣的結果,一切不過是我自找的罷了。
有哪個男人不會在意,師兄他是狐族儲君,自是更為在意。
柳硯生乃是魔尊,他的妻子與旁人跑了,若是傳了出去,他便是顏面盡失,他自是不會讓旁人說了去,因而,回到魔界之後,所有人皆是若無其事。
我默默的跟著柳硯生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我想拔刀取了他性命,我明明可以過得很好的,都是因他……我恨透了他,比以往更恨。
「進來!」柳硯生的陰沉著臉叫我。
我踏了進去,是我平日里所居的那間房。砰!他猛的將門關上,一把將我拽過去,眼底里燃燒著怒火,他的手都在顫抖:「我待你不好么?為何要逃走?」
我抬眸望著他,木然道:「好。」
「好,那你為何還要離開我?」他彷彿很受傷,更多的卻是怒意。
我此刻已是心如死灰,倒也不怕他殺了我,我冷笑:「我不愛你。」
他手微微垂下,沉默了許久,似乎在壓抑著怒氣:「沉香,你……就沒有一絲感動么?我待你這樣好,你卻還要離開我,我是你的夫君,我們在許多年前便拜過天地,你縱是不愛,難道就沒有一絲感動么?」
呵呵,感動,若非他將我強行搶了來,又用這等卑鄙手段毀了我的清白,我又怎會……
我此刻已然無法壓抑心中的恨,他待我好,我倒是想感動,卻怎的也感動不了,更多的是厭恨。因而,當他問我時,我凄然:「呵,感動……你拆散了我與我師兄,你毀了我的清白,還要我感動?你就是把心挖出來給我,我也不會感動,你明白么?因為我不愛你,不愛你啊!」
我就像個瘋子,對著他嘶吼,柳硯生的眼睛竟有些泛紅,我……我當真是石頭么?我並無半點愧疚,彷彿看著他痛,我便舒坦,我若同他過下去,約莫是相互折磨。
柳硯生眼眶紅紅的,捏住我的下巴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
「我不愛你。」我望著他,一直在笑,卻又像是在哭。
柳硯生的手勁愈發的大,雙眸瞪著我,氣得渾身顫抖。
我冷笑:「怎的,你難不成還指望你搶回來的俘虜愛上你,柳硯生,我噁心你!你待我再好,我還是噁心你。」
前些時日,我心中的恨大約不如此刻這樣強烈,說話亦不似現在這樣傷人。現下說出這種話來,想必是傷透了柳硯生,我頭一回發覺,原來我是可以這樣沒有良心的,一個人待我再好我,厭惡他便是厭惡他,不會因他待我好便會感動,反之更厭惡他。
「你……」柳硯生氣得說不出話來,看著我的眼神就如是受了多大的傷害,興許,他是受了傷害,到底他是魔尊,怎能容忍我說出這樣傷他自尊的話來。
我望著他,有意的去刺痛他:「怎的,你要殺了我么?」
「寧沉香,你難道不在乎地府的安危,不在乎狐族的安危么?」他的一隻手臂緩緩環住我的腰,邪氣的臉漸漸靠近:「你愛我么?」
「我討厭你!」我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咬牙道。我當真是個沒良心的女子,他待我再好,我還是喜歡刺激他,他害的我如此痛苦,我亦不會讓他好過。
我師兄不會要我了,我也知曉,我是配不上我師兄的,我不知柳硯生他到底喜歡我什麼,如若我當真是喝了忘川河之水忘了過往的情,如若真如韓妙菱所言,他當年負了我,如今又何故要將我綁在身邊。
當真如他所言,他是放不下我?呵,無論放不放得下,我與他是否有過去,而今,我對他除卻厭惡,便是恨。
柳硯生,大約是被我激怒了,猛的將我推倒在榻上,粗暴的扯去我身上的衣衫,我想反抗,卻全然不是他的對手。我的頭磕在床沿上,早已是頭暈眼花,待他發泄完后才將我放開,躺在另一邊兒。
我背對著柳硯生,眼淚順著流下,師父曾言,我乃三生石,便是女媧娘娘手中的聖物,我曾以此為傲,三生石與那些個資質平庸的石頭相比,便是仙物,能化人形,而今,我卻希望只得是一塊平庸的石頭,藏在池塘里不見人也好。
我當真是藏在池塘里好些時日,柳硯生亦不管我,直至那一日,我略感身子不適,實在受不得便到了外頭,不想一到外頭更是腹痛難忍,爾後便暈厥過去。
待我醒來之時,見柳硯生坐於榻前,他滿臉欣喜的同我說:「沉香,你有我的孩子了,咱們有孩子了。」
他說的是什麼話,我有他的孩子了。我……我怎會有他的孩子?我如遭雷劈,我恨透了他,恨不得他死,怎會有了他的孩子?他騙我的么?我被他碰過兩回,如此就有了孩子?許是真的有了,我回想起我那些個癥狀,倒是像。
可我……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怎能生下柳硯生的孩子,我不知自己初時是怎的想的,大約是因我當真恨透了他,亦恨透了我自己,在人間之時我就該不救他的。
我生了個歹毒的念頭,我想要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我想要狠狠的報復他。
於是我破天荒的溫柔了一回,同他說:「硯生,我有話與你說。」
他約莫以為我是有了孩子,沒了法子,只得安份,便將一起子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溫柔道:「沉香,你要同我說什麼,是不是不舒服?」
我勾勾手指道:「硯生,你離的近些。」
柳硯生微微一笑,湊了過來,我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孩子,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