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現代人的慈悲
趙碩挽起了衣袖,小半截的手臂露在了外面,堅實的肌肉,流暢的線條,就算有過鍛煉也到底是皇家的人,細皮嫩肉的,像是新剝了的蓮藕。
伐倒了一顆樹,額頭溢出了汗滴,手臂白皙中透著輕微的紅色,鼻息吐出團團的白霧。趙碩背靠著一棵樹坐在地上,手邊放著一把斧頭,是趙碩的馬鞍上帶著的。
蘇淺淺心中想著,不愧是馬上得天下的趙匡胤的後代,馬鞍上東西倒是齊全。剛剛趙碩伐木的時候,蘇淺淺看著那伸展的充滿了力量的身體,又是著實的花痴了一把,就差留下口水了。所幸她骨子裡不是這個朝代的人,否則就她那顆不安分的花痴心,就已是夠得上蕩婦的名號了。
蘇淺淺看著斷木的年輪,左右對比著。
趙碩很是不解,伐木是蘇淺淺求著自己才做的,現在想想,就算是她再怎樣的哀求著,自己也不該做那沒有規矩的事情,想來想去,倒是自己亂了分寸。
目光不由得投向仔細研究著斷木表層的蘇淺淺,那小巧的側臉,映著日頭,臉上細緻的皮肉像是吹彈可破一般,讓人憐愛卻又不敢碰觸。她就像一支孤傲風中的蓮,蓮心未開。
心上像是盤了一隻的小貓,撓得心尖痒痒的。
待反應過來,趙碩亦被自己的飄忽的心性驚著了,胸口的起伏又加快一些,像是整個人要將胸腔里的那一腔燥熱的氣都換了去。
蘇淺淺卻是跑了過來,比日頭還有明媚的笑著,行了一個小禮,才說道:「恭喜小王爺,也恭喜我,方向已經辨別清楚了。」蘇淺淺抬起手臂,指著一個方向,「那裡是南,那裡是北,左右各為東西。」
趙碩狐疑道:「你是如何得知的方向?難不成……」
看到趙碩目光投向了那一截的斷木,蘇淺淺心頭一驚,這個封建的年代,該不會以為我是什麼巫女之類的吧,我還不想被火燒死啊!
蘇淺淺趕忙跪了下來,俯下身體,「小王爺,我看的這些是有科學依據的,就像太陽每天會從東方升起,西方落下,都是有一定的規律和根據的,請小王爺相信我,我生長在蘇家,雖沒有受過教書先生的教導,但奇聞異志卻也是看了不少,書中有記載,伐木斷層,以紋理可辨南北,以南北可辨東西。」
蘇淺淺手指死死的攥著衣角,像是將身體所有的力氣都用上了,明明是二月的寒天,額上卻是溢出了汗滴,小小的晶瑩剔透的水珠,似極了蓮花瓣上沾染的露水。
「起來吧,你看的書倒是夠雜的。」趙碩沒說信與不信,語氣淡淡的,更是聽不出什麼其中的道理。
蘇淺淺遲疑了片刻,才站起身,卻也只敢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
趙碩也不說其他,翻身上了馬,向著蘇淺淺伸出手掌,「再逗留下去,怕是你我都要餓死了,且按著你指的方向走吧,若是錯了,定不輕饒。」
「是。」蘇淺淺諾諾的應了一聲。
馬兒一路疾馳,蘇淺淺身體窩在趙碩的懷裡。趙碩肩膀很寬,長期騎射的體格,很是結實。蘇淺淺輕抬眼瞼,那寬厚的肩膀像是能撐起整片的天。
剛剛發了汗,現在冷風一吹著,倒是感覺一陣的寒意,蘇淺淺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身體又向後靠了一些,整個窩到了趙碩的懷裡,本能的尋找著溫暖。
趙碩目光掃了一下蘇淺淺,提手將身後的斗篷向前拉了拉,手拉著貂皮灑金斗篷的一角,環臂擋在了蘇淺淺的身前。
蘇淺淺微微一怔,抬眼看了一下環著自己的人。那張俊逸的臉龐,沒有絲毫的表情,這也是對僕人的關照吧。蘇淺淺心底空落落的。
單單過了一日的光景,就感覺到了如履薄冰的艱辛,到了京城,到了王府,又該是怎樣的艱難景象,頭頂的這片天,這個肩膀可願意為自己多撐一會兒……
衝出了樹林,向南又疾馳了半天的功夫,就看到了城鎮。還是江南的小鎮,趙碩拿出金鑲玉的腰牌,當地的知府知縣全部都迎了出來,換了一輛馬車,調集了一支保護的軍隊,給蘇淺淺看過了傷,休整了兩天,又開始上路了。
這次,趙碩沒有在前騎馬,而是與蘇淺淺一起留在了馬車裡。馬車沒有先前的奢華,但裡面卻也是很寬敞的,軟榻暖爐一樣不少。只是與趙碩在一起,蘇淺淺感覺十分的不自在,時間都在空氣中凝固著,流淌的緩慢。
回想以前恨不得天天跟帥哥泡在一起,跟帥哥在一起,只有說不完的話,從來不知煩惱為何物,哪裡是現在的這種樣子,好像大聲打個哈欠,都有犯上的罪名,腦袋就要有危險。
幸好宮廷劇自己看的夠多,不過,那也該是後人編造出來的吧,就算是事實,老娘要進的王府,也不是皇宮,想必小心一些還是應付的來的。
蘇淺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將丁點的好處無限的放大,好聽一些就是樂觀,難聽一些就是缺心眼。
「你平日都看什麼書?」趙碩突然問了一句。
此時蘇淺淺坐在軟榻之上,趙碩坐在紫檀的茶案旁,淺酌著杯中瑩綠色的茗茶。
「啊?」蘇淺淺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是經常看奇聞異志的么?我想了想,許是裡面真的有能用得上的東西,即使沒有,看看也無妨。」
靠,這要怎麼解釋,我哪裡知道這個年代都有什麼啊!就算真有奇聞異志,也不可能會有年輪的記載啊,那是近代科學家的事情耶!怎麼辦,怎麼辦!
蘇淺淺大腦飛速旋轉著,總要找個能說通的理由,該是說忘記了?但總不能一本都不記得吧,宋朝有什麼?《聊齋志異》寫了么?
蘇淺淺正在這裡胡思亂想著,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的嘈雜,像是官兵與人吵了起來。
趙碩坐直了身體,微微皺眉,大聲喝了一聲:「外面怎麼回事?」
「回小王爺話,」馬車外一個官兵回復道,「是一個女刁民攔住了去路,吵吵著要見蘇小姐,說是認識的人。」
蘇淺淺怔了一下,忙問一聲,「可知叫什麼名字?」
「吵吵著,像是叫碧兒。」
蘇淺淺趕忙撩開馬車窗子的車簾,那一抹碧綠的衣衫,因沾染了塵土而變得不堪,原本粉嫩的臉,如今也是蓬頭垢面,像極了路邊的乞丐。與路邊三五成群的逃荒者站在一起,定是分不出她的。
看到碧兒公開的攔了馬車,剩餘二十多位逃荒者也紛紛圍了過來,伸著泥濘的雙手,叫喊著,我餓,求求大人給些吃的。
像是有一塊石頭重重的砸到了心裡,整個胸腔都被撞擊的悶悶的疼著。這揪心的場面,讓蘇淺淺鼻頭髮酸,那些被官兵攔著的人,手是黑的,臉是黑的,能看到的只有一雙的眼白,人群里有佝僂的老人有啼哭孩子,有背著包裹的,有隻穿一件單衣的,相同的就只有一點,那馱著的背,彎著的腰,被飢餓和重擔壓迫的,再也直不起來。
蘇淺淺放下帘子,轉身看著趙碩,問道:「小王爺,我們還有多少乾糧?」
趙碩一怔,隨後擺擺手,皺起的眉頭顯得更加的不悅,「收起你那泛濫的同情心,這個世界總有你同情不完的人,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可不是能接濟窮人的大小姐。」
「我的確不是。」蘇淺淺跪了下來,「但小王爺是,小王爺身份尊貴,是皇家的人,古語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這裡的老百姓自然也是小王爺的臣民,臣民與君王就如同子對父一般,孩子離鄉背井漂泊在外,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做父親的哪有眼睜睜看著不管的道理。」
蘇淺淺據理力爭,但又不失禮節,言語說到此,看到小王爺依舊沒有表態,蘇淺淺輕咬了一下下唇,繼續說道:「小王爺,如今災民已知這馬車裡的是小王爺,若小王爺分派了乾糧,那小王爺的盛名自然就會得到傳揚,君賢則民愛,民如水,君如舟。」
「放肆,君可是對皇帝的稱謂,你說了這麼說逾越的話,可是要將我推到那風口浪尖上!」小王爺語氣嚴厲,冰冷的語調讓被暖爐哄得燥熱的馬車車廂溫度都降了下來。
蘇淺淺打了一個冷戰,明明是怕的,但那該死的牛脾氣上來,蘇淺淺還是冒死說著:「小王爺,您是皇親國戚,就是皇帝的家人,小王爺做了好事,體恤百姓,關心難民,那也等於是皇家做了好事,小王爺在民的眼中,就是君,小王爺此時的舉動就是皇家的舉動。而且就算把乾糧都發下去了又如何呢,到了下一個小鎮,小王爺一樣可以衣食無憂,而對這些難民來講,到了哪裡都是一樣的,流浪只不過是想找一個可以生存的土地啊!」
那雙明媚的眸子,眼底明明是畏懼的光的,一個小人明明也是膽怯著,卻說著大無畏的話,像是那些長著花白鬍子的老夫子。不,許那些老夫子都不敢這樣跟我講話。
趙碩臉上的寒意散開,像是融進了滾水中的冰塊,逐漸的化開,薄唇淺淺含笑,「好,今日我就做一次民眼中的君。不過,你記住了,今日的事情,今日的言辭,若是到了京城,出來半句都是滅九族的罪。」
「叩謝小王爺,淺淺知道的。但也是小王爺所講的,我對小王爺無需任何隱瞞。」
「好一句無隱瞞!哈哈……」趙碩起身,目光在蘇淺淺身上掃了一眼,「但願如此吧。」
蘇淺淺明知另有所指,卻還是揚臉笑著。這不是泛濫的同情心,而是二十七年自己所受教育的堅持,只是也許真的不適合這個年代!
蘇淺淺目光不由得暗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