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驚喜了,嗯?」
是驚嚇,自由得太久,都忘了自己原來是不自由的。
「走吧。」
「去……哪裡?」
於宋忻斜斜地的挑起一道眉,唇邊的笑意味深遠,「你說呢?」
自然是飯店。
簡潔的套房,名家的設計,精心的擺設,在在流露出一流的品味,只是卧房裡的兩個人,都無心欣賞。
很久沒做,她疼得如同初次般,眼淚止都止不住。
可是她的身體已經習慣了他,再疼,做下去還是會有反應,汗液恣流,情慾翻滾,一整晚的不知疲倦,到後來她哭得嗓子都啞掉,一聲一聲地哀哀求他,依舊無動於衷。
最後還是做到他盡興了才甘休,只是那時的她早就人事不省。
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室的黑暗,不知是白天還是夜晚,她剛一動身子,那種酸軟的感覺讓她差點呻吟出來,戰況慘烈。
「醒了?」淡淡的男性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定睛一看,於宋忻坐在遠處的沙發上,打開的筆電閃著微藍的光,映得他的五官分外英挺俊美。
「醒了就去洗漱,你還有四十分鐘。」
「什麼?四十分鐘?」一開口才發現她的嗓子啞到不行,不過於佳辰早已習慣。
每次分別幾個月之後,必然會有這樣的一個夜晚,疼痛煎熬,抵達巔鋒時的高潮、哭泣、哀求,換來的是永無止境的折騰,他不會放過她,自然也不會心疼她。
「飛機。」
她不懂,一點都不懂。「去哪裡?」
「澳洲。」
「去哪裡幹什麼?」
「你還有三十八分鐘。」
她明白了,於宋忻不會再多說什麼,更別說解釋,剛剛他會開口,只是為了告訴她這個決定,而不是徵求她的意見,她真傻,居然去問。
咬著牙起身,拿起擱在一旁邊的浴袍披上,一步一步慢慢移到浴室。
一邊刷牙,一邊望著鏡子里蒼白的女子發獃,之前養出來的紅潤氣色,又沒有了,在於宋忻身邊的她,從來都是蒼白無力的。
坐上他的車子,望著路邊飛逝的風景,她一直都是沉默的,問是問不出來的,他要說自然會說,不說,問了也白問,何況這麼多年,她早就學會了少說話,這樣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可再少說話,也不代表可以什麼都不知道吧。
一直到坐在飛機柔軟的座椅上,她都傻愣愣地無法反應過來。
在她上機前,於宋忻只是很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事實上,是下了指令:「去澳洲度個小假,等我去接你。」意思是說,只有他去接,她才能回台灣。
瘋了,都瘋了!莫名其妙把她丟到澳洲,就算衣食住行都安排好了,她還是沒有辦法平息自己越來越上升的怒火。
上機前,於佳辰不得已打電話跟爸爸說想去澳洲玩幾天,於父一向都是寵她寵到沒有原則,雖然未到假期,也不怪她貪玩,只叮囑她小心照顧自己。
照顧自己?澳洲此時已經進入寒冷的冬季,根本就不會是她選擇旅行的地方,她很怕冷,非常非常怕冷,台北冬天十幾度的天氣,都讓她冷到連家門都不願意出,何況去澳洲。
而墨爾本一向是陰雨潮濕,冷風一吹,簡直要凍到骨頭裡。
於宋忻這人肯定是故意的!
就算要發配她,也不必挑這麼冷的地方吧,明知道她一向最怕冷!
到了澳洲,於佳辰整天縮在公寓里不願意出去,幸好於宋忻這人會莫名其妙的變態,但對她的生活還是安排得很妥當,有管家會打理家務,她不用在這樣的冷天出去覓食,每天都賴在柔軟的椅子上看書。
三層的公寓,她基本上就在三樓沒有下去過,這裡有一間圖書室,裡面的藏書豐富到讓她咂舌,最重要的是,這不是於宋忻在劍橋家裡的那一整面書牆,全都是專業書籍,她看都看不懂,這裡的書,全是她喜愛的小說、遊記等雜七雜八。
說起來於佳辰個性其實有點古怪,她是那種只要有書,可以沒有網路,沒有手機,沒有一切現代科技都OK的人。
她喜歡的書種類又很廣,除了於宋忻那些她看也看不懂的書外,其他的她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
以前跟於宋忻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大部分都是各做各的,他自然不是善談的人,而她在他面前素來都是能沉默就沉默的,這種時候,他做他的研究報告、資料運算,她翻她的書看,不去想他們之間那種複雜的糾纏的話,其實尚算溫馨。
在這裡她經常一本書,一壺茶,可以消磨一天的時間。
窗外是墨爾本最典型的冬季,滴滴答答的冷雨,凍徹心骨;室內溫暖如春,香味弱弱的清茶與微微淺黃的紙張,這樣的日子,過來其實最為愜意。
平淡的時間過得久了,反而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還是一個月?分針與時針的走動,於她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
她除了耐心地等待那個該來的人,別無他法,可是她卻沒有想到,她等到的居然是爸爸的電話。
「小辰。」
「爸爸,你怎麼了?」敏銳地察覺到爸爸聲音的不對勁,於佳辰立刻關心地問道。
「你還在澳洲?」
「是。」
「爸爸……爸爸……」於興業的聲音抖了抖,像是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給你訂機票,你現在去瑞士等我們。」
「爸爸,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了?」於佳辰立刻緊張地站了起來,擔心不已,她的爸爸很少有這樣的語調,肯定是出大事了。
「公司……唉……先不說了,你記住,立刻收拾一下去機場,我會給你訂好機票……」頓了頓,於興業想想覺得不妥當,「算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小辰,你乖乖在澳洲等我,我跟你媽媽會去接你。」
「爸爸,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未知的事,從來都是最恐怖的,她感覺得出來,電話那頭爸爸的心是亂的,於是她也跟著亂了起來。
「是公司出了點事,你不要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你記住乖乖等我去接你,然後我們一起去瑞士。」
「好。」這種時候,於佳辰明白,就算自己問,也只是添亂而已,不如等爸爸他們來了,見面再仔細問。
「小辰,你要記住……」於興業的語氣里有著哽咽:「你是爸爸最寶貝的女兒,只要你好,爸爸怎麼樣都願意。」
「爸爸……」於佳辰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爸爸,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有我。」
「乖。」於興業點著頭,「等我。」
「好。」
電話掛斷,兩種心情,一種焦急,一種擔心。
於佳辰不知道自己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不敢問,現在的她,除了等待,沒有別的辦法。
父母會過來接她,那她就乖乖等著好了,其實她都這麼大了,經常各國跑來跑去,根本就不用擔心,她可以直接跟父母在瑞士會合的,可於興業還是不放心,他從來都是這樣,永遠覺得她是孩子,永遠都不放心,做任何事情,都怕她會受傷,怕她會不開心。
有這樣疼她的爸爸,就算這麼多年的痛苦隱忍,都是值得的。
對了,她要趕緊去找一找護照,等父母一到就可以立刻出發。
深夜如濃霧,就算燈光都照不亮一室陰霾。
於興業望著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明明熟悉的容顏,卻突然覺得陌生,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像時光就這樣一瞬間急遠倒退,原來曾經的曾經,從來都沒有過去過。
「我該說你貪心,還是該感激你的貪心?」清俊的男子靜靜地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望著怒極攻心的人,唇邊的笑是真正的愉悅。
「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
「忘恩負義?」男子唇邊的笑更明顯,「誰的恩,誰的義,嗯?」
於興業一時間心跳加速,血色頓失,大聲地吼道:「我養了你這麼多年!」
「是嗎?所以我要感激你?」
「當年你父親……」於興業的語氣一頓。
「說下去。」男子的聲音溫柔得像是夜晚的低語:「我等著聽。」
這樣的男子,真的是那個從小就斯文儒雅的人嗎?於興業一時間完全傻眼,自許閱人無數,自許眼光如炬,可偏偏,卻被眼前的男子給騙了過去。
當年的他,明明才七歲呀,當年自己明明確認了這孩子對那件事一無所知,才會收養他的呀,可聽他的語氣,他似乎是什麼都知道了,「我……你……」
「嗯?」
這樣神情,這樣的語調,跟當年的何紫宣一模一樣,是了,他長相跟他的媽媽很像,就連性格都是。
看於興業沉默,男子眼底的諷刺更濃,「你不說,我來替你說吧。你自然是以為當年的事情沒人知道,但事實上,你當年的確做得手腳乾淨不留痕迹,可是卻沒有想到,我父親在臨死的時候,把那本他覺得有問題的帳冊鎖在了銀行的保險箱里,而沒有被你一把火燒掉。怎麼,很遺憾吧?有的東西,別人看不出來。不代表他會覺得沒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
「這世上只要有心,任何事情都可以查得到。」他定定地望著於興業,漆黑的眼眸在半明的光線下閃著銳利的光,「很多事情,不是推給已經不在的人,就是真的結束。」
「什麼帳冊,我不知道!」於興業用力地一拍桌子,「你不要在這裡胡說!」
「你自己做的帳冊,你不會不記得吧?」
當年的於興業在失意之時,被好友延攬進公司,時間過去,金錢腐蝕的不僅僅是慾望,還有人心。
明明是一樣的出身,好友宋瑞可以成為大老闆,而於興業卻還是要仰人鼻息,他不甘心。
於是利用好友對自己的信任,巧立名目,以合作開發案為由,與別的公司聯手,套牢了公司大量的現金,趁著好友因生意不順而心煩意亂,將他灌醉,帶他去澳門豪賭,一次賭掉了數額驚人的財產。
可是好友家底深厚,這樣的豪賭,他賭得起。
偏偏身邊有個時時在謀算他的人,宋瑞也輸不起,一次、兩次,幾次別有預謀的開發案,最終將公司的資金全部套住,無法動彈,再然後那些看來光明的開發案,一次次像炸彈一般連鎖爆炸,炸得體無完膚,再大的家業,都無力支撐。
年少一起打拚的摯友,發達后不忘扶持的那個人,成了最終背叛的那個人。
欠了銀行整整六億,賭場的高利貸居然拿著宋瑞從未簽過的債據,說他欠了整整十億,他明明沒有,可偏偏那個簽名,是他的。
三十五歲的宋端,年輕有為,英俊瀟洒,帶著他漂亮動人的妻子,何紫宣,打了通電話給他們的兒子,語氣平靜,從容自持,然後,從公司三十七層的頂樓跳了下來。
萬念俱灰,極度的慘烈。
那時的宋忻,他的兒子,遠在英國,毫無所知。
再後來,於興業出現,將他從英國接了回來,於是成了一切的開端。
聽到於宋忻不徐不急地將當年的事情,像講故事一樣講出來,於興業聽得心驚肉跳,彷彿當年的事情又在眼前重演一遍一樣,分毫不差,可他還是嘴硬:「當年如果不是我好心收養你,你可能早就死了,沒人管,沒人理。」
「是嗎?」於宋忻微微一笑,「不是為了那十億?」
「什麼……十億?」於興業的心一沉。
「我外公留給我的十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