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等死

華聖正好從山裡回來，手裡拎著一隻野兔，笑道：「今晚有好吃的了，你們剛才說誰失蹤了？」

「鳳輕揚失蹤了，我今天下山的時候打聽到的，他傳位給卡爾，沙羅輔政，然後不知所蹤了。」肖楓說道。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他可能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慢慢等死了。」華聖嘆氣道。

「什麼等死，到底怎麼回事，前輩，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陳櫻聽說鳳輕揚就要死了，突然緊張起來，她一直對自己說，不要原諒鳳輕揚，就算他真的肯放棄一切來找她，也不要原諒他。

鳳輕揚最後一次來的時候，說他一定會回來，他走後，陳櫻就天天坐在河邊發獃，等著鳳輕揚來，可他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他最後一次來的時候，我發現他中了一種十分罕見的毒，我沒有辦法解毒，便將我師傅，也就是他的外祖父給我的一粒回魂丹給了他。回魂丹能抑制他毒發，能不能救他的命，我就不知道了，我當時告訴他了，他只有一個月的壽命。」華聖說道。

陳櫻聽完眼淚下來了，只有一個月的受命，他為什麼不來找她，為什麼不來見孩子們，他一個躲到哪裡去了？

他為什麼不來找她，他一個人死在沒有人的地方，連安葬他的人都沒有，他死後會被鳥獸吃還是被蟲子吃？

陳櫻不敢想，眼淚就這麼無聲地滴落，華聖看了一眼正在屋裡哄孩子的鳳雨萱，道：「櫻兒，你千萬別哭，他現在應該還沒有死，如果你能知道他在哪裡，興許能趕得及見他最後一面，你別哭了，到時候被你母親知道了，她該難過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瞞住她。」

「是啊，櫻兒，你別哭了，鳳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了刺激，你別讓她知道了，你回屋好好想想，他會去哪裡。」肖楓勸說道。

陳櫻晚上沒有吃飯，在床上無聲地哭了一夜，鳳雨萱來看她，問她怎麼了，她只推說想自己的母親了。

夜裡，陳櫻做了一個夢，夢見她跟鳳輕揚在雲來軒附近的那條小河邊捉魚，他們抓了很多很多魚，鳳輕揚還問她，晚上是紅燒魚還是吃清燉的魚。

陳櫻醒來，突然明白過來，她與鳳輕揚最美好的回憶全在那個夏天，在雲來軒那條美麗的小河邊，他一定是去了那裡。

天亮以後，陳櫻對鳳雨萱說她想通了，鳳輕揚也知道悔改了，所以她想帶著孩子們跟鳳輕揚團聚，鳳雨萱同意了。

婉兒快要生了，肖楓不能離開，鳳雨萱便讓華聖護送陳櫻母子四人去與鳳輕揚團聚。

華聖帶著陳櫻和三個孩子，租了一輛馬車，快馬加鞭地向雲來軒趕去。

夫君，你一定要等著我，一定要等我………………

夫君，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孩子，雖然你不懂愛，但是你一直在你的自己的方式愛我，保護我和孩子們。

夫君，我一直以為，在你心裡，皇權重於一切，可是我也知道，你因為從小被人看不起，所以才會那麼重視來之不易的權利。

夫君，你回到我們最初相戀的地方重溫我們的愛情，你為什麼不叫上我？

夫君，我來了，我帶著孩子們來了，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著我…………

鳳輕揚將雲來軒的房子全部修繕了一下，春天的雨特別多，他第一天住在這裡的時候，半夜下雨，床上都濕透了。

此刻，他搬張搖椅，坐在雲來軒的院子里曬太陽，春天的太最暖洋洋的，他直犯困。

春天是很美的一個季節，一切都是綠的，柳樹上嫩嫩的綠芽，就像剛出世不久還裹著棉被的嬰兒呀。綠中帶黃，黃中夾綠，薄薄的葉片像柔滑的綠紗。

鳳輕揚手上拿著陳櫻寫給他的休書，雖然是休書，但必竟是陳櫻寫給他的第一封信，上面寫著：

立書人：陳國公主美人櫻，系陳國人士。因本公主被迫和親，嫁於汝這屠夫將軍，后慕汝之才幹，遂以夫妻相待。汝本當盡人夫之責，對本公主憐惜疼愛。未曾料之，汝竟不以為然，對本公主不信任，而且無善待之心，反生詭戾，多有過失。香滿樓那重重打在本公主臉上的耳光，送本公主去軍營任人凌辱的絕情話，以及在懸崖邊用殺死孩子來威脅本公主的暴虐行徑，本公主晰晰在目。每念此，本公主焚心徹骨，淚如雨下。但念及夫妻之情，不忍再落井下石，願自請退回本國，並無異言，是以情願立此休書。

願相公相離重振雄鳳，再創偉業，巧娶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女。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恐后無憑，自願立此為證。

立約人：陳國公主美人櫻。

鳳輕揚每天都會把這封休書拿出來看，每次看了都會，笑完之後眼角會有淚無聲地滴落。住東土號。

他沒有臉去找陳櫻，他也不能去找陳櫻，他不忍心讓她看著自己慢慢死亡，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感覺。

今天是鳳輕揚在世上的最後一天，華聖說他只有一個月的壽命，今天就是一月之期，活過今天他就能再多活十年。如果能多活十年，他一定回去找陳櫻，好好補償他虧欠她們母子的。

鳳輕揚覺得很困，很困，太陽曬得他太舒服了，他好像很久沒有這麼悠閑地坐著曬太陽了。

當皇上真的太辛苦了，他太累了，都有白頭髮了。他還忽略了櫻兒，忽略了他們的孩子，他很愛很愛他們。

他好像很久沒有跟鳳念一起做遊戲了，好像是從他當皇帝開始，他就很少跟孩子們一起玩了。

老天，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生命，這一定好好活，好好愛我的櫻兒，好好跟孩子們一起玩，一起鬧，看著他們長大。

鳥兒在枝頭歡快地歌唱著，陳櫻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鳳念和鳳朵霸佔馬車的兩個窗戶，他們好奇地看著外面的景色，屋舍，和行人。

「華前輩，請你快點兒，再快點兒，你說一個月，今天就是最後一天的，再快點兒，我好害怕見不到他最後一面。」陳櫻拚命催促。

「櫻兒，你冷靜一點兒，別著急，就快到了，馬兒跑了這麼多天，也疲了。」華聖安慰道。

「華前輩，我真的冷靜不下來，我真的好怕，好怕。」陳櫻擔心地哭起來了，雲錚見到陳櫻哭了，他也哭起來了。

華聖聽到他們哭起來了，有些余心不忍，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更加用力地揮舞著鞭子。

趕到雲來軒的時候，快中午了，陳櫻也顧不得孩子，馬車剛停下來，她就跳下了馬車，華聖連忙走到車廂，將孩子們一個一個抱了下來。

陳櫻一進門，見鳳輕揚躺在椅子上，地上是她曾經寫給鳳輕揚的休書，她拿起來看了看，撲在鳳輕揚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夫君，夫君，我來了，我來了，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陳櫻大聲哭喊起來。

「櫻兒，櫻兒，是櫻兒嗎？」鳳輕揚迷迷糊糊中聽到陳櫻的聲音，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他感覺自己很累，很疲憊。

「夫君，是我，我是櫻兒，你睜開眼看看我，看看孩子們，孩子們都來了，你一定要振作，一定要快快好起來。」陳櫻哭喊道。

華聖走上前，看了鳳輕揚一眼，見他面部發紅，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非常燙，然後拉起他的手一探脈，頓時明白過來。

「櫻兒，他發燒了，快幫他降溫。」華聖說道。

「降溫，怎麼降溫？」陳櫻擦乾眼睛，急忙問道。

「將棉巾置於冷水中，然後將冷棉巾敷於他的頭部，我去河邊采點草藥。」華聖說道。

「他有救嗎？」陳櫻問。

「試試。」華聖說完便離開了。

陳櫻不停地給鳳輕揚換冷毛巾，鳳輕揚抓著陳櫻的手說道：「櫻兒，我怕是不行了，我死後，你會改嫁嗎？」

「你要是敢扔下我們，你今天死，我明天就改嫁。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改嫁，最怕我嫁給沙羅，你要是敢死，我明天就去找沙羅，他肯定樂意照顧我和孩子們。」陳櫻威脅道。

鳳輕揚嘿嘿笑了起來，道：「如果你嫁給沙羅，我就放心了，我希望你改嫁，嫁給沙羅挺好，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孩子們他也會好好照顧。」

「鳳輕揚，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讓我改嫁嗎？我都人老珠黃了，又帶著三個孩子，你讓我怎麼嫁啊。你要對我負責，你不準死，你要快點好起來，孩子們都等著你照顧呢？」陳櫻故意說。

「櫻兒，沒想到臨死還能再看到你和孩子們，我死而無憾了。從前我做了很多錯事，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如果老天給我機會，我下半輩子，一定好好補償你和孩子們。」鳳輕揚淡淡地笑道。

「老天一定會給我們機會的，一定不會拆散我們，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挺過去。來的路上，華前輩跟我說，你能挺過去，你就能再活十年。」陳櫻含淚說道。

鳳輕揚伸出手，輕輕拭去陳櫻眼角的淚，道：「櫻兒別哭了，你笑的時候最美了，笑一個，讓我記著你的笑臉離開。」

「你不準說離開，你哪兒也准去，你要留在我和孩子的身邊，永遠陪著我們。從前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和孩子，可是為什麼所有的事你都一個人承擔著，不肯說出來，不肯告訴我呢？」陳櫻問道。

「我不喜歡說，我怕你擔心，我想讓你無憂無慮的，就像從前一樣，像一隻快樂的精靈，自由自在。」鳳輕揚笑道。

「父皇，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們，我們一定好好聽話。」鳳朵拉著鳳輕揚的手說道。

「鳳朵，你父親現在不是皇上了，要叫父親知道嗎？」陳櫻笑道。

「知道了，父親，我和哥哥都很聽話，我們會幫母親照顧錚兒的。」鳳朵安慰道。

「朵兒真乖，念兒，你呢，你想對父親說什麼嗎？」鳳輕揚笑問道。

「我想對父親說，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堅強，我相信父親一定能夠挺過去。」鳳念握緊全拳頭說道。

「我的念兒長大了，更像男子漢了。」鳳輕揚欣慰地看著鳳念，善良的陳櫻將孩子們都教導的很好。

華聖回來以後，見鳳輕揚的臉已退去了紅色，他將草藥清洗乾淨後放進了水裡煮，煮好以後讓陳櫻將葯餵給鳳輕揚喝了。

廚房除了米，什麼菜都沒有，陳櫻只得將米淘凈了煮粥吃。

「當皇上那麼好，你幹嘛跑到這裡來受罪，天天山珍海味地吃，你在這裡只能吃白粥。」陳櫻笑話道。

「我這是自作自受，這種日子更自在，櫻兒，我們吃完飯去抓魚好不好？」鳳輕揚道。

「好啊，我去河邊摘些野菜。」陳櫻笑道。

華聖沒有說話，默默吃著粥，陳櫻沒有問華聖鳳輕揚能不能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他們只想過好今天。

吃完東西以後，陳櫻將雲錚留下讓華聖幫忙照看，她一手牽著鳳輕揚，一手牽著鳳朵，而鳳輕揚一隻手牽著陳櫻，另一隻手牽著鳳念，他們一起去了河邊。

那個小河有著陳櫻與鳳輕揚所有美好的記憶，他們曾經在河邊的草地上玩騎馬的遊戲，鳳輕揚趴在地上給陳櫻當馬騎。他們在河邊的草地上追蝴蝶挖野菜，去河裡抓魚。

到河邊的時候，河水嘩啦啦流淌著，陳櫻看著清澈見底的河流微微一笑，那時的她曾在鳳輕揚抓魚的時候一腳把他踢進了河裡。

「櫻兒，我跟念兒去抓魚，你跟朵兒挖野菜，好不好？」鳳輕揚笑道。

「不嘛，我也要抓魚。」鳳朵抗議道。

「好，你們三個人都去抓魚，我一個人挖野菜就好。」陳櫻笑道，這是鳳輕揚第一次跟孩子一起抓魚。

「櫻兒，一會兒我來幫你。」鳳輕揚笑道。

陳櫻笑著點點頭，折了一根柳條，在柳條的一頭打上了一個結，遞給鳳朵，道：「朵兒，父親和哥哥抓到魚以後，你用柳條把魚串起來，從魚腮穿過嘴就行了。」

「母親，哪裡是魚鰓？」鳳朵問。

「魚耳朵。」鳳輕揚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鳳朵笑眯眯地點點頭。

「那個是叫魚耳朵嗎？」陳櫻問。

「叫什麼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朵兒能明白，你說魚鰓她都不知道在哪裡。」鳳輕揚笑道。

「也是，你們快抓魚，我去挖野菜了。」陳櫻笑著跑開了，她蹲在地上，認真的挖著，她沒有帶鏟子，只能用手挖。她邊挖邊哭，這也許是鳳輕揚陪他們過的最後一個下午了，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殘忍。

「老天，你能聽見我的心聲嗎？我和夫君是相愛的，我和孩子不能沒有他，求求你，別帶走他好嗎？」陳櫻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著。

陳櫻的眼淚落進土地，地上悄悄開起一朵朵的小花，春天，正是野菜最多的季節，她很快就挖了一小堆，她將野菜和草繩一捆。見到河邊斜坡上有大片野生的枸杞，陳櫻高興地采了好些枸杞芽，用衣服兜著了。

等陳櫻忙完去看鳳輕揚抓魚時候，結果看到他們三個人在打水仗，哪裡是在抓魚。

陳櫻坐在一塊大石板上，看著他們笑啊，鬧啊，直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他們才回去，收穫還不小呢。抓到一條大鯉魚和幾條小鯽魚，那條鯉魚周身通紅。

「爺爺，我們抓到鯉魚了。」鳳念一進門便大聲喊了起來。

「是啊，我看看。」華聖抱著雲錚走了出來，笑問道。

「看，是不是很漂亮，它很紅哦。」鳳念說道。

「嗯，的確很漂亮，爺爺要你現在把這條鯉魚放生，為你父親求平安，你可願意？」華聖問道。

鳳念看看鳳輕揚，又看看陳櫻，道：「只要父親的病能好，我不吃鯉魚了，我現在就去放生。」

鳳念說完提著鯉魚就往河邊跑，鳳朵也跟了上去，連跑邊喊：「哥哥，等等我。」

「鳳朵，鳳念，你們慢點兒跑。」陳櫻叮囑道。

「沒有鯉魚，我們還有幾條小鯽魚可以叫，還有野菜呢。」華聖笑道。

「前輩，他………………………………」

「他只要能挺過今天晚上，就能多活十年，你們夫妻倆要好好珍惜呀。」華聖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說完抱著雲錚要進屋，雲錚卻突然抓住了鳳輕揚的衣服。

「錚兒，你是要父親抱嗎？」鳳輕揚笑著將手上拎著的鯽魚交給了陳櫻，從華聖手中接過了雲錚，緊緊摟進了懷裡。

「爹……爹……爹……」雲錚樂呵呵地咧著嘴喊。

「呀，我們錚兒會喊爹啦。」陳櫻驚喜地望著雲錚，在他胖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爹……爹……爹……」雲錚像是得到鼓勵似的，又喊了幾聲。

鳳輕揚激動地流下淚來，「哎。」地就了一聲。

「別哭，誰也不準哭，一會兒鳳朵鳳念回來，看到你們哭，都該哭了，我說了，只要挨過今天晚上就有希望再活十年。」華聖說完從陳櫻手裡接過魚，去井邊收拾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