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聽聽你的故事(二)

第三十八章 聽聽你的故事(二)

穆池看著我,卻從我的身旁徑直走過去,走到了那三個並排的墓碑旁,鞠了躬之後,把上面的一些雜草都清理了一下,隨即便坐在了一旁。點了一支煙,正要抽的時候,像是意識到我的存在,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我的腹部,想要把煙掐掉的時候,我開口阻止了他。

「抽這點不會影響我孩子的智商的,不過,我聽說男人是在試圖編謊言的時候,都喜歡抽根煙,有利於他們思維的活躍。」

穆池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把我拉到了上風的地方,大概是怕我被煙給嗆著了。我靜靜地站在那裡,一邊看著那個署名為他的妻子的無名無照片的墓碑,一邊等待著穆池的開口。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說話了,「她是我的初戀,就是年輕的時候談戀愛的那種初戀。」

穆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補了那麼一句,我沒好氣地說道,「我還不至於文盲到不懂初戀這兩個字的字面意思,為什麼沒有照片,也沒有名字?」

聽到我的問題,穆池用力地吸了幾口煙,「因為她死的時候,太年輕了,她總是喜歡笑,很開心的大笑的那種,我害怕看到她那張笑臉,因為看到了就覺得那樣純真快樂的笑容根本不應該安靜地躺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我在腦海中根據穆池的描述想象著這個女孩的模樣,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你不會是要告訴我,我長的很像她,或者是,她的名字也叫王藝吧?」

穆池回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不,你們長的一點也不像,性格也不像,名字也不一樣,你們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世界的人。」

我心想我們當然是完完全全兩個世界的人了,我是陽間的,她是陰間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穆池這麼說,我的心安定了些,我可不要狗血地做所謂的影子,我又看了看那個墓碑,「那......她是怎麼死的?」

穆池的臉色因為我的這個問題突然陰沉了下來,他用力地碾熄手中還在燃燒的煙蒂,然後,看著遠方,有些沉重的說道,「那時候年輕,也沒有人管教,做了很多糊塗事情。後來......我一走了之,對方就找到了她,她在跑的過程中,一起車禍讓她喪了命。她連人帶車都被碾壓在一輛大卡車的下面,等我在太平間見到屍體的時候,已經看不清人形了。」

「她跟我一樣,是孤兒,但是,性格卻異常地開朗,開朗地讓人心痛的那種。她說她不知道她到底多大,不知道她到底姓什麼,也不知道她親生父母有沒有給她取過名字。她說遇見我之後,她過的很快樂。所以......我在後來的時候,只給了她妻子的名號,其它的都是無關緊要的符號,我覺得她並不需要!」

從跟穆池認識的七百多個日子裡,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一次性說這麼一大段的話,我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那個墓碑,有些懷疑穆池剛才所說的那句話了,我發現自己很害怕我是真的長的有些像這個女孩了。

我伸出手撫摸著墓碑上「妻子」的兩個字,那字有些歪歪扭扭的,我想應該是穆池自己親手刻的,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了握他的右手。穆池像是被我這樣的舉動給驚著了,他抬頭看著我,右手握的更緊了,「從那以後,我明白,當你決心去做成一件事情的時候,你不能提早把你的缺點暴露給對方,你不能讓他找到可以遏制住你咽喉的人或者是物,你必須是個沒心沒肺遊戲人間的人!」

我想我大概聽懂了穆池的所謂他做的那一切都是因為愛我,因為他曾經目睹過他所珍惜的人因為他而走向死亡。所以,他不能讓我成為第二個她,我不能成為他顯而易見的弱點,我必須跟那些從他的身邊匆匆走過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是更加地低廉。因為我有錢,我有那兩百萬,所以,穆池才會在我的身邊停留那麼久。

我想我也聽明白了,那次在西餐廳里,秦小欣問我愛一個人的標誌應該是什麼。我沒有回答她,她卻看著穆池笑著說道,「愛一個人,不是看他為她做了些什麼,而是要看他對這個女人跟對別的到底有什麼不同。」

穆池想要做的都是向所有人證明他並不愛我,我跟其他鶯鶯燕燕沒有任何不同。而秦小欣一直以來都試圖證明給穆池看,他所做的一切都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也許她不是真心想要奪回秦氏,也許她也並不是非要我才能成功,她只是想要我去懲罰穆池,因為在乎,所以才更有力度!

有時候,傷害似乎也是愛的一種表現!雖然這也許是個不被常人所能理解的邏輯,但是,在這一刻,我卻懂。雖然我並不清楚秦小欣的父親秦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也不認為我自己就懦弱到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但是,我的想法卻無法改變穆池的固執,因為我們都沒有親身經歷過他所經歷的一切,別人的痛在別人的眼裡看起來都不會那麼的痛!

「那一次,我......去醫院了,看到了梁以陌、張旭和范曉黎都在門外。晚上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在叫我的名字,我隔著那層牆壁應了你。可惜......你聽不到......」

穆池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我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嘴,大概第一次用那麼溫柔的聲調跟他說話,「別說了......」

我覺得聽到那裡對於我來說已經夠了,我不喜歡那麼傷感的穆池,這樣的他對於我來說太過陌生,讓我忍不住有想要擁抱他的想法,我想這真是一個不能讓人愉悅的衝動。

後來,我和穆池都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那裡,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一直等到我感覺到陣陣涼意,忍不住伸手環抱住自己的雙臂的時候,穆池才站了起來,脫下他的風衣給我裹了起來,還順帶把我之前砸向他的兔子耳朵給我勒了上去,一副滿意的神態說了句,「還挺可愛的!」

我這輩子大概都沒有想過「可愛」這兩個字眼能夠用到我身上我哪怕很小的時候,也沒有聽老師或者親戚朋友誇過我可愛。他們一看到我,就總是會說,「這個王藝這麼小,眼神怎麼就那麼凶的啊?小姑娘家家的,估計長大了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事實證明,我沒有長大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了。那天說這句話的那個大人離開我家的時候,屁股上是帶著我的半瓶墨水走的!

我也從未想過「可愛」這兩個字能夠出自穆池之口,那種感覺就像是聽那些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死變態,翹著蘭花指說「討厭」一樣地讓人毛骨悚然。

我白了穆池一眼,卻在臨離開墓碑的時候,對著他父母的遺像鞠個三個躬,躺在那裡的都是穆池的家人。在看到那個女孩的墓碑的時候,我又鬼使神差地問了句,「我真的跟她一點都不像嗎?是不是五官哪裡有一兩處相似的地方?」

穆池好笑地看著我,忽略我的問題,反問了一句,「王律師,你什麼時候開始,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了?」

我心想我所有的信心加在一起在你穆池的身上都不夠用,我從不敢自信我對你有多麼的重要,從不敢自信你是真的愛我,即使是真的被你單膝跪地,我都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我想老天大概是看我王藝活的太過囂張,才派穆池來收一收我的野性的。

我站在那裡不肯走,非常認真地問道,「到底有沒有?」

穆池一臉無奈的表情看著我,第三次向我伸出手,我覺得他就像是馴養師一樣,在刻意訓練我習慣把自己的手放心地交到他的大手中的感覺。不過,這一次,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手,任由它倔強地懸挂在那裡,也沒有伸手去接。

穆池嘆了口氣,隨即朝著我走來,從我披著的風衣口袋裡拿出他的錢包,從錢包的最裡層里翻出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一對男女看起來很青澀,但還是能夠看的穆池的輪廓。他表情僵硬眉頭緊皺的站在那裡,身旁扎著個馬尾的女孩笑嘻嘻地捧著他的臉用力地親了下去。我非常仔細地看了看那個女孩的照片,的確沒有任何跟我相像的地方,只是,那照片看上去很有喜感,穆池被強吻的畫面也很有笑點。

但是,下一秒,我又收回了笑容,拿著照片問他,「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還把這照片壓在你的皮夾子的最深處,是不是表明你從未忘記過她?」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她的,她因我而死,是我永遠的家人......」

穆池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我覺得有些酸澀的同時又有些感動,把錢包塞回到他的手上,就自顧自地往下走去了。他很快跟了上來,扶著我的手臂,我們還沒走幾步遠,就突然聽到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穆池先回的頭,剛要喊「小心」的時候,我腳下卻已經一滑,整個人都往後傾倒,我看到了我身旁的台階上到處都散落著像是黃豆一樣的顆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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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有千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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