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執妄 【修】

11第十章 執妄 【修】

這發生得實在是太過於突兀。

待阮年回過神來之際,自己已經在那個硬邦邦地懷抱之中了。

一股酸臭味刺鼻異常。

習慣了念安身上冷香的阮念,被這突然起來的味道沖得頭暈眼花,耳邊竟是一片嗡鳴之聲。

周圍人的驚呼。

隨後便是各種竊竊地交談之聲,嘈雜至極。

阮年不敢抬頭望去,便僵硬著身體,使勁用雙手推了推面前這人,卻發現他身體猶如鐵柱。不管阮年如何用力,那人還是紋絲不動。

抬眼望去,入眼的是髒兮兮地臉頰,身材高大,穿著一襲破衣。一雙眼睛混沌無神,空落落地望著阮年,嘴還無意識地張著,流著一些涎液。

「你放開我」阮年又是推了兩下,還是不動,便有些氣極地叫道。

餘光向念安那掃去。

便見著她直直地站在一旁,背挺得筆直,臉低著,望不見表情。

但阮年莫名地打了一個寒噤。

也不知為何,她竟感覺到念安非常的不愉悅。

阮年想掙脫,卻又無能為力,眼裡紅紅的都要落下淚來。

「你放開!」阮年又掙了兩下,那手臂卻越發的緊了,勞勞地將阮年禁錮在了他的懷中。

「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那男子突然就笑嘻嘻地說起話來,「不放不放,哈哈哈」

阮年見他神志不清,卻仍舊勞勞地攥著她的胳膊,一副死也不放手的模樣。

「娘死了,但是我找到了。哈哈哈,把你殺了獻祭給娘,娘一定會很開心」

男子還是笑著,眼睛里滿是興奮,吐出來地話卻陰測測地讓人不寒而慄。

那聲音很低很低,好似就是在阮年耳邊所說。

就在此時。

阮年只覺得眼前一花,那禁錮著的力道便鬆了去。隨後聽見了一陣凄慘地哭叫聲。

肩膀被硌得生疼。

那驟然減小的力道讓阮年腳下有些踉蹌,眼見馬上便要因重心不穩而摔倒在地上。

只是一隻漂亮的手攬住了她的肩,隨後手中稍微用力,將她按在了懷中。

面前這人的懷抱清涼,身體柔軟,帶著一股阮年所熟悉的冷冽淡香。

阮年抬頭,便見著了念安那清冷脫俗的臉頰,只是她的眸子深幽,眉眼壓得極低,似乎凝上了一層冰雪。

而那薄唇也輕輕地抿了起來。

那是阮年第一次感受到念安有情緒波動。

「殺人了殺人了啊!!」四面沉寂了半晌,隨後便是慌亂的尖叫聲,腳步聲。那聚集著的人群轟然散開。

阮年有些愣愣,殺人?

眸子投向了另一邊。

剛剛那名男子已經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不已。雙眼處只留下兩個血洞,五官都彆扭得不成形。

更為可怖的便是,那雙手竟被扭成了麻花狀。森森的白骨突兀自手內探出。

而他的肩胛骨處,也被甚麼東西穿透,只留下一個森然的大洞。

他的身下滿是鮮血,那眼珠還滾落於身旁。

只是這麼短短一瞬。

那男人便半死不活地暈死過去。

念安的手扣在她的背部,瞧不見那漂亮的手中是不是沾上了那男人的污血。

煙雨沉沉的眸,望不清楚。

那撲面而來的刺鼻血味,讓阮念幾許作嘔。

四周的群眾早已盡數散去。

阮年只覺得渾身都在發抖,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於恐怖。方才還活蹦亂跳的人,在下一刻便倒在身旁。在痛苦地聲音刺著耳膜,那男人每一聲的喘息,都像是透支他的生命。

為什麼。

阮年的視線已經沒有了聚焦點。心中反反覆復地在心底問著這句話,那疑問燙在心間,卡在喉間。

阮年好想哭。

她再也不敢看那地上死狀凄慘的男人。也不敢再抬頭望著阮年的眼神。

那種極為淡漠的色彩,深深的刺進了阮年的靈魂。澆滅了心中的炙熱。

「為什麼?」阮年聽見自己終於顫抖著聲音問出口,「你殺了他。」

「恩,我殺了他。」念安還是緊緊地摟著阮年,語氣平靜地在她耳邊敘述。

「你怎麼可以殺了他呢…」阮年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她緊緊地咬著下唇,眼中通紅通紅,心中被刺得非常難受,「我真的以為,你是個好人。」

「我從前便和你說了,我從來都不是甚麼好人。」念安語調冷漠,神色平靜地望著那個男人臉上的血窟窿,「若是他不死,你便會死。」

「為什麼?」阮年的聲音沙啞。

「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麼多的為什麼。」念安的語氣卷著冰霜,「他已經死透了,再也活不過來了。若你真的需要一個理由,那麼我便告訴你。」

阮年終於抬起了眼。面前這雙墨色的眼中那薄涼的冷意像是滲進了心肺之中。

「他該死。」念安說這句話的時候,竟微勾了一下唇角,竟是淡雅到了極致。那墨色長眸中暈著的,是自己蒼白的臉頰,以及失焦的眼神。

阮年想,也許自己一生都忘不掉這一天罷,也忘不掉她這般冷情的眼神。還有來自內心深處的,對於念安的,那種刺骨的恐懼,還有第一次望見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時,那種被掏空的虛無感,以及不真實感。

這才是真正的念安,阮年竟感覺到自己的嘴中有些苦澀。

伸手摸了摸臉頰,竟是滿手的淚。

阮年輕輕地掙開了念安的懷抱。

念安表情如常,站起身,她注視著阮年,眼神清幽道:「你不是想看那貼了些甚麼嗎,去罷。」

阮年神色有些僵硬,點了點頭。

從前阮年的生活非常簡單,無非就是洗衣打掃,偶爾為母親上街買些生活用品。忙裡偷閒時便躲在屋裡看看書。

至於鬼怪,那也只是在野史之中見過。

而自從遇到念安,生活軌跡至原本的軌跡愈來愈遠。

阮年不喜歡血,不喜歡死人,更加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當那個殘忍無情的儈子手。

特別是當知道,人死之後,還會有靈魂之時。念安更加的覺得剝奪別人的生命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她不願再深想剛才念安所說的話,而是將注意力一點一點集中在那貼著的幾張白紙之上。

只是距離太遠,字體有些模糊。望不清。

於是阮年朝著那貼著的幾張白紙走去。

五張白紙,其中四張上畫著不同的人的面像。而剩下的那一張,則是布告。

阮年朝著那些人的頭像望去,竟然硬生生地白了一張俏臉。

最後再瞥到那張布告上的黑字之時,臉色由白轉黑,嘴唇哆哆嗦嗦的喏著。

阮年指了指那張布告,再把指尖移至畫上最後一個人。驚恐地望著念安,卻半句話都沒有吐出來。

那最後兩張畫像,赫然便是昨日在客棧見過的人。那青衣的小二,和那個長著絡腮鬍對自己笑的男人。

而旁邊的布告欄上,卻寫著這些人皆死於七日前。

死狀極為可怖。尤其是那絡腮鬍男人,一張臉皮都被生生地扒下。

昨日自己從沐浴房中出來之際,望見的那個男人。竟真的是鬼怪?

那張白得可怖的臉頰,晃晃悠悠的燭火。

還有…

還有甚麼?

自己究竟遺漏了甚麼?

阮年想不起。那一幕幕雖是發生於昨日,可那些記憶竟有些模糊起來。

「我,我於昨日見過這個小廝。還有這大絡腮鬍」阮年愣愣地說道,「我記得我見過的。只是…只是我怎麼想不起更為詳細的呢…明明,我記得的」

城下的花瓣打著旋落下。沾在了阮年的肩頭,那琥珀色的眸中儘是茫然。

孤零零地站著,望著。身影單薄得像是被風一刮,便要搖搖欲墜一般。

念安煙色眸子綴著冰雪,忽而開口。

「想不起,那便忘了罷」

阮年像是重複念安的話,「忘了?」

「恩」念安神色淡淡,側臉的輪廓浸於薄光之中,細緻而又清晰,「忘了」

「可是…記憶不是非常寶貴的嗎。若是忘了,待以後老了。該靠著甚麼生活?」

阮年忍不住道,向著念安靠近了幾步。

「能被忘記的,那真的重要嗎?」念安輕聲道,一雙眸子波光粼粼,「你問問自己罷,那些你忘記的,是真的你想記住的嗎?」

「你說的,總歸是有道理的」阮年嘟囔幾句,便快步走到念安跟前,拉了拉她的袖袍,「那你的記憶呢,是些很寶貴的東西罷?」

「我的記憶?」念安將阮年扶上了馬,隨後便翻身輕巧地坐於阮年的身後。聽見她這麼問,倒是有些莫名。

「恩…我瞧你,像是個有很多故事,有很多寶貴記憶的人」阮年在她的懷裡眯了眯眼睛,那股冷香交雜著風中的花香一起鑽入鼻中,讓人心安。

「我並未有甚麼故事,也非有些甚麼寶貴記憶」

「你騙人」阮年不信,撇嘴道。

「我從未騙人。」

「你就是騙人。」

念安良久都未曾答話,馬兒背上顛簸,她的長發有幾縷繞在脖頸間,刺得有些痒痒的。

「從前是有的」念安低低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像是籠上了一層薄涼的夜色,朦朦朧朧的,「只是時間太久了,我便忘了。」

「那麼它呢?為何你沒忘?」阮年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這麼大膽,還未考慮清楚,這話便從口中蹦出。待等到發覺自己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這收口卻已不可能了。

於是阮年只好僵了半截身子,再是有些緊張地低下了頭。

「因為」念安那清涼的聲音從耳畔響起,貼著耳際劃過周圍柔嫩的肌膚,再是鑽進了念安的腦中,「我不曾忘,卻也不敢忘。」

阮年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她能聽清她語中的不容置疑。

這種堅定,讓阮年都不敢開口詢問。是甚麼東西,能讓她如此在乎。

馬蹄聲伴著蛙聲疊在風中,吹得臉龐竟有些發涼。阮年神情有些恍惚,伸出小手摸上了臉頰,觸手微涼。

竟是眼淚。

「我會忘了」阮年眼中帶著淚,卻又展開了清淺的笑顏,「方才你殺人時的冷漠薄情,我也會忘了,你的心腸硬得像一塊石頭。

「我只會記得你的好,記得你在我被家人拋棄時對我伸出那隻手的溫度,也會記得你為我展開的,屬於我的第一個笑容。因為我什麼也沒有了,我只有你了。若是連你我也怕,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你說我忘了那些糟糕的,那麼以後我們是不是也會永遠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

念安並未接話。

很安靜。

身後的人呼吸有些絮亂,那緊緊握著馬鞍的骨節有些發白。

阮年回過頭去,便撞進了一雙黑玉般霧氣繚繞的眸子之中。

她的表情寡淡,眸光也淡到極致。

只是那不遠處緩緩燃起的火光與她的眼融在了一處,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阮年很固執地望著她的眼。

念安的神色始終寡淡,輕聲道:「你哭了。」

阮年訕訕地抹去眼底殘留下的淚水,嘴硬道:「我沒哭,只是風大了,颳得眼睛有些疼。」

「恩,風確實很大。」

念安雲淡風輕的回道。

「你!」阮年氣鼓鼓地別過眸,像只生氣的小籠包子,「我不想理你了」

念安將唇湊近了阮年的臉頰,話語中卻又似是卷著一抹倦怠。

她輕輕道:「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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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引(GL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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