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蹤跡
那一行人便是那日阮年在酒樓里遇見的人。
也就是那群和那個絡腮鬍子同行的人。
方才火把隱現之時,阮年便看見了那日那名黃衫女子,只是那時候她的唇角帶笑,整個人看上去都像只香甜的雪梨。而如今,臉頰蒼白,雙目無神,還帶著些殘留的恐懼之色。
他們是先前遭遇到甚麼了?又或者,是現在遭遇到甚麼了?
阮年急忙往一群人的身後看去。
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那一群人馬在廟的不遠處拉了韁繩,馬兒嘶叫一聲便在門前停下了。
這般近了,阮年才看見領頭人的樣子。
是個非常年輕的男人,皮膚白凈,鼻樑挺拔,眼角略微的上挑,竟生了一對明恍恍桃花眼。穿著一襲黑衣,腰間別著一枚琉璃色的玉佩。
他坐在馬上,看著阮年微微笑了一下,語氣溫和道:「姑娘,我們是過路的旅人,可否讓我們在此處暫時借宿一晚?」
阮年心中通透,方才那般急切得如同躲避甚麼妖邪一般趕馬而來,怎麼可能只是一般的旅人。
那黃衫女瞟了一眼黑衣男子,隨後眼睛便往阮年身上射來,隱約露著幾分莫名的意味,
阮年被那黃衫女看得有些不自在,壓下心中的懷疑,繼而點頭,道:「無需客氣。我也只是暫時呆在這裡。這地方,便是大家的。」
黑衣男身後跟著幾名大漢,虎背熊腰。聽到此話便下了馬,各自解開了懸在馬背上的包袱后,便站在了男子的馬側。
黑衣男笑容還是那般的溫和有禮,聞言道了謝。翻身下馬後,又開口笑道:「在下名為斐衣。打擾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阮年心中有些奇怪,在別人眼中自己還只是個小小的姑娘,連身段都沒有發育完全。
難道我竟是長了一張成熟的臉?否則這人為何會對自己這般客氣?
摸不透此人的心思,阮年也不想再猜,扯了下嘴角便道:「無妨。」
說罷便側了身,好讓一行人進入廟中。
斐衣也取下了掛在馬後的包袱,但他只是用左手摸出了一個酒壺后,便又把包袱掛在了馬後。
低聲叮囑了旁邊的大漢一番,便把韁繩交給了他。
黃衫女子還是坐在馬上,面上蒼白得沒有血色,薄唇輕咬,眼圈竟是紅了一圈。她卻是很固執地盯著斐衣。
斐衣見她沒有下馬,柔聲道:「梨兒,我知道你是怨我,可是方才那般情況下。若是不那樣做,我們一行人都活不下來,你身子虛,下來吃點東西行不行?」
那叫梨兒的女子聞言仍舊沉默。
斐衣表情未變,笑容依舊如同春風般的柔和。只是伸出了一右手,輕輕抓住了那梨兒的手腕。
看到他的手,阮年的心顫了顫。
那竟是和他左手肌膚完全不同的深黑色。甚至指甲,都是漆黑如墨。
只是那輕輕地一抓,那梨兒便被他從馬上牽到了地上。繼而鬆開了手,將手隱進了袖子中。
「這是舍妹,斐梨兒。」斐衣向阮年簡略的介紹后,左手勾著酒壺,慢慢進了廟中。
看見他動了,那些大漢才拿著包袱一個個的進了廟中。
斐梨兒是最後進來的,她低著頭,腳步都有些虛。
阮年竟發現,她的腰側,有一抹淡淡的血暈。
還有些奇怪的,便是為甚麼這姑娘這般矮小,自己都比她高出了半個頭。
幾個人圍著坐著,竟無人開口說話。
阮年將那盞燈火放置在先前的位置之上,便尋了個舒服點的地方坐下。
想到念安,阮年便有些坐不住地開口問道:「我可否向你們打聽一件事?」
「姑娘旦說無妨。若是在下知曉之事,定會細細道來。」斐衣將酒壺塞拔了出來,呷了一口回答道。
「你們可曾在這附近,遇見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阮年皺著眉,「約莫二十歲的模樣,生得很是好看。左腕上還系著一根紅繩。」
話一出口,這圍坐著的人神色竟都生出了幾分古怪,其中一名漢子正接著斐衣倒來的酒,聽得此話,竟將那酒杯都抖在了地上。
灑了一地。
「白衣女子。」斐衣神色怔怔,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那一直掛著的笑容都淡了幾分。
「格老子的,這姑娘不會是問先前那個…那個女人吧?」一個漢子低著頭嘀咕道,神色頗為的不自在。
另一個男人皺著眉,從包袱里掏出乾糧,塞進了那個漢子嘴中,低聲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斐衣想了半晌,有些猶豫道:「我們…先前在趕路之時,確實遇見了一名白衣女子,只不過不是在這附近。」
「是啊是啊。估計也是幾百里開外,我們從墓,唔,呸,你在幹甚麼,塞我嘴做什麼。」
阮年聽得有些雲里霧裡,有些疑惑地望了望這一圈人。
斐衣笑了笑,道:「姑娘莫在意,他嘴笨,怕說出些不好的來。我們從暮色微沉之時便從附近的城鎮出發,到這裡也用了五天。前日晚時,我們一行人駕馬趕路,穿過一個樹林之時。便聽見了我兄弟的叫喊聲。」
說到這,坐在角落裡穿著灰色衣裳的漢子沉沉地開口,他輕聲道:「是我叫的。」
斐衣點點頭,又接著說道:「我們問他發生了甚麼,他說他望見了一個白衣女人坐在樹上。只不過在一瞬息間又不見了。」
「我真的看見了。」灰衣男子嘀咕道,「讓你們不相信我。後來你們不也看見了嗎?」
斐衣神色如常,溫聲又道:「當時我們還以為是老五眼花了,也沒有當做一回事。直到後來我們扎地露宿時,都看見了那名白衣女子。」
除了斐衣,身旁的人一齊沉默了。像是回憶到了甚麼恐怖之事,臉色又白了幾分。
「她就靠在我們一行人頭頂的樹上。生得確實極為好看。」斐衣眼中帶著一種淡淡的灼熱,「不,應當說從來此生從未曾見過這般清冷脫俗的美麗女子。」
「只是…」斐衣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恍惚道:「她未免太過於心狠手辣。」
蘇梨兒聽到此,居然抬起了頭,銀牙微咬。一副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的模樣。
「我們獃獃地望了一陣,便望見她手中提著一個人…那人還活著,但看樣子也活不久了,嘴裡都冒出一股奇怪的黑沫。」
阮年聽到這裡,皺了皺眉。
斐衣悶頭喝了一口酒,桃花眼中斂著一抹水波,他調整了下微變的呼吸,繼續道:「她…她將那個人提了起來,一隻手,便穿透了他的脖子。」
聽到這裡,阮年便知道這人肯定是念安無疑。
當下也顧不得再問後文,而是急聲問道:「從這裡趕過去的話,需要往哪個方向?」
斐衣桃花眸微晃,輕聲問道:「姑娘莫非是要去尋她?」
「是。我與她本來便是同伴,只是我在一處荒土處聞見了一陣胭脂香,便暈了過去。今日醒過來之時,她已不在我身邊。」阮年地聲音低了下去,難免有些苦澀,「在世界上,還需要我的便只有她一個人了。莫非她也是嫌我拖她後退,就把我丟下了么。」
「姑娘勿需這般想。」斐衣連忙道,「後來我們便遇見了一些麻煩,差點就沒了性命。都是那白衣姑娘出手才將我們救下…」
「哪裡是救下。先前還淡淡地瞥著,不顧我們生死。到最後,還不是老大你求她還許諾一定會為她辦成一事,她才出手的。」那個灰衣男子憤憤不平,語氣有些激昂。
「老五。」面前的斐衣臉色微沉,難得沒有帶上溫和的笑容,「她與我們素不相識,沒有在我們性命垂危之時下暗手便需要好好感謝她了。何況她提出的要求並不過份,那種話,別再說了!」
灰衣人沉默了一陣,低聲應了聲。
不知道為什麼,坐在一旁一直沉默地斐梨兒眼圈又是紅了紅。
阮年還是有些木吶地問道:「她…提出了甚麼要求?」
「她說讓我們前往這所廟內,轉告其中的小孩,說紅燭燃盡時,便是她歸來之時。」斐衣講到這裡,便笑著摸了摸鼻子,道:「我只是沒有想到她所說的小孩,便是姑娘你。」
阮年一愣,再是有些疑惑地問道:「為甚麼?」
斐衣哈哈笑了起來,那桃花眼勾人得很,「姑娘你長得可一點也不像小孩。」
「…」阮年聽見斐衣所言,也懶得再答話。
他這般話語,豈不是說自己長得老成么。
那紅燭明恍恍的,阮年竟覺得它燃得實在是太慢。此時她恨不得上前多點添上幾把火,讓那紅燭燒得更快些。
「姑娘,在下還未知曉你的名字。」斐衣抱著酒壺坐在阮年的不遠處,見阮年看來,便微笑著晃了晃手中的酒壺。
那些大漢都已經低聲聊開了,神色已不復方才那般嚴肅。
「阮年。」阮年回答后便皺著眉看著自己身上小了一圈的衣服,雖然將袖口這些地方撕破了一些,但其餘的地方還是緊得像是在裹粽子。
「先前那名白衣女子是你的姐姐嗎?」斐衣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溫言道:「姑娘不必誤會,只是我見你們都長得如此秀麗,便做了此番猜測。」
「恩。」阮年冷淡地應了一聲。
想起念安,心裡便有些恍惚失神。以後定要她教自己習武,雖不用學得精通,但至少也得學會輕功用來自保。
斐衣桃花眸子微閃,又是開口道:「阮姑娘,在下可否在問你一個問題。」
阮年點點頭。
「先前你說話間,提到了一片荒土之地,能否和在下描述一番?」
此話一出,那些低聲地交談便停了下來,就連靠在牆邊的斐梨兒都罕見的抬起眸子望著了阮年的臉頰。
這幾個人的反應頗為可疑。
斐衣笑意不減,儘是毫不在意阮年那有些警惕地目光,只是重複了一句,道:「能否和在下描述一番?」
阮年點點頭,輕聲道:「那地方我也記不清是哪裡。那時候我和念…姐姐騎馬趕路,突然便發現四面的樹木竟是斷了。像是被隔絕兩個世界一般。身後的樹木旺盛,遍地都是雜草,而我們身前。竟沒有半點草木的痕迹。」
「那先前,阮姑娘還說聞到了一種香?能否描述下那股香味?」斐衣若有所思,語氣輕柔。卻又有一種急不可耐的壓迫之感。
阮年微微皺了下眉,忍下心中的不適。便開口道:「恩,四面都飄著一種很奇怪的胭脂味。聞到那胭脂,我便覺得頭很沉,很困。隨後就昏了過去。」
斐衣垂下了眸子,唇邊的笑意卻愈來愈盛,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的消息一般。
隨後他又抬起了眼,那上挑的桃花眼中,溢滿了喜悅,先是拱手道了謝。便再用一種很奇怪地眼神望著那斐梨兒。
那斐梨兒怔怔的出神,俏臉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