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五章 味道
念安的聲音實在是太過於輕柔,輕柔得讓阮年只能僵著身子紅著耳根,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也許不做任何反應才是最為正確的罷,因為不管是答話也好,反手回抱念安也罷,都會破壞此時滿心的歡喜。
歡喜得都要落下淚來。
有時候,甚麼也不做,甚麼也不說。
才是最好的。
就這麼沉寂了良久。
念安枕著柔軟的枕頭,面頰卻是向著阮年的方向。
她的手仍舊輕輕柔柔地環著阮年的腰,而另一隻手覆在了阮年的緊緊揪著的手背之上。
阮年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的平緩起來,偶爾灑落在脖頸處的呼吸宛若鴻羽,輕柔的撥動著阮年不再平靜的內心。
被子滑下一角。
阮年小心翼翼的用手心勾起念安的手,慢騰騰地將身子轉向了念安。
念安的睫毛微微一顫,眉心輕蹙,唇角溢出一抹淡淡的夢囈。
好在是沒有醒。
阮年鬆了一口氣后,手中又悄悄動作,將念安的手又放在了自己的腰側。
雖然是在昏沉的黑暗之中,但是因為距離的緣故,念安精緻的眉眼落在眼中,也是宛若白日般清晰。
又或許是因為五年日日夜夜的思念將這張臉深深地刻在了腦中,才會覺得並沒有甚麼差別罷?
她烏黑長發猶如錦緞,穿過阮年指縫間的時候,帶起一陣微涼的舒適感。
阮年揉搓了一下右手,望著念安的目光沉靜。內心一番掙扎之後,終於又抬起了發顫的右手,將其貼在了念安白皙的臉頰上。
念安的面頰冰冰涼涼的,輕輕滑動時,能感覺到她肌膚如絲般的柔滑。也不知道心中是受了什麼東西的蠱惑,阮年心中竟覺得有些不滿足起來,鬼使神差的,又將指尖覆上了念安微蹙的眉間。
阮年的手指抖了抖,半帶痴迷地仔細將念安的眉間的皺褶給撫平。
念安的氣色同以前相比,要好了不少。這五年裡和沈煙離學了不少,往往看書和抓藥之際,便會回憶起念安以往蒼白的臉色,以及她身體內的隱疾。雖然從表面來看是看不出甚麼奇怪的病狀,但是她的內里應當是受損了不少,一直只是在強行壓制著。
在這五年間,她究竟發生了些甚麼。
想到這裡,阮年便覺得心臟被甚麼東西微微刺了一下,酸得發疼。
阮年望著念安素白清冷地面容,嘆著道:「雖然你什麼也不同說,但是我一直信你,信你這麼做都是有原因。」
念安的睫毛輕顫。
阮年將被子提上了一角,將手縮回了其中,繼而輕輕地抱住了念安玲瓏緊緻的腰身,將自己額頭輕輕地抵在了念安的額頭上。
呼吸交織。
阮年喃喃道:「本來下定決心不再理你。可是我真的很想你,所以當你出現的那一刻,我便原諒了你五年前的欺騙,以及不辭而別。就算你是個騙子,我也甘心一直被你欺騙下去。」說到這裡,阮年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讓你難受,我捨不得。既然捨不得,那我便自己背著罷。你不說,我不問。像烏狄那樣,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罪,只要我承受著便好。」
誰讓自己,捨不得呢?
阮年的笑容愈來愈苦澀。
所有的話語都在喉間化為了一抹輕柔地嘆息。
阮年貼近了念安的耳際,眉眼彎彎,輕聲道:「我也很想你。」
阮年再睜開眼之際。
天早已經亮了個通透。
暈著一層刺眼的光輝,窗外的白光落入眼中,泛著淡淡的刺疼。雖然離立秋之日也算不太遠,但是畢竟還未到涼快的日子,陽光灼熱也不足為奇。
阮年側旁空著。
被褥里還含著念安身上冷冽的淡香。
阮年伸手摸了摸,餘溫猶在。
懶洋洋地揉了揉眼睛后,阮年才半睜著眼朝房內看去。
念安早已穿好了衣衫,此時正坐在一面銅鏡面前,將身後的髮絲挽起。銅鏡印出的清麗面容宛若蒙著一層水霧,隨著陽光照耀而晃晃蕩盪。
念安烏黑的眸子中掩著幾許冰涼,自銅鏡中瞥了一眼靠坐在床頭的阮年。
阮年抿了抿唇,視線落在枕邊上之時,不免得愣了一下。
「咦,這衣衫,是你給我準備的?」阮年手中抓著乾淨的素白衣衫,比劃了一下后,有些驚奇道:「你怎麼知曉我體型?」
「沈煙離昨日便備好了這些。「念安嗓音清冷,手指輕巧地將白色絲帶束起了一簇黑髮,眸光往毛巾上掃過,」就連我的衣衫,她倒也準備好了。」
「你的?「阮年又是楞了楞,眼中光芒複雜,撇了撇嘴道:「她為你選的衣服倒也是服帖,樣式和你心意,大小也剛好合適。」
念安起身,目光淡淡地將阮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繼而輕聲道:「我們在一起的時日太過於長久,若是連這些也不曉得才奇怪。」言罷,念安又道:「穿上便來前堂罷,沈煙離在等我們。」
「你怎麼知曉?「阮年沉默了一陣,也沒有詢問她言下之意。
「早上敲了幾次房門。」念安眉毛微蹙,眸中微冷,「真是太吵。」
敲了幾次房門?
阮年有些心虛地晃了晃腦袋,昨夜睡得太晚,早上還有些迷迷糊糊,竟都沒有聽見沈煙離的聲音。
阮年一面穿衣服,一面問念安:「她還有沒有說些甚麼?」
念安面無表情地回道:「不曾。」
「那..」
阮年看了一眼念安的神色,還想要開口問些甚麼,便見著念安嘴唇掀動,嗓音冷冷淡淡:「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罷。」
見念安好似是有些煩了,阮年便也不想再惹她不快,將衣衫穿好之後便低□摸索到自己的短靴穿上。
短靴還沒有干透。
有些濕漉漉的感覺。
阮年下意識地便皺起了眉。
念安神情淡漠地瞥過阮年的表情,繼而打開了往常阮年都不會打開的柜子,取出了壓在底部的一雙燙邊銀靴。
這種自然到詭異的動作,讓阮年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為甚麼感覺,念安對這裡也分外的熟悉?
換上乾淨的短靴之後,阮年終於是鬆了一口氣。當下也不再遲疑,跟著念安便出了房門往前堂走去。
昨夜下過一場大雨,道路旁的樹葉上還沾著些未乾的雨露。幾個院落零零散散的立著,沉黑的瓦片上也是濕漉漉的,斜斜的露著一角澄澈透明的天空。
屋檐上偶爾也會落下幾滴晶瑩冰涼的雨水。
雖然陽光很盛,但走在這一片樹林和院落交雜的地方,心中也不覺得燥熱煩悶。
被雨水浸濕的景緻,瞧上去格外靜謐。
偶爾有幾個家僕打扮的人路過,都會忍不住地用眼角偷偷地瞥過念安和阮年兩人。在阮年靜靜望去之時,又會受到驚嚇般收回眸光,繼而扯著旁邊的人快速走過。
阮年饒有趣味地摩挲了下巴一陣,偏頭望著走在身邊的念安。
陽光順著枝葉散落。
念安的側臉溢著柔光,精緻的弧度卻仍舊冷冽。眸子墨黑,宛若掩著一層厚厚的冰雪。墨發隨著她的步伐微顫,落在細瓷般白皙的頸部。
美好得就像一道風景。
只是這麼瞧著,阮年便覺得十分滿足。
念安的眸子微微下垂,繼而眸光輕轉,定定地望著阮年的眸子。
那雙眼睛深邃黑亮,透著的神情卻又是寂靜如雪。
念安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漣漪。
阮年臉頰詭異地燙了起來。
也不知這麼磨蹭了多久,到達前廳之際,阮年便聽見屋內傳來含含糊糊地嘀咕聲。
聽聲音是沈煙離沒錯。
仔細聽去,便聽得沈煙離正一個勁地罵著阮年。話語間大多都是沒良心之類的詞語,語氣婉轉,又含著哀怨,聽得阮年頭腦有些暈眩。
念安神情微冷,一聲不吭地便推開了輕掩著的木門。
沈煙離正坐在一張木桌之前,雙手托腮,一雙剪水秋眸正漾著水波,柔柔地望著進來的兩人。
桌上擺著些樣式精緻的糕點。
「我還以為你們不會來了呢。」沈煙離的聲音含著些委屈,又裝作傷心似地抹了抹眼角,「我一早便在這裡等,還生怕你們來了會見不到我。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就這麼對我。」
阮年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緊緊地閉著嘴不願開口,只是取了一張凳子坐下。
念安更是冷淡,抱著手臂瞧著沈煙離,身子一動不動。
「阿年,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糕點。」沈煙離不以為然,笑眯眯地指了指桌上的糕點道:「肚子肯定餓了罷,快吃點。」
屋內有著極淡的熏香味。
阮年瞥了一眼沈煙離的表情,嘴角略略抽搐地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芙蓉糕。
肚子確實是餓了沒錯。
芙蓉糕鬆軟香甜,化在嘴裡的味道清清淡淡,確實是很好吃。
「你也別這麼望著我了。也來吃罷。」沈煙離也挑起了一塊糕點,笑容嫵媚道:「你定是很久都未吃東西了罷。」
念安墨玉般的眸子微冷,只是伸手支開了關著的窗,望了望窗外的景緻后,又回眸望著沈煙離,聲音寡淡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