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一章 女子
「不明白甚麼?」沈煙離仍是笑意盈盈地叩了叩手中的酒杯,語氣輕柔道:「你在想甚麼,不解甚麼,都說出來罷,只要你說出來,我便會細細的為你解答,直到你明白為止。」
「我…我也不知曉我到底在困惑甚麼。」阮年心中焦躁,加上腦中的回憶紛雜難喻,言談間也變得有些混亂,「這四日中我竟是半夢半醒,睡夢之中夢到了許多事情,也夢到了許多可怕但又讓我眷戀的場景,待我醒來之際卻又覺得這些夢境無比的荒唐…不,應當說,是熟悉得讓我覺得荒唐。」阮年只覺得嗓子有些乾澀,頓了頓,才接著道:「因為太過於熟悉,恍惚間讓我覺得那些就是我的過去。可是…我真的從未經歷過那些。所以我又覺得很怕,很怕。怕得不得了,我無法知曉,究竟哪邊是真,哪邊才是幻。」
沈煙離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烏黑的眸中凝上一層淡淡的水霧,只不過在瞬息后,那水霧卻又散在了她的輕笑之間。
「你夢見了誰?亦或者,你夢見了和誰的甚麼事?」沈煙離的聲音低柔,「你告訴我,莫要害怕。」
阮年的眼前瀰漫著茶水翻滾的白霧,鼻息間的茶葉略略苦澀,卻又帶著一股令人心神安定的冷香,良久,阮年緩緩地抬起了眸,輕聲道:「念安。」
「我夢到的,只有她。」阮年略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茶道:「自從很久之前,第一次夢見她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做過無關於她的夢境了。但是和以往不同,以往雖然記得夢見了她,醒來之際卻會忘了具體夢到甚麼,只能模模糊糊的記得一個片段。但是此次的昏迷,夢到的東西太多,清醒之際也沒有丟掉半點。」阮年勾起唇角,又低低的笑了:「你說是不是很奇怪,我以前明明從未見過她,卻好似在一起了百年千年一般。」
腦中全是她。
除了她之外,竟甚麼也裝不下了。
沈煙離神色一怔,唇瓣的弧度抿得竟有些蒼白,頓了半晌后,她輕輕地垂頭,伸手將落在肩頭的髮絲捎在了晶瑩的耳後,語氣喃喃道:「是啊…我怎麼能忘了,你的心裡向來只能容得下她。」
「你說甚麼?」阮年蹙眉,方才沈煙離的話語太輕,加上頭腦還是有些暈厥,導致甚麼也沒有聽清。
「那你怎麼知曉巫柒?」沈煙離抬起眸,眸中染著薄涼的笑意,正隨著她的話語翻滾,「你方才可是說你的夢中除了念安,就沒有別人了,難道巫柒同念安,在你心中竟是一個人?」
雖然覺得沈煙離有些奇怪,阮年卻也沒有多想,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之後,阮年沉聲道:「我見過她。很久很久之前便見過。」
「五年前?」沈煙離挑了挑眼角,放下酒杯夾了一小塊魚肉,輕佻道:「那可算不得很久。」
「不是五年前。」阮年的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愁緒,似乎是回想起了甚麼,失神道:「比那要,久的多。」
「唔,那是甚麼時候?」沈煙離咬著魚肉,含糊地開口道:「你可別告訴我,是你還未出生之前。」
出生之前?
「也不是沒有可能。」阮年蹙眉,語氣是出奇的認真,「指不定我出生之前便見過她,所以才會對她的映像深刻…且不論如此…在夢境之中,我也聽見了她的名字。」
沈煙離又是含糊的唔了一聲,吞下了魚肉之後,才笑嘻嘻地開口道:「那可是真是孽緣,出生之前就不放過你,指不定她是長生不老之人,追著你入輪迴很久了呢。」
還未等阮年深思,沈煙離又笑著開口詢問道:「你說夢境之中也聽見了她的名字?可否同我說說,是在甚麼事上,聽見了她的名字?」
「是因為念安。」阮年有些煩躁地扯了扯手指,「她叫我逃走。」
「逃走?」沈煙離眸色微沉。
「恩…」阮年回答之後,神色更為的焦躁起來,「而且很奇怪的是…她對我說這話的時候,我正躺在念安的手中…很奇怪,是罷?」
確實是躺在念安的手心。
能感覺到念安的略微急促的呼吸聲,也能感受到她手心的細膩冰涼…以及那令人魂牽夢縈的冷香。
還能看到,那張放大了的清冷若神的皎潔容顏。
以及她在自己唇上輕柔的一吻。
她唇瓣的冰涼。
輕吻時那顫抖的睫毛。
以及那被遮住的墨玉般深邃的眸中流淌的點點星辰。
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輕柔,輕柔得好似一陣風,帶著薄涼的悲哀,以及複雜而又深刻的眷戀,吹進了阮年的心裡。
自己…怎麼會躺在她的掌心之間?
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得讓阮年只能覺得這是自己胡思亂想之間做的一場夢。
「手心?」沈煙離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伸出纖長的手指彈了彈阮年的額頭,無奈地搖頭道:「你還真是甚麼都想得出來…若是躺在她的掌心,那麼你不就是變成了一顆種子嗎?」
說到此處,沈煙離神色又是一怔,眸中的光芒閃爍,只不過還不等阮年詢問,沈煙離又像變臉似的笑眯眯地扯住了阮年的臉頰道:「果然還是以前的小傢伙,這麼多年都未讓你長大。」
阮年有些不滿地拍來了沈煙離放在頭上的手,瞪眼道:「我要說的說完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念安去尋巫柒做甚麼了罷?」
沈煙離散漫地勾起了一個微笑,搖搖頭道:「我可不知曉她去尋那女人做些甚麼。雖然我們從前認識,我卻不喜歡那個女人。從前我的武功不如她,所以只能一次一次的被她打傷…甚至差點死在山林之間。她的心思我不懂,念安的心思我也不懂,但是我很確定,巫柒不會傷害她,所以你安心待她回來便好。」
這裡有兩點讓阮年非常在意。
第一是巫柒的武功。
第二便是沈煙離說的,巫柒不會對念安動手。
為甚麼呢?
「不會對念安動手?」阮年眼神複雜道。
「喲。」沈煙離不滿的哼哼道,「還真是沒有良心,我還以為你首先會問我的為甚麼會巫柒打傷,有沒有甚麼事呢。」
「若是有事,你也不會在此對我說什麼話了。」阮年的神色淡淡,視線從沈煙離面上滑過。
「那可不一定。」沈煙離嘟嘟囔囔,很是不滿道,「你現在可不知道那個女人究竟有多麼心狠手辣,若不是我掩了最後一口氣逃得飛快,估計心肝都會被她挖出來。」
莫非沈煙離身上的怪味,是因為巫柒的緣故?
許是阮年的眼神中的情緒太過於明顯,沈煙離又撇了撇嘴道:「我之所以會急著前往…咳,也差不多是心中想得那般,是因為巫柒!卻不是被她打傷。」沈煙離不甘地敲了敲桌子,續道:「不過比受傷,還是麻煩許多。」
阮年:「…」
阮年再問,沈煙離卻不想再回答。也不知沈煙離是真的生氣還是假的生氣,吃完桌上的魚肉之後,沈煙離便扔下了阮年上樓。
阮年坐在桌前,望著戴著青色小帽的小二正手腳輕快地收拾著桌面上剩下的碗筷。
「小二哥。」阮年有些猶豫地喚住了正要離去的小二。
「姑娘?」小二轉過身,奇怪地開口問道。
「你先前在這裡,有沒有見到一位穿著白衣的女子出去?」
「白衣?」小二眼珠滴溜溜的轉了轉,隨即又是笑著點頭,「見著了見著了,姑娘所說的女子可是個神仙般美麗的女子,我瞧著印象可深了。」
「那她是甚麼時刻出去的呢?」阮年緩了緩心緒,笑著問道。
「大約兩個時辰前罷。」小二答的飛快,「那時我還問了那姑娘有沒有甚麼需要幫忙之事。」小二又是想了想,才道:「她旁邊還跟著一個年輕的女子,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小,長相清秀,挎著一個木籃,聲音溫溫柔柔的。」
女子?和自己一般大小?
「那女子應當是有甚麼心事罷。臉色蒼白得很,眼底下也有兩個很大的黑眼圈。」小二倒也沒有隱瞞,「進客棧的時候眼睛紅通通得好似快要哭出來了。」
那是甚麼人?
為何念安會同她走?
沈煙離也告訴自己,念安是因為巫柒才會暫時離開。
「那名女子進客棧之際是在祈求老闆甚麼,只是當時我正在隔間忙活,所以也未聽清。待我出來之際,老闆已經將那白衣姑娘喚了下來。」小二咧開嘴笑了笑,然後又低聲對阮年說道:「那女子手上有一條紅線,看上去怪可怕了。」
「紅線?」阮年將手腕抬起,指著自己腕上那根漂亮的紅繩問道,「是這種嗎?」
「不不不。」小二緊張地望了望四周,好似有些局促道:「若是只是一根紅繩那倒沒什麼可怕。那姑娘手上長了一根長長的線條,深紅色的,箍了手腕一圈,藏在袖口之中。若不是她伸手去撩木籃上的青布,我還望不見。」
「紅色的線條…」阮年沉默了半晌,正努力地回想著從前有沒有見過之類的東西。
「而且那線條像會動一般,太嚇人了。」小二身子輕微的顫抖著,語調也在哆嗦,「說是線條,但在我瞧來更像是蟲。」
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