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轉眼在芙蓉山莊待了已經一月有餘,葉問濤作為少爺過得各種愜意,想來穿越之神待他不薄,富家公子也都這樣。
沒事跟莫雨上樹掏鳥蛋,把教書先生氣的瞪眼,各種好玩。葉問濤頹廢的想也許這麼過一輩子也不錯,
這一個月里,他知道了莫雨已經時至六歲且犯過「瘋病」,六歲,應該正是莫雨血洗芙蓉山莊的年紀,對一些劇情的了解說來真的感謝自己徒兒整天沒事嘮嗑。莫雨的瘋病葉問濤已經見過一次,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巨大的痛苦后忽然瘋狂撕咬抓扯,還有一點點清醒時猛然把葉問濤推開,隨機擊打自己的頭部想要恢復掙扎的模樣都被葉問濤看在眼裡。那雙變色的眸子里是掙扎,不甘和無助。
葉問濤想要幫他,可做不到。莫雨犯病之時,葉問濤的胸口也開始作疼,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在葉問濤的右胸前,有一個和莫雨左胸口一模一樣的印記,但顏色要淡些,而且發作起來蔓延趨勢不會太大,只會延伸至手臂。比起莫雨,葉問濤覺得這點痛能忍,也沒理由忍不了。
雖作為一個萬年惡人玩家,葉問濤也不是對十惡多有好感。十惡里他真心瞧得上的也只有王遺風和莫雨,至於為什麼死守惡人陣營葉問濤自己也說不清,這算是一種莫名執念。十惡里不少人做法讓他不恥,若說原本對那些心理變態的是不屑,葉問濤現在是真真記恨上肖葯兒了。
不管回溯從前是誰的是非對錯,葉問濤只知道如果不是肖葯兒,莫雨和自己就不必變成這樣。也許比起日後成為叱吒風雲的惡人谷少谷主,莫雨想要的不過是平凡一生,每天陪著自己弟弟皮著長大,接手山莊的事,成人後娶妻生子安安穩穩過一輩子,這時候的莫雨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平淡的幸福離他們是多麼遙遠。
只有葉問濤懂,所以莫雨現在笑的越燦爛看在他眼裡越是苦澀,莫雨啊莫雨,多年以後,你可還能記得芙蓉山莊有一個成天嘻嘻哈哈混世小魔王莫雨大少爺么?
這一晚月朗星稀,花燈節第三天,前兩天葉問濤就顧著逛夜市尋吃的也沒好好欣賞花燈,聽說今晚會特別熱鬧,就屁顛顛的跑去莫雨房間準備拖著莫雨小翠出門。
「哥?」
門沒關,一推就開,屋內莫雨卻沒有吱聲,葉問濤一路進去,最後發現床上裹了個大粽子,心下好笑,猛地一掀被子準備調侃兩句,手卻愕然怔住——
莫雨整個人蜷縮在床上,死死咬著發青的唇,唇瓣破裂滲出血絲,整個人瑟瑟發抖,雙眼緊閉,好看的眉也是死死皺緊,一臉痛苦難耐。
葉問濤一皺眉,拉開莫雨衣襟,果不其然看到左胸的印記蔓延,這次不僅手臂背部,連身前也布滿。葉問濤摸上自己心口,沒有痛感,自己沒有犯病,他隱隱有不祥預感。
「唔……」莫雨睜開眼,不同於平日犯病的紫色,此刻瞳孔竟是淡淡血紅,忽明忽暗,葉問濤趕緊和他搭話:「哥你覺得怎麼樣,我去讓爹娘叫大夫。」
聽了葉問濤的話莫雨急忙搖頭,掙扎著坐起,手腳胡亂舞動,還是葉問濤扶了他一把才坐穩。莫雨突然扯破自己衣服,手彎曲成爪在自己胸前猛抓,抓出一道道刺目血痕,嚇得葉問濤趕緊拉住他的手制止,奈何莫雨現在力氣大的狠,葉問濤根本按不住。
疼痛是讓人清醒的良藥,莫雨一遍遍感受胸前痛感,努力認清眼前人……他是誰……對了,是小濤,是自己的弟弟,弟弟……
「……走……」
從快要咬碎的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莫雨一把推開葉問濤,這是年幼的他們最後一次對話。
葉問濤果然頭也不回的走了,莫雨裸露在外的皮膚開始泛紫甚至發黑,這不是普通發病,在芙蓉山莊莫雨只有唯一一次徹底失去神智發瘋,他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逃!
「爹娘,我要去看花燈,今晚你們也陪我好不好?」
「今天怎麼沒見莫雨,你們倆不是一直一起的?」
「哥、哥他說今天不太舒服想睡了。」
「不太舒服?那趕緊叫人去看看!」
葉問濤想抽死自己,怎麼編了這麼個破理由!父母可能丟下生病的莫雨自己出去嗎?用腳趾頭想想莫家夫婦也不是這種人!葉問濤自問也是亂了,手心滿是冷汗。
「哥睡一覺一定就沒問題了,爹娘就陪我一次嘛!」
「小濤別鬧,張媽,你帶小濤小翠去,有小翠這個玩伴就夠了。我們去看看小雨。」
雖然討厭撒嬌賣萌,葉問濤自認為頂著這個小孩的殼撒嬌也沒什麼好羞恥,於是使勁渾身解數演戲,但最終,隨他出門的只有小翠張媽。
最後一天賞花燈,街上果然異常熱鬧,熙熙攘攘的行人,壯觀華美的燈車,河道也宛如天上星空,漂流的花燈和繁星競美,穿梭在人群中,葉問濤卻什麼也感受不到,聽不到小翠的笑,看不到繁華的街。回頭遙望芙蓉山莊,伸手,什麼也抓不到。
「少爺,河燈來咯!」
站在岸堤上吹風,葉問濤木然接過河燈,冷風讓他一哆嗦拉緊了衣襟,嘖,自己什麼時候真這樣嬌貴了?
小翠一臉興奮的放走河燈,雙手合十閉眼,小臉上紅撲撲,虔誠祈禱,待她睜眼,葉問濤問:「小翠姐,你許的什麼願?」
小翠笑嘻嘻:「嘻嘻,小少爺,說了就不靈了。」
葉問濤就著岸堤坐下,也不管張媽呼地上臟,擺弄著手裡的河燈,漫不經心說著:「小翠姐,給我講講你來莫家前的事吧。」
「來之前啊……」小翠也乾脆席地而坐,仰頭看天:「我生在一個小山莊,八歲那年被強盜洗劫,父母和弟弟都慘死在刀下,我被帶了出來賣給人販子,準備賣去青樓。」
小翠平靜的語氣讓葉問濤暗暗吃驚,不過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平靜的如同訴說別人故事,彷彿不是自己親身經歷一般。
河風撩起小翠青絲幅面,葉問濤第一次細細打量這個女孩,那雙璀璨的眸子里沒有迷茫,有的是對未來的神往。
「我曾以為我是最不幸的人,直到老爺夫人在路邊見著,將我買回了莫家。」少女略微羞澀低頭,吟吟一笑:「雖然以我一個下人的身份說有點唐突,但在小翠心底,莫家就是小翠的家。小翠也不嫁,留在莫家以後成老媽子,照顧少爺們的孩子,一輩子就夠了。」
「呵。」
葉問濤低笑一聲,小翠當年有多苦他沒法想象,莫家帶給她多少希望也沒法想象,在這之後會發生什麼……葉問濤還是沒法想象,但他知道,莫家對小翠來說在心裡佔了大半位置,很重很重,這個信念若是一夕崩塌,兩次大起大落會使一個小姑娘成怎樣,他真的不知道。
把河燈放入水裡,輕輕一推便隨波而去,小翠湊上腦袋:「小少爺許的什麼願?」
葉問濤原話奉還:「說了就不靈了。」小翠自知理虧吐吐舌頭,這不好奇么。
葉問濤什麼願也沒許,按理說他應該許願自己早日回歸現代,但放下河燈的那一刻,他真的什麼願望也許不出。
該來的總會來,不來的,如何也不會來。
月上枝頭,葉問濤三人返回莊子,還有百米的距離,張媽捏著鼻子扇扇:「哎喲喂哪裡來的臭味,這附近沒屠夫啊!」
葉問濤心頭一緊——血腥味。
莊園的門半掩,在拉開門的一剎那,葉問濤清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小翠張媽的驚叫。
書童莫小,廚子王大叔,那個經常抓住自己偷跑的護院,啊,那邊那個經常在樹下看著莫雨偷鳥蛋嚇得求爺爺告孫子,姿色很不錯的丫鬟媚兒,今年要出嫁了吧?嫁給誰呢?啊,嫁給年輕的教書先生,先生呢?哦,那邊躺在石磨上的可不是先生么……
呵呵……都躺著的啊……啊,有一個立著的,貼在樹上,像是要被硬生生和樹揉在一起,瞪大了眼睛驚恐不已,血肉模糊,支離破碎……
葉問濤一步步走過,從前院慢慢走,鞋底踩過血泊濺起血花,衣服下擺被染得妖冶。這一個月他明明盡量不去熟悉這些人,此刻卻發現那一張張面孔都那麼眼熟,連平日里寡言少語的馬棚小廝他都能記起。一雙雙眼睛都不曾瞑目……
莫雨房裡,床邊躺著他如今這個身子的爹娘,娘被人掐斷了喉骨,爹口邊是大口鮮血,二老的眼裡,有的卻不是驚恐,是不解……
葉問濤跪下,為二老合上眼瞼,在地上重重叩了三個響頭。
「安息。」
我佔據了你們兒子的身子,你們待我是親,穿越過來,這個家是你們給的,葉問濤,莫濤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給的。雖然相識不過一兩月,這三個頭你們受得起!
來到前廳,依然橫屍遍地,有的人臉上還保持著前一刻的笑容,想來去的很快沒感覺吧?那還是幸福的。葉問濤拈起一塊打翻地上的桂花糕,一口一口咽了下去,不再香甜,夾雜著腥臭味令人作嘔,葉問濤卻把那一地的桂花糕咽下去了,他想,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主動碰桂花糕了。
殺的真乾淨,半個活口都無。
葉問濤把暈在前院的小翠艱難的拖了出去。為什麼不管張媽?因為張媽不是暈了,因為驚嚇過度身子受不住,也去了。
昔日的芙蓉山莊,今日的血流成河,換了誰也是受不住的。
不知莫雨逃出山莊的時候是否已經清醒,如果清醒了,是怎麼想的?
五歲的軀殼真煩,連個十三歲的弱女子都扛不起。葉問濤把小翠拖到門口牆角,自己癱坐下來大口喘氣,腦子裡很空,臉上有點濕。
下雨了?沒有。
葉問濤抹了一把臉,馬丹,勞資怎麼會哭,你個不爭氣的殼子,既然捨不得這些人,當初怎麼會被我這個靈魂穿來搶了身體?
抱著膝蓋,葉問濤在門口坐了一夜,小翠依然沒醒,天剛蒙蒙亮時,有送食料的青年過來,葉問濤聽到一聲驚叫和哐當聲,那人貌似連滾帶爬跑了。後來三三兩兩人趕來,天越亮,人越多,清醒了一夜的葉問濤開始泛迷糊,從看花燈開始就疼的撕扯身體的胸口貌似消停了,這一消停葉問濤反而撐不住了……
迷糊間,只聽到誰喊了一句:「看,浩氣盟的人!」
嘖,我一萬年惡人,先遇上的竟是浩氣的人。這是葉問濤暈倒前的無力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