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定居京城（二）

「殿下，可否隨我一道看看。」短暫的失神后，江梅轉頭邀請蕭墨珩。

「好！」蕭墨珩毫不猶豫地點頭道，

比起外邊僻靜狹窄的街道，二人踏入府內見到的是一寬闊庭院，院中梨樹槐樹相間，槐樹已亭亭如蓋，頗顯初夏氣息，江梅抬眉那一瞬間，忽的有一絲恍惚，這樣的庭院……似曾相識……..

霎時一道清風吹來，幾瓣晚凋的梨花隨風飄落，江梅微微閉目，呼吸著那一縷殘留的花香……

「真是一處幽靜所在呀！」蕭墨珩環視一眼后也被眼前的景色所迷住，待他回過頭來去瞅江梅時，發現她臉色微微發白，他一愣，道：「姑娘怎麼了？」

江梅睜開眼，回道：「沒什麼，咱們往裡邊看看去….」說著便下階向前走去，蕭墨珩自然跟了上去。

再往前便見一寬闊長廊橫於前，二人邁上三重石階，立於廊上，四處環視了番，蕭墨珩笑道：「此廊間寬如廳，可設席會友，」

江梅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又走過廊台，向後便看去，廊后自是一間古樸端莊的亭子，亭子兩邊是長廊，與主屋檐宇相接，亭子往後便是書房和主廳，頗讓江梅欣喜的是，亭子與書房之間有一水池，如今是夏日，池中荷葉茵茵，好生一派盎然的氣息。

二人立在亭間四周環望，見整個府邸皆由長廊相接，府內景色錯落有致，樹木成蔭，可謂是一處好居所。

「真是一個雅緻所在，看來宮中對你還是頗為上心，選了一處好房舍。」墨珩環顧左右，頗為滿意。

江梅輕笑不語，只是隨著他一道觀賞府景。

蕭墨珩忽然想起一樁事，便側頭問道：「你這府上這麼大，總歸需要些下人服侍，這樣，我明日挑些伶俐的來服侍你。」

江梅欠身行禮，搖了搖頭，謝道：「多謝殿下！不過不用了，我在京城也有些朋友，聽聞我入京給九皇子治病，便早已幫我安排打點些人來，再說了，我梅花谷的侍從也不少，哪天真的缺人手，再向殿下討要。」

墨珩聽到這話，也放心下來，腦子裡自是想起在會稽遇到的那個丫頭，雖說跟眼前的若雪幾乎一模一樣，但舉止行為頗為相異，憑蕭墨珩的眼力便知兩人不是一人，他猜測應該是雙胞姐妹，不過這是江梅的私事，他也不準備過問。

蕭墨珩想了想，便回道：「那你好好安頓，有事來棱王府找我，」說著便遞給她一塊令牌，上面刻著一個「棱」字。他也不知道怎的，心中對這個女子有種莫名的好感，不由自主地信任她，江梅微微一愣，但還是接過了令牌。，「謝殿下！」

「我先回去了。」

蕭墨珩留給她一個溫淡的笑容，隨後便從容離去。

江梅也不相留，而是與若雪將他送出府門，直到看著馬車漸漸遠去才回到府中。而這時，府內已經多了幾個人。

「大小姐，您可出宮了，還以為您在宮中逍遙，忘了若雲呢！」若雲裝作可憐樣，第一個上前扶住江梅。

江梅還來不及接話，某人就冷然接話道：「不知道是誰在宮外玩得不亦樂乎，小姐為了給九皇子解毒，元氣大傷，你還好意思說。」

若雪冷著一張臉，瞪了瞪若雲，若雲猝了她兩口，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偎在江梅身旁。九竹則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梅倒不理會她們姐妹倆，而是抬眉看著眼前幾個許久不見的下屬。

為首的男子一身青衫，溫淡從容，他左邊一玄衣男子，身形消瘦，目色沉靜，一看便知是一辦事的好手，而他右邊則立著一對雙胞胎姐妹。

「見過大小姐！」

行禮之人正是江梅培養多年的屬下——容與、少鉉、印心和印月。

「關上門，隨我一起去裡屋吧！」江梅低沉吩咐道，她面色十分疲憊，全身有些乏力。

眾人於是隨她一道走向後院，待大家進入主屋，江梅便舒適地倚在小榻上，

「都坐下吧！」她淡淡說道，

待大家圍著她坐好后，便接著道：「從今往後，我們就踏入京城這漩渦之中了，你們與我是一體，你們行事作風，一舉一動皆關乎我們在京城的安危，很多規矩我之前就跟你們講了，今日不再贅述，只請大家記住，既各司其職又相互協助，今後我們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是」眾人神色肅敬。

「好，九竹負責與『九魅』聯絡，他們的消息和相關事宜均由你處理，有事報與我聽即可。」

「是」九竹一如既往地淡定。

「九魅」是江梅於多年前在朝中或各大族勢力裡布置的暗棋，由九人組成，即九竹、一槿、二槐、三杉、四柳、五杏、七楓、六菊、八櫻九人，除了九竹在江梅身邊負責總攬事宜外，其他人均在暗處，他們不僅是江梅情報的重要來源地，也是她控制各方勢力的利劍。

「少鉉負責搜集京中達官貴人的消息，酒樓、茶樓、樂坊、**等各處探子的聯絡都交與你。」

「屬下遵命。」少鉉恭敬答道。

江梅隨即重重看了一眼容與，聲音沉緩不少，道：「容與，你的擔子比較重，今後你便是這府中的管家，府中的防衛還有京城的武力調配，均由你負責。」

「容與明白。」容與目色堅定地看著她，聲色沉穩老道。

江梅滿意地點了點頭，最後含著笑意看向新來的雙胞胎姐妹，笑道：「至於印心和印月嘛…..自是負責我的飲食起居，吃慣了印月做的飯菜，宮中的御廚竟是入不了我的眼。」她揉揉太陽穴，語氣頗顯疲憊。

印心連忙走上前，雙手扶在她肩上，開始幫她按摩起來。

「既然主子惦記著，今晚我便給主子做好吃的。」伶俐的印月也笑吟吟說道。

「你們四個丫頭隨時在我身邊，印心和印月留在府內，梅氏的兩個丫頭隨我在外。」江梅一邊閉著眼享受印心的按摩，一邊吩咐道。

「明白的…..」若雲等回道，

眾人一件自家小姐一副欲睡的模樣，便不準備繼續打擾了，容與第一個識趣道：「大小姐，我先去府上各處看看，待會兒安排一些人住進來。」

「從現在起，府上一眾事宜均由你打點，你去忙吧。」江梅倦怠回道。

「好！」容與領命而出。

「小姐，你先歇息一會吧。」九竹擔憂道，她晚上還得見一個人，必是難眠之夜，遂希望她好好休息會。

「好，你們都去忙吧…..」江梅也不推脫，側著身子躺了下去。

晚膳過後，府上便熱鬧起來，容與安排一農家夫婦住了進來，讓他們負責府上的清掃工作。然後調派了一批高手做好府上的防衛，另外還有一些粗使丫頭給各房端茶倒水。

少鉉因事務隱秘，白天都不在府內，只有晚上偶爾回來歇息。

平陽縣君府後靠瓦官山，此處設有一密閣，並有一密道通於府外。而此時，江梅便在密閣內會見一個人。

「你已在朝為官多年，在我面前便不要客氣了，隨便坐吧。」江梅手執紙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手心。

「大小姐於我有再造之恩，且又治好我寡母的沉痾，能令她老人家頤養天年，在小姐面前，我永遠是一槿。」男子恭謹回道。

「好，我知你為人忠厚，我向你起誓，絕不會讓你做有傷百姓和社稷之事，你放心，我所作所為均是為了大桓江山和百姓著想。」江梅定定看著他，承諾道。

男子淡笑一聲，道：「一槿相信大小姐，小姐這麼多年行走江湖，遍施恩惠，小姐之胸懷和氣度已非常人可及。」

「哈哈….好了咱們別站著了，你先坐下來，跟我說說朝中的情況。」江梅不再與他寒暄，而是問起了正事。

「是，」男子依言坐了下來，隨即認真道：「如今朝中由三大士族掌權，袁、裴、蘇三家，另有兩大士族緊隨其後，即謝氏和張氏；幾位皇子之間也有明爭暗奪，不過真正的權力之爭還在幾家士族之中展開，這些大族借奪嫡爭權奪利。袁氏和張氏扶持六皇子晟王，裴氏扶持太子，蘇氏扶持九皇子，另外八皇子雖有顏氏支持，但八皇子因身體痼疾恐無奪嫡的機會，七皇子母家是會稽虞氏，雖有財富但無人在朝中掌權，他娶謝氏女為側妃，謝氏應該是支持他的。」

江梅頗為贊同，沉思了一會，接著問道：「你對這幾位皇子怎麼看？」

「太子生性仁弱，是一位賢王，在如今士族干政的朝中，卻難成為一位有為的君主。不過這樣的君主卻容於控制；六皇子心思縝密，行事狠辣，如今是內有張氏左右朝政，外有袁氏軍權坐鎮，他在朝中的影響力舉足輕重，不過聖上似乎不太喜歡他這個兒子，畢竟他不得不忌憚實力如此雄厚的皇子。」

說罷，他緩緩舒了一口氣，眼中忽然添了幾分神采…..

「至於七皇子嘛，他很神秘，我一直看不透他，他幾乎淡出朝堂，不問世事，偶爾遊歷三吳，對於百姓疾苦倒是頗為上心。」他停頓一下，眼中突然射出精光，看著江梅鄭重說道：「七皇子看似無欲無爭，但我認為七皇子有龍鳳之姿，恐非池中物。」

江梅先是一愣，隨即大笑道：「哈哈，一槿，你向來有人倫識鑒，我相信你的眼光。」

旋即，一瑾似又有些失落，道：「但我覺得聖上應該最中意九皇子。」

「何以見得？」江梅詫異道，

「九皇子天資聰穎，很得聖心，再加上內有蘇妃左右聖意，外有蘇氏一族支持，實則是聖上心中最滿意的人選。」

江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小姐，聖上對蘇妃的寵愛是滲在骨子裡的，他對於蘇妃幾乎言聽計從，更重要的是蘇氏一族在朝中雖掌機要，但知進退，時刻以聖意為尊，實則是皇帝最信任的大族，如果說聖上把社稷交予太子之手，可能會受制於裴氏，如果交給九皇子，他卻不必擔心蘇氏會獨攬大權，一則蘇氏處事有度，二則九皇子雖**名聲在外，但實則聰慧於內、善於謀划，蕭帝根本是放心他啊。」

江梅凝神望著他，微微點頭，看來一槿不負所望，已經洞察並明晰朝中的形勢。

「那你對於這些大族又是怎麼看的呢？」江梅執扇托在案几上，又問道。

「大小姐，袁氏久事疆場、恃兵恣擅，終究會遭來禍事，張氏也較為囂張跋扈，因此六皇子一黨，雖明上奪嫡勢如破竹，但實則不用太擔心。裴氏的裴蘊有江左管夷吾之譽，外有太傅為援，在朝中很有聲望，但把政治期望寄託於太子身上恐竹籃打水一場空，裴氏要麼終有把握使得太子平穩繼位，要麼他們暗中會轉而支持他人。」

「說的也是…..」江梅淡淡回應道，

他長嘆了一口氣，心中生出一股蒼涼之意，道：「小姐，翻來覆去，這些大族均為門戶私計啊！」

江梅怔住，一瑾就是一瑾，一語中的，遂大讚道：「哈哈，好一個為『門戶私計』，你這一語，可是道出了大桓多年的頑疾。」

江梅當年把他安排進京就是看中了他出色的政治能力以及善於審時度勢、點中要害的領悟力。

「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把籌碼壓在誰身上？」江梅斜靠著牆壁，盯著他，逐字說道。

一瑾聞言，正色道：「如今大燕在北虎視眈眈，唐蜀也窺探在側，大桓既需穩定朝綱，也需加強武備，然而中州離亂近百年，而江左的大臣居安卻忘了思危，就更不用說完成北定中原、收復故土的宏願，而要完成這樣願望，都需要一個集權的朝堂和強有力的君主來支撐。」他語氣悲憤，慷慨激昂。

「大小姐，如若為了大桓未來朝堂的清明，為了天下蒼生計，七皇子棱王蕭墨珩是不二人選。」他眼神堅定，表情鎮靜，似是把積壓心中已久的願望說了出來，那一刻他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對未來充滿著信心。

江梅微閉雙眼，沉思半晌，並未答話。

其實要輔佐的那個人七年前就已經選好了……..

「好，你的想法我都明白了，容我好好想想…..」江梅仰身靠著憑几，漠然吁了幾口氣……

二人陷入了一場靜默之中…..

一瑾望著她有些消瘦的身形，嘴唇微顫，雖然這些年與她暗中均有書信來往，但一別已經很多年了，她模樣似乎沒怎麼大變，依舊是那樣清秀沉靜，只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一切又那麼明亮……..

沉默一會後，江梅一手托著腦袋，看著他，關切道：「你絕不能輕身涉險，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能隨便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槿明白，請大小姐放心。」一瑾躬身回道。

「好吧，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一切小心…..」江梅起身，看了看這位博學有才義、戮力以匡天下的得力幹將，眼中滿是感激和讚賞。

一瑾卻是滿含擔憂地望著江梅，提醒道：「大小姐不用為我擔心，反倒是您一入京城如臨朝堂鬥爭之鋒尖，要時刻小心才是啊。」

「嗯嗯….我會的….」

一瑾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她，向江梅行了一個禮，「一槿先行告退，小姐多多保重。」隨即從密道出府，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梅從閣中出來的時候，九竹正倚在柱子旁盯著夜空看，聽到響動，他轉身看見身形纖弱無力的江梅，立即扶她入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