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京口流民(一)
京城之中,江梅與東方湛相聚於倚雲閣在京城的總塢,總塢位於城西的西明門北邊一處府邸內。
「高熾真不愧是真將軍!你培養出來的人果真出手不凡啊!」東方湛贊道。
「還不是你慧眼識珠,當初把他從萬人堆里找了出來。」江梅笑著回道,她心裡對高熾這次的做法是相當滿意的,他已經完全能勝任一州之主的角色。
「他這一次還真是幹得漂亮!幾乎沒動一兵一卒,便讓江州化險為夷。那三計還真是用得妙啊!」東方湛眼中滿是欣慰,自古以來良將難求,而能謀善斷且又有將軍風範的主帥更是鳳毛麟角。
江梅也輕輕點了點頭,不過她隨即思慮深遠,「裴蘊的大軍幾日後便可到達江州了,他從京城只帶走了一萬精兵,正因為他知道袁楨南下江州了,所以他把豫州的兵馬抽調出來,寧願捨棄豫州,逆流而上,是想一路取得江州和荊州。」
「幸好高熾一再封鎖消息,不然裴蘊可不願意動豫州的軍隊,這樣我們才有機會。」東方湛接話道。
「正是,姑孰的守將羊敬仁已經踵跡至歷陽,想不到裴蘊這麼容易便放棄豫州了。」江梅頗有點意外。
歷陽為豫州治所,處在長江北岸,是豫州在建康上游的軍事重鎮。
「這也是他的聰明之處,他如今是護國大將軍,如果能一舉擊敗袁楷和袁楨,那荊州和江州都將在他的手中,這樣一來,朝廷一定會設法撤換豫州刺史,與其讓朝廷忌憚,不如自己下手,這樣劉機還能落得個好下場。」東方湛解釋道,「裴蘊是個老謀深算的狐狸,可惜這次要栽在咱們手中了。」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如意,荊州就算給他,也是暫時的。」江梅眼中劃過一絲犀利的光彩。
「如今經此一役,我們能得到江州和豫州,這已經是很難得的成果了!」東方湛笑道。
江梅閉了閉眼嘆道,「可也是十幾年心血的積累啊!」東方湛聞言點了點頭,他何嘗不知其中的辛酸苦辣,不過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而已。
「豫州也沒有那麼容易站穩腳跟的,裴蘊是個老狐狸,他一定不會坐看豫州被奪而不管的。」江梅憂慮道。
「是的,我會囑咐那邊,要他們謹慎從事!」東方湛回道。
兩人沉思了一會,江梅出聲問道:「七皇子已經前往京口了吧?」
「應該快到了。」東方湛微笑地看著江梅,「菡兒,咱們這招也算是聲東擊西吧!」
江梅聞言想了想,笑道:「哈哈!正是如此!我們已經拿下江州和豫州,且看七皇子如何決勝下遊了!」
他們口中的七皇子此刻正在前往京口的馬車上,
「殿下,這是京中的飛鴿傳書。」文度掀起馬車的帘子,躬身走了進來,把手中的布條遞給蕭墨珩,
文度是蕭墨珩身邊的重要謀臣,其地位不亞於東方湛,如果說東方湛是他身邊的張良,那文度便是蕭何了。這次東方湛留京主持大局,於是文度便隨他來到京口。
而蕭墨珩此次出行只帶了三人,除了文度之外,還有趕車的秋林,另外再有他的貼身侍衛覃信。
蕭墨珩慵懶地打開布條,看了一眼,笑道:「江州得手了!」
文度眼睛一亮,「果真?那真是太好了!」
蕭墨珩一手輕托住下顎,心中沉思道:高熾?果然是將才,得設法收服他才好呢!
這時,馬車外傳來秋林的聲音,「殿下,京口到了!」
秋林見一位戎裝打扮的將軍走向馬車,來人對著秋林問道,「馬車內可是七皇子殿下?」
秋林從容回道:「正是七殿下!」
那將軍便稍整衣裳,對著馬車拱手高聲道:「臣京口守將霍叢雁恭迎七殿下!」
文度掀起帘子,蕭墨珩從馬車內優雅走出,他立在馬車邊沿,朗聲道:「辛苦將軍出迎!」
霍叢雁一抬頭,便看見一襲青色長袍、外披一件月白披風的蕭墨珩,他清俊高雅,卓爾不凡,倒是讓霍叢雁看了一眼便立即低下頭,「殿下駕臨,臣敢不盡心!」
他再次抬頭看了看蕭墨珩零星的幾個隨從,心中滿是憂慮,這皇子駕臨不應該是一大堆隨從和侍衛,怎麼這七皇子就三個隨從,他心下忖度著:如今這流民散亂,這尊貴的皇子殿下跑來京口,不是純粹給他添麻煩嗎?萬一有個好歹,他可擔不起這責任。
蕭墨珩似乎看透了霍叢雁的心思,只是微笑不語。
霍叢雁內心苦惱歸苦惱,可無論如何,如今人家到了他的地盤上,他還是得招待的,於是便說道:「那臣便領著殿下進城歇息。」
「如此便有勞將軍。」蕭墨珩回道,說完便轉身進入馬車,再次斜躺在馬車內,優哉游哉地閉眼休憩。
京口城不大,不過兩刻鐘后便到了霍叢雁的府邸,霍叢雁下馬後便走近馬車,扶著蕭墨珩下車,邊走邊說道:「殿下,京口城內外流民頗多,為了殿下安危著想,便委屈殿下住在臣的府中,也好方便臣保衛您的安全。」
蕭墨珩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叨擾了將軍!」
「殿下折煞下臣了!」霍叢雁惶恐道,卻是覺得七皇子禮賢下士,寬厚待人,心下對他也增添了幾分好感。
因天色已晚,蕭墨珩並未急著吩咐霍叢雁辦事,只是早早地歇息了。
次日一早,霍叢雁便候在蕭墨珩歇息的院門前,他見蕭墨珩已經獨自立在院內,一襲白衣的他,正在俯頭聞著院中秋菊的輕香。
「將軍府上的菊花清香四溢,讓人神清氣爽。」蕭墨珩淡淡道,他雖未偏頭,但已注意到了霍叢雁的身影。
「多謝殿下讚賞,敢問殿下今日有何安排!」霍叢雁問道,武夫便是武夫,腦子是一根筋,人家跟他談菊花,他腦子裡便只想著今日該做什麼。
蕭墨珩倒也不在意,他拍了拍身上的花塵,轉身看向他,正色道:「將軍只需做一件事,那便是在流民聚集的地方,張貼告示,將所有願意應徵入伍的流民皆登記在冊。隨即把他們召集起來,根據各自的特長編入不同的兵種。」
霍叢雁聞言目瞪口呆,「把流民征為士兵?」前些日子石冰將軍一直想著如何鎮壓下去,而朝廷一直對流民頗為忌憚,而如今這七皇子口口聲聲要把他們征入軍隊,這麼做到底合適不合適,還真的難說。
「殿下,這….這是朝廷的意思嗎?」霍叢雁知道這麼問不合適,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了。
蕭墨珩見他心下狐疑,心知他對於朝廷幾大門閥的態度有所顧慮,於是便釋疑道:「霍將軍,袁氏兄弟為禍上游,不日便可順流而下,直搗建康,再而席捲京口,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時,這京口的流民不正是抵抗袁氏的上佳人馬嗎?朝廷既然已經讓本王來處理此事,那將軍就無需多言,照辦便是!」他語氣已透著森嚴,清俊的臉上泛著一絲凌厲的氣息。
霍叢雁聞言心中有愧,面有赧色,於是只能躬身回道:「謹遵殿下吩咐。」說罷便立即前去安排人馬,張貼告示。
覃信倚在門旁,看著霍叢雁遠去背影一臉溫怒,他對於霍叢雁剛剛的行為非常不滿,何時有人敢在自家主子面前這麼無禮,他轉眼看了看蕭墨珩,發現他全然不在意,既然蕭墨珩不做聲,他也不好出言責難。心裡只是想著有機會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覃信,你隨我出去瞧瞧。」蕭墨珩吩咐道。
「是,主子!」覃信放下叉在胸前的手,恭敬道。
京口城雖小,但它處在東南各郡前往建康的必經之道,因而往來商旅絡繹不絕,街道上更是熙熙攘攘。不過近日因流民作亂,東南的商旅倒是走船運的較多,不敢在京口作過多停留。
京口城臨江一線有三山,由西往東依次名為金山、北固山和焦山,如今這山上山下以及城牆附近到處都是流民,有餓的奄奄一息的,有抱著包袱無家可歸的,還有拖家帶口倚在樹下或城牆邊的。
蕭墨珩看著這些面容憔悴且目光迷惘的流民,心中沉痛不已,中州失陷以後,每年都有流民南來,聽聞今年大燕大飢,因而很多貧苦百姓便卷家南下,而南來的流民聚集最多的便是廣陵和京口了。
「快來看呀,快來看呀,朝廷貼出告示了,要徵人入伍呢!」一大漢手舞足蹈地一路跑著,告知沿街的百姓。
在他的吆喝下,一大堆人群擠在告示出,爭相搶看告示內容。一時人聲鼎沸,「是真的,是真的,咱們都可以去登記入伍了!」一年輕男子欣喜道。
緊接著,蕭墨珩便看到一路官兵朝著流民聚集的地方張貼告示,隨後也在城門口,安排了人員登記造冊。
不一會兒,就有一大堆男子排著隊等待徵兵入伍,城門處也被圍的水泄不通。那些流民,雖然一個個穿的破破爛爛,但臉色都洋溢著喜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