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鄖城之戰
是夜戌時四刻,竟陵城西邊一間古廟裡,一個著黑色披風的男子高坐上端,階下幾個黑衣男子正向他彙報著什麼。
「樓主,許孝元已經秘密整兵出城,似乎望鄖城方向而去。」一男子恭恭敬敬地朝著上位的男子說道。
「嗯,我們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嗎?」那樓主一手摸著自己的鬍子,一邊問道,語氣森然。
「都已經按樓主您的吩咐安排好了!」男子再次肅敬回道。
那樓主點了點頭,正在沉思。這時另一名侍從進來說道:「樓主,門外有一個自稱是百尺樓的人,說是有要事彙報。」
帶著人皮面具的那張臉,抬了抬,說道:「讓他進來。」
隨後,那名侍從領著另一名黑衣男子進了廟裡的大堂。
那樓主盯著來人一動不動,嘴角似有一絲微動,只是隔著面具,大家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你回來了啦!」聲音似從腹部發出,有一絲蒼勁。
「東成拜見樓主!」東成神色激動地看著堂上的主子,隨即單膝著地,低頭說道。他已經潛入京城七年,這些年除了定期向樓里彙報京城的情況外,很少與樓里的兄弟聯絡,這次逮著這樣的機會,終於能見樓主一面,自己很是欣喜。
他低著頭,聽見上方傳來一絲嘆息聲,「起來吧!」
「謝樓主!」東成終於起身,抬頭迎視那樓主。
「你怎麼來了竟陵?」樓主緩緩問道。
「我跟從世子來的荊州,但是途中被世子安排跟著江梅江神醫來了竟陵。」
「什麼?世子來了荊州?」那樓主聞言站起身來打斷道,似有些激動和詫異。
「是的,世子現在在鄖城。」東成回道。
那樓主雙手負在身後,踱步到東成側面,「他想守住鄖城?」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們便從後面襲擊,正好擊跑許孝元,奪回竟陵。」
「是!」堂下一眾弟子應聲道。
「易清,你去召集我們的人馬,寅時四刻在城外集合!」他朗聲吩咐道。
「是!」那名叫易清的男子帶著兩名屬下領命后朝廟外走去。
那樓主轉過頭來,看著東成問道:「你說你是跟那個醫女一起來竟陵的?她來竟陵做什麼?」
「具體的不甚清楚,每次她與沐世子商量事情,我們都站得遠遠的,她到了竟陵之後也只是住在平瀾客棧,並不見她有任何動靜。我總覺得她很蹊蹺,但是又看不出半點問題來。」東成皺著眉頭回道,一路下來,他實在沒看清楚江梅的路數。
他想起了在船上與九竹的比武,於是補充道:「不過,她身邊有一位高手,名叫九竹,九竹去保護世子,而我便被江梅帶來了竟陵。」
那樓主輕輕點了點頭,「先不管她什麼來路,想她一個醫女也翻不出什麼浪來,你先回到她身邊,等我們回城后再作打算。」
「是,那東成先回去了,樓主多多注意安全!」東成有一絲擔心,雖然從來都不知道樓主要做什麼事,但是只要服從他的命令就好。如今他要帶兵應戰,還是頗為他擔心。
說罷東成便像樓主行了一個禮,隨後頭也不回的迅速離去。
寅時四刻的竟陵城外,煙霧蒙蒙,一片寂靜,冷風吹著樹葉颯颯作響。一支身著黑色的勁旅集結在城外一處山坳里,他們在靜靜地等待著自己的主人。
半柱香后,一陣馬蹄聲傳來,一會後,眾人便看到一個帶著銀色面具的男子騎著一匹白色高馬,朝著山坳駛來。
那士兵們均是一臉敬佩和肅穆,那馬匹在行至隊伍最前端停了下來。為了不被人發現,那些士兵只是靜靜地看著馬上的那位主子。
只見他身形高大,腰板挺直,一身銀色鎧甲在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他臉著銀色面具,但面具背後的那雙黑眸熠熠生輝,一縷縷煙霧從他身邊襲過,在這濃濃地夜色下,更顯出他的遺世獨立。
易清灼灼的眼光望著馬上那位盔甲男子,內心無比震撼:怪不得一直覺得樓主身上有一股說不清楚的氣質,現在一看,那偉岸英挺的身軀,那器宇軒昂的氣勢,那威嚴利落的神色,今日才知道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軍人氣質。那一刻,他慶幸自己跟從了這樣一位主子,哪怕撲湯蹈火,他也在所不辭。
「出發!」那銀色鎧甲的主人舉起手中的利劍,高聲道。
隨著他一聲令下,那批黑衣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跟隨他們的領袖往鄖城方向進發。
大桓景熙十四年十月二十四日,天一蒙蒙亮,一名侍衛便急急地跑到鄖城內沐簫和所住的府上,他一路跑到了沐簫和所在的書房。
「世子…..」他踏步進入書房,氣喘吁吁道。
他早已算到今日許孝元該來了,因而早早地醒來,在書房等候消息。
「急急忙忙地像什麼樣子,慢慢說。」沐簫和頭抬也不抬,只是淡淡吩咐道。
「是…..世子,許孝元帶著兩萬兵馬朝鄖城方向過來,相信幾個時辰后便會到達城下。」那侍衛慢慢穩住心神,回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沐簫和依舊一臉平和,絲毫看不出如臨大敵的模樣。
那侍衛一腳踏出書房,九竹便進來了,他拿著一塊絹布遞給沐簫和,「世子,這是小姐的飛鴿傳書。」
沐簫和見是江梅的來信,神色一動,立即接過絹布,他打開一看,便見四個飄逸瀟洒的字跡——「安好,勿念!」他嘴唇勾出一抹微笑,隨後卷好布條,把它放在燭火上點燃燒毀。
「九竹,你去喚鄖城的守將過來。」簫和看著即將燒盡的布條,吩咐道。
九竹應了一聲便立即出了書房。
過了不久,一身戎裝的宋期聽聞沐世子要見他,則立即換好衣裳趕往他府上。
九竹領著宋期進了書房,「世子,宋大人來了。」說罷立在一旁。
「宋期見過世子!」宋期拱手道,他神色很是恭謹,他從來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城還能見到朝廷的顯貴。
沐簫和聞言轉過身,微笑道:「這麼早喚宋大人前來,望大人莫怪!」他依舊謙和有禮。
「世子切莫客氣,宋期萬般惶恐!」宋期再次低頭說道。
「宋大人,如今許孝元帶兵前來鄖城,而鄖城只五千兵將,希望大人聽從我的調派,一同守住鄖城。」簫和正色道。
「但憑世子吩咐!」宋期也神色鎮定回道。要是早先自己早就嚇得睡不著覺了,雖然只有五千兵士,但他一見到沐簫和的那眼開始,便覺得鄖城無憂。眼前這位世子有著一種讓人放心和信服的氣質。因而自己只要聽從他的安排即可。
「那好,那請大人按我的吩咐前去安排,先撤掉城牆和城門的所有守衛。」沐簫和還未說完,宋期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實在不明白此舉何意?
沐簫和先不理會他的詫異,接著說道:「大人帶著五千兵士,守在鄖城的南側,等候我的旗令。」
宋期這才稍稍明白沐簫和的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世子,這樣您不是太危險了嗎?」
沐簫和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安排,你照我說的做便可。」
宋期見他神色輕鬆,便知他肯定有所防備,因而重重地點了點頭,「遵命!」言罷向沐簫和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兩個時辰后,許孝元大軍經過一夜疾行抵達了鄖城城下。鄖城雖是一座小城,但是地理位置頗為重要,因而許孝元也打起精神來瞅著鄖城,不過他看著看著神色不免詫異起來。
只見城門雖閉,但弔橋長鋪,古樸的城牆在朝暉的照耀下,安謐寧靜,整座小城籠罩在一片祥和的情景之中。
這時,他身邊的副將也覺察出了異樣,皺了皺眉道:「將軍,這鄖城怎麼這麼奇怪,城牆上一不見軍旗,二不見一個侍衛,是不是有什麼蹊蹺啊?」
立在陣前的幾名侍衛均覺得十分詭異,紛紛看向許孝元,等他定奪。
「你們可知這鄖城的守將是誰?」許孝元目視前方,鎮定地問道。
「回將軍,凌恆帶兵去了江夏,那這鄖城的守將便是宋期,宋期胸無韜略,不足為懼。」他右側一名將領回道。
許孝元嘴角一絲淡笑,那還猶豫什麼!
不過正當他長劍一揚,準備下令攻城時,便見城門被人緩緩打開,許孝元定睛一看,裡面似乎空空如也,看不到一個士兵,再一會,便見兩名僕從拿著掃帚在城門處打掃。
這時他身邊的將領們面面相覷,實在是詭異得很。不一會兒,一聲琴音劃破長空,似從遠山中浩然迸出,眾人立即一驚,紛紛抬頭看向琴音的方向,便見鄖城城頭上方一位白衣男子正在輕撫古琴。
那白衣男子微低著頭,輕閉著眼,雙手時而輕彈,時而飛舞,琴音如流水般從琴弦滑出,古樸清揚,渾然天成。那出塵飄逸的氣質與這肅穆蕭瑟的戰場絲毫不合。只見那男子似沉醉在指尖的輕舞,哪怕是仰頭看著前方時,也是目空一切,全然忘了兵臨城下的危局。
沐簫和並不看城下密密麻麻的幾萬將士,只是低頭撥弄琴弦,一首《陽關曲》,曲調蕭然悲切,就送給這些征戰沙場多年而未歸家的戰士吧,他心裡默默嘆道。
城下戰士的肅穆神色果然有絲鬆動,古來征戰幾人回……想著家裡的老小,想著多年背井離鄉的思戀,在古琴曲調的包裹下,大家似乎已經漸漸忘掉自己置身何處。
許孝元微眯著眼,久久地看著城上的沐簫和:他在動搖軍心……不過許孝元征戰多年,什麼風浪沒有見過,今日倒是想看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這人是誰啊?」
「他肯定不是宋期!」
「荊州何時有了這樣的人物?我怎麼沒聽說過?」
「些許不是荊州的人!」
許孝元身邊的軍將左一句有一句地討論著,可誰也說不清城上那有著仙人之姿的男子是誰。
許孝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昔日孔明擺了一招空城計,嚇退司馬懿,今日這位公子使得也是同一招,只是不知城內是否也是空城一座?」
他的副將夏侯宣明白了他的意思,接道:「將軍,凌恆已經順流而下,也許他們正是因為兵力空虛,才學了諸葛亮故弄玄虛,實則是為了嚇退我們呢!」
「夏侯將軍說得對,將軍,咱們不管它有人沒人,先去佔了鄖城再說!」夏侯宣身邊一親將說道。
許孝元依舊不動聲色,他還在思索著城上那白衣男子是誰,越看越覺得整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大桓有如此高華氣度而又善撫琴的男子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