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只是才走幾步,她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攪,直覺便往浴室奔去。
韓母在外頭聽見她乾嘔的聲音,發覺情況不對勁,連忙趿著拖鞋前去觀看。
瞧見她站在馬桶旁不斷乾嘔,韓母覺得不妙,於是躡手躡腳的來到她擺放皮包的地方,無聲的搜翻裡頭的物品。韓母在裡頭翻出檢查報告和一張超音波照片。同樣身為女人,韓母一眼便看出這是子宮的超音波照片,何況旁邊還擺著一份懷孕二十周的產檢報告。
然而她卻沒有一絲高興的表情,眉間還有複雜的糾結。
當初她執意要溫詩詩做她的媳婦,就是看在溫詩詩背後的財勢,但沒想到她進門時兩手空奎不說,連那座豪宅也成了泡影,這五年來還成了不事生產的米蟲。
就算她每天冷言冷語要溫詩詩與兒子離婚,可是這女孩卻執著的硬是牙咬撐著,一轉眼也五年了。
可是韓母一點都沒有受溫詩詩的堅持而感動,反而覺得她只是一無所有的孤女,高攀了她的兒子。
趕不走這個孤女就算了,現在她還懷了孕?!
韓母的臉色極為難看,不過她還是不動聲色將東西放回去,然後坐回沙發亡。
不行,她不能讓溫詩詩把小孩生下來,尤其最近她有個牌友準備介紹一個事業有成的對象給她兒子,只要對方和丞燦牽上線之後,她一定要把這個一無所有的孤女趕出韓家。
因此,她不能讓溫詩詩生下韓家的種,趁現在肚子還沒大起來,她要想辦法把孩子打掉。
可是依照眼前這情況,溫詩詩未必會聽話,她得想個辦法迅速解決這個麻煩。
韓母心一橫,心底作了個決定,回房拿起皮包便準備出門去。
溫詩詩這時剛好自浴室出來,見到韓母正欲打開屋門往外走。
「媽,你要出門嗎?待會兒就要吃飯了。」
韓母身子一頓,回過頭便是一陣假笑。「我瞧你吐得這麽厲害,打算去中藥店為你抓幾帖補藥。」
「中藥店?」溫詩詩先是一愣,而後雙唇微微揚起。「難道……媽知道我……」
「瞧你那樣子是孕吐沒錯吧?」韓母翻臉比翻書還快,臉上堆起了滿滿的假笑。「媽一看就知道了,所以現在我就去抓帖葯回來給你安胎。」
「媽,謝謝……」見韓母並沒有生氣的模樣,溫詩詩總算鬆了一口氣。
看來,也許這個孩子可以為她改善現在的狀況。
韓母又交代她幾句,然後便匆匆忙忙離開:心底打的主意與溫詩詩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馳。
她絕對不會讓這個什麽都沒育的小孤女留下一個孽種的!
溫詩詩一直想找機會向韓丞燦坦誠這件喜事,但最近他總是早出晚歸,他回來時,她已經熟睡了:一早醒來,他又已經出門上班,所以她一直找不到機會與他分享這突來的驚喜。
她不禁想著,如果他知道她懷了孩子,會不會跟她一樣興奮呢?
這五年來,韓丞燦對她的態度雖然沒有太大的改變,但是她相信時間會將兩人的距離愈拉愈近,總有一天,他也會像她一樣——
在一起久了,他便喜歡上她。
而喜歡久了,總有一天會變成愛。
所以,她用時間賭他的感情,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就只剩下能夠繼續愛他的勇氣。
這五年來,他雖然沒有正面回應她的感情,可是他並非草木,內心總有一處被她的柔軟所感動。
她相信,他對她的誤會總有一天會解開,雖然她無法向他解釋她母親逼退凌珞的事。
如果真是她母親逼退凌珞,她也已經花了五年彌補他心底的缺慽,成為在他背後默默付出的女人,希望有一天他能正視她的心。
她愛他,真的很愛、很愛他。
她更堅信,腹中的孩子可以為她帶來新希望,也許能藉由孩子將他心中的結解開,畢竟他們是一家人啊!
溫詩詩天真的想著,尤其一向對她很有意見的韓母,這兩天也對她極好。
少了以往諷刺的話語,甚至親自燉中藥補湯為她安胎,讓她覺得有了孩子之後,也許日子會過得和以前不同。
溫詩詩來到廚房,自電鍋里端出韓母所燉的葯湯。
雖然她不喜歡這苦苦的味道,但這是韓母對她的愛心,就算再難喝,她還是聽話的喝得一滴不剩。
只是,昨天喝了一碗,她今天就覺得肚子怪怪的,現在甚至有種悶疼的感覺。
接著,她的肚子微微作疼,於是她擱下手上的碗,連忙奔進浴室。
一會兒後,溫詩詩昀下腹傳來陣陣疼痛,腿間更湧出溫熱的液體,這時她才發覺不對勁,低下頭一瞧,驚覺自己正不斷流血。
她眼前突然一陣昏眩,心驚不已,離開浴室後,由於韓母此刻不在家,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撥打一一九,幾乎是哭著說出地址。
等待著救護車時,溫詩詩又撥打韓丞燦的手機號碼。
電話一接通,她立即無助又慌張的喊了他一聲,「老公?我……」
「喂?」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韓丞燦的聲音,而是一道成熟女子的聲音。「你找誰?」
溫詩詩微愣,好一會兒後才開口:「我i…我找我老公,韓丞燦。」她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陌生,不像是他秘書的聲音。
「你老公?」那名女子沉默了一下,最後才試探著問:「你……是溫詩詩?」
這下子溫詩詩呆住了。「我、我是……你是?」她忍著下腹的疼痛,疑惑的問。
女子聽見她這麽問,十分乾脆的回答,「你忘了我嗎?我是凌珞,我回來了。」
溫詩詩一聽,渾身不禁發涼。「珞……珞姊?」
『對,是我。」凌珞在電話那頭以愉悅的聲音回答。「丞燦沒告訴你,我最近回台灣了嗎?」
「沒……沒有。」聞言,溫詩詩不僅身子發冷,連心也冷了一半。難道這就是他最近早出晚歸的原因?
「那好吧,你現在知道了。」凌珞輕笑一聲。「你打來得真不是時候,丞燦去洗手間了,你找他有事嗎?」
「我……」溫詩詩的肚子一陣悶疼,腿心流出更多濃稠的血液,讓她更家心慌。「有,能不能麻煩你通知他,我身體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凌珞不以為意的輕哼一聲。「你人不舒服應該去看醫生,而不是打電話向他報告。」
「我……我……」溫詩詩痛得幾乎渾身癱軟,「可是我現在……」
「詩詩,我把他讓給你五年了。」突地,凌珞語重心長的說。「這一次我回到台灣,是要把他搶回來,你應該懂載的意思吧?」
凌珞這番直白的戰書,如同一陣悶雷打在溫詩詩的心上,讓她一時之間只能沉默。
「為什麽……」她攏緊雙眉,聲音自齒縫中迸出。「當初是你選擇要離開的……」她好不容易才將要追上幸福,為何凌珞會在此刻冒出來呢?
「沒有為什麽。」凌珞笑了幾聲。「你應該知道這五年來我並不是退縮,只是把丞燦借給你,現在我回來了,你應該把他還給我。」
還給凌珞?那……那她呢?她這五年來扮演的角色到底算什麽?溫詩詩的雙眼不禁顯得茫然而空洞。
最後,她一句話也答不出來,再也沒有力氣抓緊話筒,也聽不見任何一點聲音,更聽不見凌珞接下來說的話。
下腹的疼痛讓溫詩詩紅了眼眶,最後淚珠忍不住白臉頰滑落。
她低下頭,瞧著那攤鮮紅的血水,就像最初懷抱的希望,在她的體內漸漸剝離、消失……
當溫詩詩醒來時,已經人在醫院中,只是醫生告訴她,肚子里的孩子沒能保住。
她極為錯愕。她和韓丞燦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來到醫院的並不是韓丞燦,而是接到通知電話的韓母。
「媽……」溫詩詩的聲音虛弱中帶著哽咽,眼眶濕潤且微紅。「對不起,孩子……」
韓母站在病床旁,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難過,反而揚起嘴角。「孩子流掉是好事。」
好事?!她愣然的看著韓母,以為自己聽錯了。
「別露出這麽驚訝的表情。」韓母嘆了一口氣。「我這也是為你好。我不是早在幾年前就告訴過你,你不適合當韓家的媳婦嗎?當初想讓你進韓家,就只是看在你家財萬貫的份上,誰知道你一進門就像個掃把星,什麽都沒有,還帶了一堆霉運進來。」
溫詩詩的心就像被大石頭壓住,韓母那一字一句就像一根根的針,刺得她的心疼痛不已。
「詩詩,你已經拖住我兒子五年了,竟選執迷不悟,想為我們韓家懷上孩子?你是真的傻了,還是真以為能夠坐享其成?」韓母冷冷的望著她。「這幾年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管是我還是我兒子,我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怎麽還是死皮賴臉的纏上我們韓家呢?」
死皮賴臉?
溫詩詩覺得身子好冷,全身的血液幾乎凍僵,臉色蒼白的看著一臉冷酷的韓母。
她想起了韓丞燦那張冷漠的臉。他真的是這麽看她的?
但這也是事實啊!
這五年來,是她一直死命的拉著「婚姻」這條無形的線,就算累了、倦了,她還是不肯放手,他們對她的冷漠,她全都吞下腹內。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沒有辦法責怪誰,能責怪的只有自己的執著,是執著把她傷得體無完膚,她還不能開口喊疼。
「我只是……只是很愛他,很愛很愛……」她的心愿僅此而已。
「那是你一相情願。」韓母毫不留情的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當初是我以死威脅他娶你,不然你真以為自己能進韓家大門?」
這一句又一句的話如同棍棒,將溫詩詩打進更深的地獄中。
韓丞燦娶她,是因為他母親以死相逼,更是因為他為了報復她……這強求來的婚姻,背後竟然隱藏著他許多的不甘心。
溫詩詩突然想起了凌珞,想起凌珞對她說的,只是把他借給她一段時間。
而現在,凌珞回來了,她還能靠執著將他留住嗎?
「詩詩,你別傻了。」韓母冷眼瞅著她瞧。「你還妄想要用孩子來改變你的地位嗎?不可能!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絕對不能留。一個不被祝福的孩子,你有勇氣讓孩子來承擔你的這一切嗎?」
「我……我真的讓你們看得如此一文不值?」她真的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嗎?
「為了你讓你真正死心,我就告訴你實話吧!」韓母臉色一凜。「是我讓你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的。」
溫詩詩瞠大雙眼,看著韓母那冷漠的臉龐。「你……你說什麽?是你讓我的孩子流掉的?」
「對。」韓母冷眼的看著她。「你還真以為我希望你將孩子生下,好心給你燉安胎藥?不,你喝下的是打胎葯,懂了沒!」
溫詩詩聽了,面色更加慘白。「你怎麽下得了手?我肚裡懷的可是你的孫子……」
「孫子?」韓母不屑的說。「只不過是個未成形的受精卵,再說,以我兒子的條件,要什麽樣的女人幫他生小孩沒有?選用得著你這個孤女嗎?」
「你……你怎麽可以如此殘忍……」溫詩詩雙唇微顫,聲音也因為受到打擊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