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分手吧！」

高級餐廳里，一對男女面對面的坐在靠窗的座位。

男人穿著西裝，斯文的臉龐戴著一副無框眼鏡。

正在用餐的趙小喬微微抬起頭，戴著黑框眼鏡的鵝蛋小臉寫滿了驚愕。

眼前的男人簡維方跟她交往五年，是她的大學同學，大二時她學會了打扮，也因此吸引他的目光。

當時的他是籃球隊的副隊長，打球的模樣十分帥氣，同時也是繫上的會長，長相斯文，身材高，人緣也極好。

她早就注意到他，不過始終是暗戀他的路人之一，於是花了一年的時間改變自己的外表和穿著，積极參与繫上的活動，終於獲得他的青睞。

她接受他的告白，兩人從同學變成情侶，經過幾年的時間，情侶間的熱情雖然消退許多，但彼此的陪伴都成了習慣。

大學畢業之後，她進入一間科技公司上班，擔任助理半年便成為老闆的秘書，因此長年都要與老闆飛往各地洽公，生活變得忙碌，也與男友聚少離多。

三個月以來，她與他好不容易約會用餐，他竟然丟下這顆震撼彈，炸得她腦袋一陣混亂。

然而她卻拿出手機，看了看螢幕，確定今天不是四月一日愚人節，調出行事曆，更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他的生日，他沒必要開這種玩笑……

「小喬，我想了很久，我們分手，結束吧！」簡維方的雙手平放在桌面，接著拿掉左手無名指上的鋼戒。「我們到此為止。」

他將鋼戒放在她的面前，這鋼戒是當初她用打工賺的第一份薪水買來送他的，如今他下定決心要分手，因此把鋼戒還給她，表示他掙扎出她給的枷鎖，日後將恢復自由身。

「為什麽？為什麽要分手？」趙小喬一臉精明，卻問了一個笨問題。

「小喬，我們交往這麽久，可是因為你工作忙碌，總是聚少離多，看看我們現在的狀況，這一次隔了三個月才見面，那麽下一次呢？是不是要隔個半年我才有辦法再約到你呢？」簡維方嘆口氣，「小喬，這樣的關係，我真的維持不下去了。」

自從她升職之後，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偶爾想見她一面，她總是要查一下行事曆，或者早已訂好見面的日子，卻在前一天出意外。

他們相聚的時間愈來愈短，然而每一次見面，她也總是吃得匆忙，要不就是埋頭在手上的iPad，處理未完成的公事。

漸漸的，他們能聊的話題變少，她對任何時事都不關心，就連每一次的約會，她也都是梳個一成不變的包頭，穿著灰濛濛的套裝，還有單調的低跟包鞋。

儘管坐在她的對面，她一直低垂著頭，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看不見的透明人，或是一項裝飾品。

「可……可是……」她確實是慌了，「我這麽努力的工作，不就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嗎？不是說好再給我兩年的時間，只要我存到錢，我和你……」

「小喬，你聽我說。」他不等她把話說完，直接握住她的小手。「我和你的計畫也不會實現了，我不愛你了。」

眼鏡後方的眼眸瞬間瞠大，她顯得有些慌亂、激動，心底像是被利刀劃過，無比疼痛。

雖然全身打顫，但是多年來的職業病讓她迅速壓抑情緒，冷靜的開口，「維方，給我一點時間冷靜的想想……」

「小喬，我已想得很清楚了。」簡維方說得鏗鏘有力，沒有一絲猶豫不決。

她的眼神茫然，腦袋混亂，雖然儘力想表現冷靜，但是臉上出現慌張。

最後，她手上的刀叉落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站起身。

「感情不是你想象的這麽簡單，我們在一起五年，你只用『不愛了』三個字就想結束這一切，這對我根本不公平。」她的嘴唇蒼白，聲音幾乎是由齒縫中擠出來，「我可以答應你，回去之後會好好的檢討我們之間出現的問題，但是我不會答應和你分手，到此為止。」

趙小喬咬著唇，全身顫抖，抓起公文包和手機，不願意再聽到他毫無猶豫的決定，因為現在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利刃一般割劃在她的心上，讓她痛入心脾，所以她選擇當一名弱者，主動退離無法承受的場面，同時也是因為她害怕前方的答案就是終點。

失戀萬歲。

對，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有錯。

失戀的時候，真的什麽都萬碎了。

心碎了，以前畫好的藍圖也碎了，連過去的回憶也變成碎片，正一片片在她紊亂的腦袋裡不斷的竄飛。

趙小喬以為自己可以冷靜的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分手，沒想到隨著時間流逝，壓抑的冷靜也慢慢的崩坍。

與簡維方相戀五年，這是她的初戀，以為也會和他修成正果。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為了能夠和他有個安穩的未來，她拚命的工作，拚命的讓自己做到完美。

別說是他，就連他所有家人的生日，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生日禮金更是沒有少過，儘可能的討他們一家大小的歡心。

只是這兩年她進入職場，在工作上得到董事長的賞識，從助理躍升至秘書，變得忙碌，於是跟他聚少離多。

她承認兩人見面的時間變少了，但是女朋友該盡的義務，她一樣也沒有少過，五年的感情是輸給距離還是輸給了時間？

結果，她換來的是什麽？

只有換來他的三個字——不愛了。

趙小喬慌張的離開餐廳之後，回到家裡，立刻衝進浴室，打開水龍頭，讓熱水注滿浴缸。

脫光衣服，她坐進浴缸，浸泡在熱水裡，企圖讓腦袋清醒一些，好好的釐清這幾年她與男友之間到底累積了什麽問題。

但是不管她怎麽想，還是無法接受他給予的理由，這理由對她一點都不公平啊！

他們由陌生變成相知，再由相知變成相戀，有人說，談戀愛就像新鮮的蜂蜜，一開始都會濃得化不開，只是他們都忘了，再甜、再濃的感情有時候也會輸給時間和距離，轉而變得成熟，不再是小情小愛，只想天天黏在一塊。

他們對未來有所計畫，為了達到兩人親自規劃的藍圖，她奮不顧身的拚命工作，只希望存錢、買房子，然後結婚。

人生和戀愛的終點不都是這樣嗎？

有一個目標，才有走下去的動力。

她一步步的朝著目標前進，為何他卻嫌棄她工作太忙？

趙小喬整個人浸入熱水中，不斷的自嘴巴冒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剛剛是在作夢嗎？因為工作太勞累，所以出現了幻聽和幻覺吧！

儘管腦袋混亂、胸口微微疼痛，她依然不想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直到放在一旁的手機鈴聲響起，才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伸手抓起白色機殼的手機，仔細一瞧，是一封簡訊。

小喬，我們好聚好散吧！

這時，就算她不肯面對事實，眼前的簡訊卻是千真萬確的，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插進她的心坎，痛得她淚水泛濫，迷濛了視線。

不一會兒，淚水緩緩的滑落她細緻的臉龐，滴落在浴缸里的熱水中。

以前她老是想著，分手嘛，有什麽了不起？你可以不愛老娘，但是老娘還有愛人的權利，你不愛我，大不了一拍兩散。

可是為何她不想一拍兩散，更不想在好聚之後好散呢？

她緊握著手機，雙手終於忍不住摀住臉龐痛哭，想要一併發泄心中的痛苦。

而回憶是很奇妙的東西，不會時時刻刻出現，只有在嘗到失去的滋味時，過去的美好才會再次跑來折磨。

曾經的好聚，要怎麽好散呢？

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腦袋現在只塞滿與簡維方在一起時快樂的過去，還有吵架之後和好的甜蜜……全都是好的，要她怎麽……怎麽說散就散呢？

於是，她回撥了電話。

鈴聲響了許久，久到讓她以為他連電話都不接的時候，終於接通了。

「維方，我……」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是趙小姐吧？」然而接電話的人並不是簡維方，而是一名陌生女子。

趙小喬睜大雙眼，這突髮狀況讓她一時回不了神。

腦中思緒千迴百轉，就是沒轉到如此情況，這絕對不是他妹妹的聲音，也絕不會是他母親或阿姨的聲音，那麽到底是誰？

「維方剛剛進浴室洗澡了，我想，你應該是為了簡訊而打來的吧？」女子的嗓音細細的，溫柔且緩慢。

「你是誰？」趙小喬語帶哭音的問。

「我是……和你一樣愛上維方的女人。」女子微微嘆息，「我知道我沒資格和你說什麽，但是今天維方選擇的人是我，我希望你能夠收拾傷心的情緒，接受這樣的事實，剛剛那封簡訊是他當著我的面傳給你的。」

趙小喬咬著牙，說不出反駁的話，任由豆大的淚水滑落臉頰。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其實她並不想問這個無意義的問題，可是總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麽。

「半年。」女子有問必答。「趙小姐，我知道你和維方的事，也知道你們相戀五年，我不是故意要成為你們的第三者，只是……他等過你，你始終不把他當一回事，愛情這種東西並不是你擁有了就表示可以一輩子佔有。我與你不同，我愛他，他等你半年，我也等了他半年，如果你不把他當一回事，請把他還給我好嗎？」

還給她？趙小喬茫然無語。

為什麽她和簡維方的愛情突然變得這麽複雜，還要把她的男人還給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

她應該罵對方一句賤人或是不要臉的女人，可是，這樣有意義嗎？

然而她卻連一句髒話也沒有罵出口，就掛斷電話。

「嗚哇……」

最後，她只是放聲大哭。

失戀，不只是萬萬碎。

而且失戀更像一場重感冒，永遠都不知道何時會找上自己。

正好，她不只失戀，也感冒了。

失戀加上感冒，趙小喬哭累了，就睡在浴缸里，醒來之後，不隻眼睛紅腫，全身打哆嗦，而且喉嚨爆痛。

就算失戀、傷心，就算感冒、流鼻水，天一亮，她還是得逼自己回到生活的正軌。

可是，她好累，好想請假。

換上一成不變的白襯衫，穿上黑色外套和Ａ字褲，黑色絲襪搭配三寸高跟鞋，一頭乾枯的長發依然先束成馬尾巴，再利落的梳成古典包髻，戴上黑框眼鏡……她看起來很專業，也很無趣。

她年紀輕輕就獲得董事長的青睞，因此有不少同事和主管都不看好她的能力，連去見客戶，也因為太過年輕，總是被看輕，抑或以為她是董事長包養的小三。

所以為了表現專業，她捨棄最愛的衣服，衣櫃里都是西裝外套和黑色及膝裙子，包裝她太過青嫩的外表，像個老成穩重的女人。

只是……人的外表可以包裝，內心卻是無法包裝的。

她不想讓感情生活影響工作，不過感情世界受到衝擊，難免會波及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