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二章 皇帝賜婚
今日興緻高漲,已喝得醉眼朦朧的皇帝,似想起了什麼,顛顛的抬了抬手。
喧嘩的場地漸漸靜了下來。
皇帝點了點頭,一旁的公公拿出了明黃的捲軸。
所有人下跪聽旨。
慶功宴上的這道旨,乃是行論功行賞之事,聖旨先是各種讚美,然後就是一長串人名和封賞。
別的田蜜沒怎麼注意,就聽清了首當其衝的那人。
不出意料,宣衡承襲了其父爵位,封王。
頓時的,席上一片道賀聲,聽得最多的是:「恭喜世子,不,恭喜王爺。」
流水一般的人從宣衡席位前走過,笑著拱手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意料之中,便可榮寵不驚,宣衡神色自然的與恭賀者喝著酒,來者不拒,簡直像千杯不醉似得。
早在宣旨時就清醒了大半的田川,這會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他拽了拽田蜜袖袍,道:「姐,我們也去吧。」
田蜜正準備起身,手剛提起裙子,便聽到御座上的那人高深莫測的道:「諸位先別急著道賀。」
先別急著道賀?什麼意思?
席上,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了一僵,一時間,臉上不知該用何種神情。
在場之人都生在權貴之家,對某些事情最為敏感,譬如,帝王權術,譬如,功高蓋主。
不是吧?皇帝擺的竟是鴻門宴?他想幹什麼?一網打盡嗎?他就不怕背負千秋罵名嗎?
即便覺得不可思議,眾人的呼吸還是屏住了,無數雙眼睛看向皇帝,僵硬著身體等著他發話。
一瞬間,先前還喜氣騰騰的宴席。此刻針落可聞。
還鎮定著的,唯有飲酒淺笑的宣衡,沉著淡定的丞相,以及,雙目澄透的田蜜。
倘若真有危險,王鳳仙不可能不示警,她將才來。只是邀她宴后一聚罷了。這便說明,宴席上並無不妥。
只是……田蜜看著主席上與她對視的那雙鳳眼,輕輕蹙了蹙眉。
王鳳仙那種戲謔的、看好戲的笑容。怎麼讓她有種不祥的感覺?
田蜜警鈴剛拉響,主位上的皇帝就高深莫測的開口了,「諸卿這是怎麼回事?怎的如此嚴肅?」
眾人面色更僵,根本沒法應皇帝這話。
皇帝卻似沒感覺到似得。笑得滿臉春風,道:「大喜的事。你們可別給朕擺這幅神情。」
說完,他笑著看向宣衡,那笑容,就像岳父相女婿似得。堪稱和藹可親的道:「宣王一心為國操勞,至今未曾成家。」
他以長輩的語氣,略有些悵然的道:「今年也二十有四了。」
聽這前奏。眾人便瞭然了,下意識的。帶上幾分調侃的笑看向那兩人。
公孫宛面有錯愕,卻並沒有多驚訝,勝雪三分的臉頰染上極淡的胭脂色,宮燈下看來,朦朧秀麗,風姿綽約。
她的喜悅沒有過於外露,但眼睛卻明亮若天上月華,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人身上。
宣衡握杯的手微微緊了緊,酒染了唇,淡紅的唇色深了些,水光下,透出幾分艷,唇角略往上提,笑容溫淡。
他的目光掠過滿殿注目的人群,看向主位上那人,斂身笑道:「勞陛下挂念。」
皇帝將一切盡收眼底,卻只當不曉,朗朗道:「宣王年少有為,朕甚是欣喜,朕有意將朕的女兒許給你,你看如何?」
你看如何?
一句輕輕慢慢的話,卻跌破了所有人眼鏡。
不是眾望所歸的公孫宛,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皇帝的女兒,當朝的公主。
是了,皇帝從來就不同意他與公孫宛,在這個時候,就更不可能讓他勢力膨脹了。
將公主賜於他,才是對皇家最有利的事情。
眾人的臉色頓時微妙了起來。
尚公主,看似是莫大的榮幸與恩寵,但對風華正盛的他來說,卻是最深的桎梏與枷鎖。
駙馬是什麼?是皇帝的女婿,天家的奴隸,娶了公主,無異於在家裡供了尊佛,從此之後,漸漸淡出權利中心,領個閑職,安度此生。
皇帝想用一個女兒,緩緩地消解掉他的兵權。
這是皇帝的試探。
是成為他乖巧無害的好女婿,還是,成為他卧榻之畔的那隻雄獅?
前者是溫和的化解,後者——帝王的猜忌,永遠伴隨著腥風血雨。
手握重兵的大帥,新上任的宣王爺,會如何選擇?
田蜜便是再遲鈍,也從眾人的神情中,窺到了那火山一角,那笑容背後蘊藏的鋒芒與激流。
當真是舉重若輕,笑談間,一場生死醞釀其中。
見宣衡巍然不動,皇帝臉上仍帶著笑,他笑著道:「卿不語,可是覺得朕的女兒配不上你?」
皇帝說這話的語氣是極輕巧的,但此言一出,席間氣氛卻全變了。
群臣神色晦暗不明,公孫宛一臉煞白,而田蜜,則微眯了眼睛,眼裡首次出現了類似鋒芒的東西。
對上宣衡遙遙望來的視線,她用唇語說了三個字:答應他。
宣衡曬然一笑,起身,行至御座下,掀袍跪地。
全場為之一靜。
他抬起頭來,面容閑適而安定,漆黑的眼眸看著皇帝,平靜中,帶著一股田園般的恬淡,坦言道:「並非是公主不好,而是,臣下早有心有所屬。」
他順著皇帝的話,推拒了。
他在這個時候,拒絕了皇帝。
他真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眾人不可置信的眼光一閃,又想到:聰敏如他,又怎會不知曉?
但若真的知曉,又何必一頭撞去?即便是虛與委蛇,也好過這千百倍啊!
滿殿的權貴,看他的眼神,都是不解的,就像他來自另一個世界。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來,面色平板,語氣卻隱帶危險,咬著牙道:「心有所屬?那你到是說說,你屬意誰?」
他目光若有若無的往席間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朕倒是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讓你連朕的女兒都瞧不上了!」
他看的那人,正是公孫宛,然而,平常面面俱到的公孫宛,此刻卻並沒有顧忌到皇帝的視線,她雪白的臉色已經回緩,目光怔怔的看著那挺拔的背影。
看著單膝跪在御座前的那人,眾人的目光複雜難辨,有不解,有欽佩,有輕嗤,有好奇……
沒想到,三軍大帥,也是情痴。
「姐。」田川忍不住低聲喚了句,烏黑的眼睛仔細的看著田蜜的神色。
田蜜微微笑了笑,目光澄凈,面色平靜,輕輕的對他搖了搖頭,再度看向那人。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單純好奇的,亦或者,善意的,惡意的。
宣衡鮮艷了許多的唇淡淡勾了勾,面色淡然,目光卻是柔軟的,他看著皇帝,雲淡風輕的道:「不過是尋常姑娘罷了,蒲柳之姿,不敢跟公主相提並論。」
宣衡這話,說了跟沒說沒多大區別,也就是說,他並不打算說明。
皇帝眼裡瞭然,他輕嗤了一聲,面上卻是寬和大度的,不無不可的道:「既如此,朕就等著喝宣王的喜酒了。」
宣衡垂了垂首,「多謝陛下聖恩。」
這時,一直靜觀的宮裝麗人輕依在皇帝身側,假意嗔怪道:「陛下太為臣子操心了,連臣妾都羨慕了。」
染著鳳仙花汁的纖長輕撫著皇帝胸口,她吐氣如蘭的道:「陛下乏了吧?臣妾扶您下去休息?」
皇帝點了點頭,袖袍輕揮,起身說道:「諸卿且盡興,朕身體不適,先回宮了。」
說罷,他大步向外走去,路過宣衡身邊時,不曾停下腳步,但在經過公孫宛身旁時,卻含笑看了眼,那眼中的笑意,讓公孫宛身子僵硬。
皇帝走了,並沒有降來雷霆之怒,但他走後,席間氣氛卻已回不到最初。
皇帝不會在今日做什麼,但今日過後,卻不一定了。
眾人心知肚明。
陸陸續續的,有人離席,差不多時,宣衡也離席了,他走後不久,公孫宛在聞悠然等人的慫恿下離去,田蜜端然坐著,並沒有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