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孤村留守
沒有金剛傘的情況下,我的身體急速地朝下墜落,宛如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塊隕石般,就差摩擦起火星子了。我努力在空中做著各種各樣的翻騰,扭腰,彈身,伸開雙臂,兩腿蹬著往上縱,可都白搭,沒有著力處,只能往下愈來愈快地墜落。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我運氣終究要好一些,不至於被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地面上成為一堆粉碎。
結果是我砸斷了很多樹枝,被掛在了樹上。
大腿被一根折斷的粗枝給貫穿了,擺出了個頭下腳上的姿勢,還被個樹杈子給卡住了脖子,無法抬頭。寂靜的黑夜中,我疼得渾身顫慄,淚水紛飛,縱情地嚎叫起來,想驚擾到人們,讓他們把我給救下來。
可誰也沒有把我救下來,我在樹上熬到了天明,頭沉得厲害,迷迷糊糊的,終究體力不支,昏迷過去了。
等我醒過來之後,天空中已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我臉上,很是冰涼刺骨。我發現自己還在樹上掛著,跟電視里的情節太不一樣,人家主人公受了傷,醒來后就發現自己躺在軟綿綿的床上了,旁邊還有個美麗的大姑娘伺候著。
雨越下越大,嘩啦啦的,成了傾盆大雨。
媽的,看來我只能自救了。
從包袱里掏出一把匕首,把它當成鋸子使,拉起樹枝來。樹枝被拉斷後,我將身體翻落下來,擺個頭上腳下的姿勢,感到舒服多了,暢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撲棱了兩下腦袋,甩動濕漉漉的長發,覺得整個人精神多了,便找個硬實的樹枝坐下來,掏出鏡子和木梳,打理起髮型來。
嗯,像我這種人濕了頭髮,看起來是非常性感的。
雨漸小了。
卻又開始下起了冰雹。
冰雹跟大棗一樣的顆粒,砸在身上生疼。
不能在樹上呆了,得找個地方躲避一下。
還沒等到我下樹,冰雹就越來越大,竟然跟饅頭一樣了,在我頭上砸出了好幾個大疙瘩,也虧得我是個練家子,這要換成一般人,早就被砸死了。我勃然大怒,從包袱里掏出一把菜刀,弓綳起身子,對著冰雹密集降落的空中,用力將菜刀偏斜著擲了過去。
傳說沒尾巴老鯉被他父親砍了一刀,傷好后越過龍門,成了一條主管行雲布雨的龍。當他布雨又想起他父親的時候,便心生記恨,於是來點冰雹,砸壞他父親種的莊稼,以示報復。後來他父親知道了這事,每到下冰雹時便把菜刀扔向空中。那沒尾巴老鯉知道父親菜刀的厲害,不敢繼續與父親作對,便迅速止住冰雹,只下大雨。於是人們便爭相效仿,下冰雹就向外扔菜刀,一直沿襲至今,成為習俗。
果然神奇,菜刀沒白扔,冰雹停了下來。
但接下來,又發生了電閃雷鳴。
有些不正常,巨大銀蛇般閃電一道一道的,蜿蜒地劈下來,有好幾次險些劈到我所在的這棵樹上,把我給嚇得可夠嗆,再顧不得腿上的傷痛,趕緊溜下樹去。
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中,先到廚房裡煮了點兒姜水喝了,再來到堂屋。
堂屋裡卻瀰漫著一股臭氣衝天的味道,令我險些嘔吐。我捏住鼻子強忍著,來到床前,掀起床單彎腰往床底下一看,只見阿全的身體已發黑,腫大腐爛,一疙瘩一疙瘩的蛆蟲蠕動著,露出了白骨。
這是怎麼回事?這才一晚上不見,阿全就死了,而且屍體腐爛程度還腐爛得這麼快。
我搞不明白。
把阿全的屍體清理后,我又往屋裡噴了很多香水,覺得差不多了,就躺在床上休息起來。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一覺睡到了天黑透。我來到院子里,坐在太師椅上,慢慢地搖著扇子,感到十分無聊。
咣當一聲,我家的大鐵門被撞開了。進來的是黑牛,還有被拖拉在地上的王占元。
人和牛俱是血淋淋的。王占元一動不動,已經氣絕身亡了,胸膛和腦袋均被黑牛踐踏得癟碎,都看不出他原來的模樣了。黑牛的肚皮上破了個大洞,五臟六腑朝外耷拉著。
撲通一聲,黑牛歪倒了在地上,奄奄一息,瞪著兩隻大眼瞧我,充滿了乞求,漸漸流出了兩行淚。王占元的死,讓我感到很難過,不管咋說,這個人對我還是不錯的,是把我當成了真正的朋友。
可我沒法將他當成朋友,因為他的人品不行。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件往事,在他的兒子被燒死的那年,他跟隔壁鄰居吵架,心裏面生了妒恨。鄰居家有對雙胞胎兒子,他就暗中僱人將這對雙胞胎褲襠里那傳宗接代的玩意兒給剪沒了,導致鄰居一家吃農藥自殺。
這事兒別人都不知道,但王占元把他的生辰八字告訴了我。故而,他所做的壞事我就能推查出來。
身為出馬仙的牛販子也不是個好啥,專靠偷別人家的牲口為生,姦淫留守婦女無數,當年為了偷馬縱火燒死王占元的兒子,是確有其事,想我二桃的人品,又怎會胡亂造謠。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但到了伸張正義的參冥門弟子這兒,只要讓我給逮住這惡人,絕不姑息。我用鐵杴將黑牛給活活拍死了,出馬仙的副魂還被封在裡面,怕是永遠出不來了。我收集一堆柴禾點著,將牛屍給燒了。
至於被埋在地下的出馬仙的身體,暫且不用管,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身體機能消耗殆盡,自然就死亡了,就算他的主魂興風作浪,也鬧不出啥大亂子,頂多冤氣旺盛些,讓屍體詐成個冤屍從地上鑽出來。
這下,這個村子里連一個活人也沒有了。
包括我,我只不過是一具被養屍。
夜裡,陰風嗖嗖,烏雲密布,漆黑異常,伸手不見五指,整個村子里散發著不祥的氣息。我在床沿上坐著,由於沒有電,只好點燃了一根蠟燭粘在桌子上。
就著跳躍昏黃的火光,我正在照著鏡子,慢慢地梳著頭。
寂寞,如跗骨之疽。
一夜無眠,我干坐到了天明,用梳子刮下來很多雪白的頭皮,我甚至懷疑自己的頭上是不是生了頭癬,老癢個不停,刺撓得慌。
過了幾天,村子里回來了一家人,姓劉。
男主人叫劉雲奇,做生意發了財,建了工廠,平時回趟老家,都是開著一輛黑色的賓士車。這次他回來,卻租了一輛麵包車,後面還跟著一輛破卡車,把家當都捎回來了,看樣子,是要在村裡長期住了。我過去了,打個照面,問他還出去不。
他看起來頭髮白了不少,一臉沮喪地說,城市裡的房子都沒了,欠了一屁股債,還能去哪兒,就在老家窩著躲債吧。我作出一臉惋惜的樣子,又問他咋會整這麼慘。
沉默了一會兒,他點了根煙,也扔給我一根,吐著煙霧,愁眉不展,說真的很邪門,短短几天內就發生了幾件不幸的大事兒,先是廠房著火,燒死了二十幾個工人和大量物資,再個就是客戶紛紛退單了,本來造的是食品,根本就放不住,這一遭客戶全部退單,就等於徹底賠慘了,接下來就是正上大學的兒子被車給撞死了,肇事者逃逸了。
告別劉雲奇后,回到家,我照著鏡子,忍不住嘴角上抿,獰笑了起來。
又過了兩天,劉雲奇的老婆上吊自殺了。我過去安慰劉雲奇時,他已經欲哭無淚了,頭髮全白完了。照舊,他遞給我一根煙,自己也點燃一根,狠狠地吸著,緘默不語。我問他,好好的人咋會上吊呢,是不是因為受不了失子之痛。
劉雲奇搖了搖頭,說這是我的後妻,被撞死的是我跟前妻生的兒子,她不至於悲慟到要上吊,之所以選擇想不開,是因為她的肚子里長了一個惡性腫瘤,就是癌症,沒法治了,本來她還想著要自己生個大胖兒子呢。
唉嘆了一聲,我說禍不單行,反正已然發生了,想開一些吧,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現在劉雲奇家裡,就只剩下他和一個九歲的小女兒了。
有一天,我見劉雲奇扛著鐵杴出去了,便偷著跟蹤在他身後。結果,他來到祖墳上了,剷除起荒草來。我佯裝路過,咳嗽了兩聲,跟他打起了招呼。這回,他沒有再給我扔煙,而是態度冷淡,一副不願意搭理我的樣子。我問了他幾句話,他簡單敷衍了。甚感沒趣,我就離開了。
回到村裡,在大街上,我看見劉雲奇九歲的女兒正獨自在大街上站著,顯得格外孤獨伶仃,小小年紀的她,一臉的愁苦之相,神情獃滯,看到我就像沒看見似的,招呼也不知道跟我打一下。我走過去問她:「小妮兒,在這兒幹啥呢?」
她冷冷地瞧了我一眼,面上帶著不情願地說道:「臭自戀狂管的事兒倒不少,我在等夥伴呢!」
「夥伴?」我驚訝了,趕緊將手中的紙扇合上,語氣有些急促地追問道:「這村裡不就你一個小娃子么,你還等啥夥伴?」
「誰說的,咱村裡還有其它的小孩兒呢!我看你是傻了吧,連大嘴哥都不認識!」小妮兒立時變得像一隻鬥雞一樣,氣鼓鼓的,撅著小嘴,雙手掐上腰,理直氣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