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敖兄
因我急匆匆地跑下樓,途中竟還不小心撞上一位仁兄,仁兄手中所端的飯碗乖巧聽話地脫手而出,哐當哐當一路高歌著順樓道里滾了下去,沿途撒了一地白飯。我快如閃電的身影只頓了頓,回頭望了目瞪口呆的仁兄一眼,忙連聲道歉著跑下去撿回那個早已摔得面目全非的鐵飯碗。
此時真真應了那句: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我本著被責罵一番的心挪到仁兄面前,這才看清楚竟是個熟人,忙賠笑著讓他等會,本小子定會補一頓飯給他后便不顧還沒回過神的他又跑了。
待我跑到底樓時,才聽到應仍在三樓的仁兄高喝一句:「狗日的,老子要吃麻辣牛肉飯!」
哈哈哈,哈哈哈。
我暗笑了一番后想著待會再打一碗飯賠你都不錯了,還麻辣牛肉飯,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太陽高懸於半空,整個院子在潔白的牆面映照下一陣煞白,陡然衝出的我只覺眼被刺了一下后便痛得流出眼淚來。該死的太陽忒毒了點,竟不管我還未睡夠。
我忙閉眼抬手抹了把眼角,更痛了,這才省起早上我並未洗臉便睡下了,手上定是沾滿了煙跡,怎會不痛。忙拉起衣角片擦了擦,這才半眯起眼順著大門口望去,卻發現本該立在那的兩朵桃花不見不了!
我甚詫異,人呢?
按照平常的一貫經驗來看,若有桃花立在那個特定位置時,定然要立到該等的人出來為止,可我卻在那並未看到敖兄所言的一直等著我的兩朵桃花?難道她們等得不耐煩后自行離開了?
望著那空蕩蕩的位置,我頓在院門邊竟有了一種連我自個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來……居然是惆悵的味道。唉!反正人家只是來借書而已,又非是我真招惹上的桃花。
昔日因我的心思並不在男女之事而是在遊戲上,到也對男女之事看得頗開。可今非昔比,我竟能隱隱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惆悵味來,著實讓我心跳了跳。我還是又忍不住望了兩回門口——院門外是一條林蔭路,蓬鬆的小葉香樟上依舊綠意濃濃,樹梢上正停著兩隻嘰喳叫個不停的鳥兒。我聽得它倆的叫聲似覺著該是這麼說的:你看,你看,這門口又有個沒見到人的蠢貨了。
忽轉念又想到,舍中其他七人常說談戀愛是要付出很大錢財和耐心時,我便望而生畏了,惆悵之意頓時煙消雲散,我決定回宿舍繼續睡覺去。
當我轉身欲回時,我赫然發現敖兄竟早立於我身後且直愣愣地看著我,臉居然是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嘴角上還掛著一絲奸笑……
我倆就這麼呆望了對方半晌,隨後敖兄在我一片驚詫的目光中左手指著我右手捂著肚子大笑著躬下了腰……
我被他這一看一笑直弄得毛骨悚然,汗毛倒豎,心裡不住念叨著句這傢伙今天怎麼了?
「你…你居然也會…會這麼…這麼被騙!」敖兄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完,然後又是一陣大笑……
我傻眼了,這傢伙怎會說我被騙了?難道他們竟是合謀騙我的?想明白這些的我忙翻開手中的書看了兩眼,一看竟全明白了——書竟不是那本我從圖書館借來的《量子初步》,只書皮是,裡面卻包的是我的《微生物學》課本。
我又想起早上看到陸雨欣獨自出現在食堂門口時生出的怪異感,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時會覺得怪異了。原竟是少了敖兄的身影,這傢伙從上學期來便一直在追陸雨欣,而且寒暑不畏地陪她去吃飯、上課、逛街,今早怎麼會突然不去了呢?原來,原來竟是合謀在騙我。
我雖一向有防人之心,但同敖兄卻是無話不說,無秘不聞,所以也從未防備過他。不料我卻竟會被自己如此信任的兄弟給耍了一糟,這著實讓我無名之火油然而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里搖晃著他那張此時讓我覺得很噁心的臉怒吼道:「狗日的,你們合夥騙我做什麼?騙我做什麼?」
我平常與他也打打鬧鬧的,但全沒此次這般重手了些,興許他亦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懵了,愣是給我掐了個正著,直被我掐得一張臉憋得赤紅。
忽然我只覺臉上一痛便挨了他一拳,頓覺雙眼直冒金花,忙伸手蒙著眼睛。他也趁我鬆手時掙脫我的另一隻手,然後彎腰咳了兩聲后便直起身也朝我猛撲了過來。放在平時他那會是我的對手,可今天我因出來的急,只趿了雙拖鞋便出門了,就這當會我已被三下五除二的撂倒在地,他整個騎在我身上,拳頭直往我臉上招呼,還一邊罵著:「狗日的,你個狗日的,你要打的話老子就陪你打個夠嘛……」
鼻樑上又結實的挨了兩拳,直打得鼻血橫飛,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我紅著雙眼不知從何生出一股力氣將他生生地從我身上推開,然後兩人便扭打了起來。
不多會,兩人的眼睛都被打得青腫,鼻子也在直冒著鼻血,身上亦被互踢了好些個腳印。
來往打飯的眾位仁兄大都是認識的,先前他們還覺著我兩是打著玩,可當看到兩人都冒起了鼻血,而敖兄還順手操起一旁的拖把時,終於明白我倆並非在鬧著玩了,這才忙上前來拉我的拉我,抱他的抱的,其他人也都在旁邊勸說著算了,都是同宿舍的打什麼打啊的話。
我倆本欲掙扎著想要接著打,奈何人太多,最終還是將我倆分割開來。兩人都紅著雙眼互看一眼后,冷哼了一聲便扭過頭去,遂接過眾人遞來的紙巾擦拭起鼻血來。
其實冷靜下來的我才覺著剛才確實衝動了些,就算他騙我也絕非什麼壞事吧。念及此,臉面掛不住的我便不顧眾人的詢問推開人群打算回宿舍了。
當我快走至宿舍樓門口時,敖兄卻大聲喝住了我:「狗日的,人家還在步行街等著你呢。」
陡聞他這麼一喝,我也愣了下,啥?又在等我?
我現在只想到早上若不因她倆,我能和敖兄在大庭廣眾下大打出手,便頭都不回的唱了句不去就接著走上樓了。
敖兄顯然並不想善罷甘休,朝仍攔住他的眾人吼了句讓開便直追了過來。我剛欲抬腿跨上樓梯時,追上我的他一把揪著我後背將我拖了下來沖我嚷道:「你看你那點慫樣,怕人家吃了你啊?」
我轉回來看著他冷冷的說了句:「你看我像是怕她的人嗎?」
「那你還不敢跟我出去見人家去?」
「我是不敢嗎?我不耐煩去而已。」
「敢就跟我走,不敢就滾回去睡你的覺,別在這廢話。」這一次換他說完轉身便朝外走了。
我想了想,亦覺著該跟出去弄個究竟,遂跟著他不顧眾人疑惑的目光便也走出了宿舍樓。
敖兄跟我也是同班,我倆自上大學認識以來關係就一直非常好。剛入學的時候我倆都愛看小說,都喜歡學習。只是後來,我卻變了,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學生,但他依然對我不離不棄,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前經常勸慰我的他也不再徒費唇舌了。尤其是本學期來,我覺得他是徹底將我放棄了,我晚出早歸的不再上課,他亦不再叫我起床上課了,只是仍會在放學回來叫我起來一起去吃飯而已。漸漸的我便覺著我倆的關係開始淡化了,但早已墮落的我也樂在其中,只是想不明白他今天為何突然又與她倆合謀來騙我,所以我亦想弄個明白。
我一直默默的跟在他身後,思緒卻早已飄飛起來,若非因為那件事,我又何嘗會如此對大學失望,又如何會對人生失望?
兩年前,因他一向愛與女生糾纏不清的脾性,終於開罪了一位不該招惹的小子的女友,於是在步行街的ktv中便發生了爭執,最後為此還動了手。或許是那晚因我們人多,對方便也只能忍氣吞聲地歇菜了事。可沒過兩天,那傢伙卻趁周末糾結了一群人把我與他雙雙堵在宿舍中。那一架下來我吃虧了,左腿被刺了個窟窿。
儘管我被送到了好幾家大醫院治療了一番,但左腿依然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平日不大看得出來,但凡一遇天氣變化就疼得無法走路。腿瘸了於我並不大在意,畢竟兄弟情深,可在意的卻是學校後來對那女生的男友所做出的處分——開除學籍,留校查看,責令賠了我一筆不多不少的錢后便沒了下文。當時我極其不服,曾多次找校方交涉過,可奈何學校終是一尊龐然大物,終還是交涉無果。後來從傳聞中才得知那小子居然是本地區某某官員家的公子哥,我又怎麼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於是我便對學校甚至社會逐漸的失望了,漸漸地**到了網路的虛幻中去了。如今我很少去教室,但學校卻也不問責……此時跟在他身後望著這道略顯魁梧的身影,我心裡陡然痛了起來,他亦是那件事的受害者,可他卻挺過來了,不僅一改當日的臭習慣且還刻苦學習了起來。
其實,現在的我並不太記恨當年的事了,也明白了許多道理,但我的徹底的**只是因了我的本性。我伸手按了按左腿上的刀疤,想著這一年多來他的所作所為,竟第一次對他生出了愧疚之情。
是的!如今倒是我欠他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