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柳下梅邊尋舊侶 蘭因絮果證鴛盟
葛南威提一口氣,想要站起身來,只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已是使不出氣力,胸口覺得有點作悶。巫秀花見他說話還像平時一樣,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道:「你是中了三枚毒針,我都用磁石替你吸出來了。你吸進一點毒煙,料想亦無大礙。不過,你亦已昏迷了大半天了。」
葛南威道:「多謝姑娘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
巫秀花道:「這都是多虧你的內功深厚,我有什麼功勞,說起來我還要向你道歉呢,我放了一枚煙霧彈,累你毒上加毒。」
原來巫家有一種獨門暗器,名為「毒霧金釘烈焰彈」,巫秀花為了掩護葛南威逃跳,雖然不敢把喂毒的梅花針混在煙霧之中打她繼母,但那瀰漫的煙霧卻還是有毒的。在她放出煙霧彈之時,巫三娘子也發出毒針傷了他們。
葛南威道:「你的繼母呢?」
巫秀花道:「我背了你拚命逃跑,她沒追來,料想也是受了一點傷了。真是好險,要不是你那枚石子剛好在那緊要關頭打著了她,只怕咱們二人都難逃命。」
葛南威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巫秀花道,「是無平山上的一個石窟,日前我在山上遊玩,無意之中發現的。洞口滿是荊棘,或許他們不會發現。」
葛南威默不作聲,試試默運玄功,可是怎也沒法凝聚真氣了。原來他在自解穴道之後所恢復的那幾分功力,由於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那枚石子一彈出去,他的真力亦已消耗凈盡,就得從頭做起了。
巫秀花苦笑道:「你現在想必已經知道為什麼,我當初不肯把我的姓名來歷告訴你的原因了吧?你恨我不恨?」葛南威道:「蓮出污泥而不染,何況你並非她的親生女兒,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呢,怎會恨你?」
巫秀花聽他說得十分誠懇,臉上綻出笑容,但片刻之後,卻不禁又幽幽嘆了口氣。
巫秀花嘆了口氣,說道:「有件事情,你還未曾知道,知道之後,只怕你就要恨我了。」
葛南威心中一凜,說道:「對啦,有件事情,我正要問你。杜素素是否已經落在你的繼母手中,他們把她怎麼樣了?這件事情,我想你是應該知道的吧?」
巫秀花道:「我要和你說的,也就正是這事件事情。」葛南威不覺忐忑不安,心想素素莫非已遭不幸,否則巫秀花為什麼擔心說了出來,我就會恨她?
巫秀花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葛七俠,你別擔心,你的杜姑娘並沒落在我的繼母手中,他們是騙你的!」
葛南威喜出望外,「真的?那麼她現在何處?」巫秀花道:「前三天她還在揚州,不過現今她在何處,我可就不知道了。」其實她是知道的,不過她卻不願這樣快告訴葛南威,葛南威放下了心上的一聲石頭,問道:「那麼素素那支玉簪怎的會由殷紀派人送來給我,而且是和你的繼母的獨門暗器蝴蝶鏢一同送來的。他們言之鑿鑿,不由我不相信,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巫秀花道:「這支玉簪是我偷來的。是我幫忙他們騙你上當的。你明白了吧。」她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葛南威之後,說道:「不錯,他們在知道杜姑娘回到家鄉之後,殷紀本來是要我去害她的。他叫淮陽幫的人幫我設下騙局,誘杜姑娘上當。殷紀說杜姑娘是他的一個對頭之女,要我用毒藥將她綁架回來,最不濟也必須取得一件信物為憑,否則他們就不會相信我。」
葛南威道:「那你為什麼不依從他們的主意?是否在你見到了素素之後,你便知道了她的來歷?」
巫秀花道。」這倒不是。杜姑娘武功高強,我當然早已知道她不是尋常女子。但卻是直到昨天,我才知道她和你是八仙中的一對愛侶的。」
葛南威心裡想道:「如此說來,她倒並不是因為害怕得罪『八仙』中人,方始不敢害素妹的。雖然做錯了事,總算良知未泯。」
巫秀花繼續說道:「你們八仙剛在京城裡做了一件大案,杜姑娘當然不會把她的身份告訴我的。不過她雖然沒有把來歷告訴我,對我卻是情如姐妹。和她相處了幾天,我實在不忍下手害她,是以偷了她這支玉簪,回來向殷紀交差。
「他們相信了我。這才讓我知道了他們的秘密。昨晚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覺得不應該害你,也希望由這件事情而因禍得福,使得我的繼母和巫山幫都能夠從此改邪歸正,這才下走決心救你。」
葛南威道:「你剛才和你繼母所說的那些話,我躲在草難里都聽見了,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怪你。」
巫秀花忽地幽幽說道:「你不怪我,我已感激不盡,要是你再說客氣的話,我更加不安了。不過,難道你的心上就沒別的牽挂了么?」
葛南威給她勾起心事,黯然說道:「我放心不下的只是素素,她找不見我,不知如何著急了。我死不打緊,但見不著她,唉。」原來他亦已隱約猜想得到,杜素素這次莫名其妙的離開了他,其間可能是有什麼誤會的了,要是他見不著素素,誤會就始終會留在她的心中,豈非遺憾終生?不過巫秀花於他雖有救命之恩,畢竟還是初相識的朋友,他的心事,可不方便對巫秀花傾吐無遺。
他雖然沒有吐露心事,但巫秀花七巧玲瓏,用不著他說,亦已知道他想的是什麼了。她勉強一笑,道。」吉人天相,葛七俠,我相信你會見得著你的杜姑娘的。」
葛南威也勉強笑道。」但願如你所言。」他說了之後,巫秀花長長嘆了一口氣。患難之中,原需彼此安慰。葛南威不住問她道:「巫姑娘,你又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么。」巫秀花道:「沒什麼,我只是羨慕杜姐姐。」
葛南威怔了一怔,驀地想起巫三娘子嘲諷女兒的說話:「難道她真的是對我。對我——」心念未已,只聽得巫秀花已在繼續說道:「我是羨慕杜姐姐的福氣,有人這樣的關心她。我可是無依無靠,沒人關心我的。」
葛南威道:「誰說沒人關心你呢,最少我現在就關心你!而且你失去了過去的朋友,會得到更多新的朋友的。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巫秀花眉毛一揚,問道:「怎麼樣?」
葛南威道:「我比你年長几歲,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咱們結為兄妹如何?」
巫秀花呆了一呆,驀地縱聲笑了起來,說道:「好啊,好啊!你不嫌我高攀,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我是一個被人當作『妖女』的人,今日能夠得有如此一位英雄兄長,縱然我不幸身亡,死了也可瞑目。」笑聲中似乎頗有幾分凄涼意味。葛南威見她似失常態,忙道:「別說不吉利的話,正如你剛才所說,吉人天相,咱們都會脫險的。對啦,我還沒有告訴你呢,我有兩位本領高強的朋友——」巫秀花道:「你說的是陳石星和雲瑚嗎?」
葛南威道:「正是他們,原來你也知道了。」巫秀花道:「我聽殷紀說過,東門壯就是為了追蹤他們,來到蘇州的。」葛南威道:「昨日他們本來是和我約好了來接應我的,他們在殷紀的老屋找不著我,一定會繼續尋找我的!巫秀花笑道:「那咱們就碰碰運氣吧。但不管運氣如何,我現在也不擔心了。得你認我為妹子,老天爺賜給我的已是大多!」當下兩人就在山洞裡撮土為香,八拜結為兄妹。
陳石星和雲瑚已經回到寒山寺。
單拔群和杜素素一踏進寺門,就看見他們奔上前來迎接。
陳石星又驚又喜,「單大俠,我正想去殷紀那座別墅找你,你已經回來了。但葛大哥呢?」
雲瑚則是搶著去接杜素素,她喜出望外的拉著杜素素的手,也在同時說道:「杜姐姐,終於盼到你了。你看著了葛大哥沒有?葛大哥為了你被殷紀騙去趕約,這些事情,你知道了吧。」
杜素素道:「我都己知道了。但我可還未曾見著他。他給一個妖女騙走了。」說至此處,回頭向單拔群苦笑道:「單叔叔想不到這個打賭是我贏了。」
陳雲二人大為驚異,不約而同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杜素素道:「說來話長,咱們進裡面說吧。」
此時剛是天明時分,杜素素待要拜見皎然大師,陳石星道:「皎然大師正在做晨課。」單拔群道:「他是個有道高僧,不拘世俗之禮,咱們不必打擾他了。」
杜素素把自身的遭遇和所知道的事情告訴了陳雲二人之後,雲瑚笑道。」單叔叔,你和杜姐姐的打賭,依我看來,只能說是輸了一半。」
杠素素怔了怔說道:「此話怎講?」
雲瑚說道,「那位巫小姐雖然沒有把葛大哥送來寒山寺,對他卻是並無惡意。」杜素素道:「這點我也相信。她雖然偷了我的玉簪,設下陷阱,幫殷紀那一班人騙南威上當,但她沒有乘機害我,也還不能算是太壞。」
雲瑚說道:「而且依照你所說的情形看來,這次她把葛大哥救出殷家,看來也不像是和殷紀那班人串通了來做戲的。只要她是真心救人,並無陰謀在內,葛大哥遲早都會回來找你的。」杜素素道:「我想不通的正是她為何要如此?雖說巫三娘子不是她的生身之母,但她們總是一夥的。怎的竟會為了南威的緣故,她寧願背叛他們呢?」雲瑚噗嗤一笑,說道:「杜姐姐,原來你是為了這個不放心嗎?其實你和葛大哥是青梅竹馬之交,應該相信得過他不會移情別戀。」
杜素素麵上一紅,「我才不稀罕他呢,要是我不放心的話,這次我也不會離開他了。」
雲瑚說道:「人與人之間,總是難免有誤會的。即使是至親至近的人,有時也難免如此。對啦,有個好消息我還未曾告訴你呢,段劍平大哥和韓芷姐姐已經訂了親了,在你離開北京之後不久,他們也一同迴轉大理了。」
雲瑚突然提起段韓二人之事,兩段話似乎並無關聯,但杜素素是聽得懂她的意思的。不禁又是面上一紅,說道:「昨日我已經見過郭英揚大哥和鍾貌秀姐姐,知道這件事情了。」心裡想道:「我對韓芷的誤會,固然是我的魯莽,但只怕巫三娘子的女兒,卻怎能和出身名門正派的韓芷相比。」
單拔群道:「南威暫時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倒是擔心另外一樁事情。」陳石星道:「什麼事情?」
單拔群道:「東門壯和濮陽昆吾來到蘇州,剛才他們分明是在殷家,卻不露面。咱們雖然不知他們圖謀什麼,但總得設法通知王寨主。」杜素素道:「單叔叔,你不是要去西洞庭山給王寨主拜壽的么?」陳石星道:「我們和葛大哥本來也都是要去給王寨主拜壽的,不過王寨主的壽辰是本月廿二,還有十來天呢。」
杜素素道:「那你們早去幾天,也是無妨。讓我留在這裡尋找南威,你們不必擔心。」陳石星道:「單大俠另有一個約會。日期已經定了八月十八,地點是在海寧。」
單拔群道:「我就是為了此事有點放心不下,約會我的人是一柱擎天雷震岳,我是非去不可的。還有,派誰去向王寨主報訊,人選也須慎重考慮。」
剛說到這裡,有個小沙彌進來報道:靖南鏢局的總鏢頭成大全和一個老叫化前來求見單大俠。
單拔群道:「和成大全同來的,想必是丐幫朋友了。」連忙叫小沙彌請客人進來。
單拔群所料不差,和成大全一起進來的那個客人,不但是丐幫中人,而且是蘇州丐幫分舵的舵主焦仲。
成大全已經得到獅子林那個小廝送來的消息,急不及待地先問陳石星道:「聽說葛七俠昨日去赴殷紀的約會,他回來沒有?」
陳石星道:「單大俠和杜姑娘就正是剛剛從殷紀那座別墅回來的。」成大全情知不妙,連忙問道:「那你們敢清是還未曾找著葛七俠么?」
杜素素苦笑道:「人沒找著,東西也沒找著。」
成焦二人聽罷他們講述經過,焦仲說道:「杜女俠不必擔心,只要葛七俠還在蘇州,我們丐幫弟子一定能夠替你找得著他。單大俠,給王寨主送信的事情,你也交給我辦好了。」單拔群笑道。」這樣最好不過。彼此老朋友,我也不稱你客氣了。」
焦仲又道:「雲女俠、杜女俠住在寒山寺可不方便,不如你們都搬到我那裡如何?」
單拔群道:「我有另一個約會,待會兒就要動身前往海寧。」陳石星、雲瑚和杜素素則接受了他的邀請。於是眾人便即分道揚鑣。
丐幫消息最為靈通,杜素素得到焦仲答允幫忙,自是寬心不少。但是否能找到葛南威,終究還是事屬渺茫,一日未曾見著葛南威,她還是放心不下的。
葛南威怎麼樣了呢?
他睡了一大覺,一覺醒來,又已是日落西山的時分了。他揉揉眼睛,叫道:「巫姑娘。」
聽不見巫秀花的回答,不禁吃了一驚。
他定了走神,借著從石碑透進來的微弱光亮,留心察看,發現巫秀花果然是不見了。有個木瓢放在他的身旁,瓢中盛滿清水,這木瓢比普通的木瓢大得多)手工卻甚簡陋,看得出來,是匆匆忙忙用刀剜木而成,說是木瓢,其實不過是一件匆匆製作的盛水容器。
一直等到天黑,山洞裡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了,卻還未見巫秀花回來。
葛南威不覺暗自躊躇,不知是出去找尋她的好,還是繼續留在山洞之中,等待她回來的好?
此際巫秀花也正是躊躇難決。
「葛大哥遲早是要和杜素素重新團圓的,我老是跟著他,插在他們中間,這算什麼?葛大哥即使不討厭我,杜素素也會討厭我的。
「嗯,我已經給他把過脈,明天他的功力料想也可以恢復一半了。我給他找了食物回去,但願他還未醒來。」
她不敢下山,只盼在山中能找著茶農,討一點食物。
天平山是否有安家立戶的茶農她不知道。天平山雖然不是高山峻岭,但要尋找人家也不容易。
忽地發現了有人跡了。
那人說道:「大哥,你看見這叫化子沒有?」
聲音極其熟悉,是殷紀的管家王宗允。
巫秀花聽出了是他的聲音,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躲在亂草叢中。王宗允說話的地方就在附近;幸好中間隔著形似屏風的石塊,巫秀花躲藏得快,未給他們發現。
只聽得那「大哥」已在說道:「看見了,怎麼樣?」
王宗允道。」荒山野嶺中,有個叫化子跑來乞食,這事情不是有點奇怪么?」
那「大哥」淡淡說道:「咱們辦咱們的事,別理會他。」王宗允和另外一個人同聲問道:「為什麼?我瞧這叫化子一定不是普通乞丐。」另外那個人的聲音也是巫秀花熟識的,是獅子林的掌柜官宗耀。
那「大哥」說道:「倘若是普通的乞丐,咱們值不得去理會他。倘若是丐幫的弟子,丐幫與咱們閻王幫河水不犯井水,咱們又何必去招惹事端?」
聽到此處,巫秀花驀然一省,知道了他們這個「大哥」是誰了。」原來這個人竟是閻王幫的首領閻宗保,怪不得他們叫做「大哥」。我早就應該想到了。」閻宗保是在二十年前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的。
閻宗保道:「說回正經事吧,你們還未說完呢,準備作什麼打算?」官宗耀嘆了口氣,說道:「巫秀花這丫頭真是害人不淺,這回我和二哥都給她連累了!」
不出巫秀花所料,果然就說到了她頭上。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的聲音了。閻宗保道:「巫三娘子就不管她這個女兒么?」
王宗允道。」巫三娘子雖然是生氣得不得了,但她如今已是一走了之了。這筆爛帳,莫奈何只好由我們替她料理了。」官宗耀接著說道。」這筆爛帳可是很難料理,她雖然有言任由我們處置這個丫頭,我們卻是不能無所顧忌。」
「顧忌什麼?」
「殷紀已給單拔群嚇破了膽,葛海威又是八仙中人,如今這丫頭和葛南威做了一路,找著他們,也不知怎樣才好,軟的硬的恐怕都是不行。」
閻宗保道:「賢弟不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此次出山,就是想要重振閻王幫的。我倒想把這丫頭拿來交給巫三娘子。」
王宗允道:「那也好,讓巫三娘子自行處置,咱們可以不必接這燙手的熱山芋。」
閻宗保道:「我並不是怕熱山芋燙手,我是要合併巫山幫。巫三娘子目前失了靠山,這正是合併巫山幫的好時機。你們說對不對?」
官宗耀道:「對,東門壯和濮陽昆吾到別處去了,殷紀又對單拔群和八仙中人是頗為忌憚,如今她的女兒和葛南威做了一路,她當然也會怕殷紀保護不了她。」
閻宗保哈哈笑道:「殷紀害怕單拔群;我不害怕,殷紀保護不了她,我可以保護她,要是給我拿著了葛南威,我還可以直接和東門壯做這宗買賣!」
王宗允心中小以為然,婉轉說道:「大哥說得是,巫三娘子目前走投無路,自是希望得有力者相助,不過咱們閻王幫如今只剩下一塊招牌……」閻宗保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笑道。」你以為我的算盤打得太過如意嗎?我還未曾告訴你們呢,這二十年來,我並不是吃飽飯就睡覺的,我早已把散在四方的幫眾,重新聚攏來了,目的就是等待這個時機,東山再起!」
王官二人喜出望外,說道:「真的嗎?這可真是太好了!」閻宗保淡淡說道:「我還以為你們依附了江南首富,捨不得離開現有的安樂窩呢。」王宗允忙道。」大哥哪裡話來,任憑怎樣錦衣玉食,總是寄人籬下。我只怕大哥不要小弟。」官宗耀也道:「大哥東山再起,小弟自當執鞭隨鞍。」
閻宗保哈哈笑道。」除了時機有利之外,我還有絕對把握。可以逼使巫三娘子就範!」
官宗耀好奇心起,問道:「是什麼法子,大哥可以告訴我們嗎?」
閻宗保道:「咱們自己兄弟,告訴你們也不打緊,但你們可得千萬守秘。」王官二人齊道:「這個當然。難道大哥還信不過我們?」
閻宗保道:「你們知道巫山雲是怎麼死的嗎?」巫山雲是巫山幫的前任幫主,也就是巫秀花的父親。巫秀花躲在亂草之中,聽到此處,不覺吃了一驚,聚精會神的豎起耳朵。王官二人也是吃了一驚,王宗允道:「不知。」官宗耀則道:「難道是巫三娘子害死他的?」
閻宗保道:「一點不錯,是她和外人串謀害死親夫的!」
巫秀花嚇出了一身冷汗,外面忽然靜了下來。
只聽得山坳那邊,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隱隱傳來。
「你說的那個山洞怎的尋不著,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我記得是那個地方的,決計不會弄錯。」
「但那地方只見亂石磷峋,連一個小小的洞穴都沒發現!」
「你別催我,讓我想想。啊,我發現可疑之處了!」
「你發現什麼了?」
「那塊大石頭!那塊大石頭有點古怪。」
「那塊石頭是比附近的石頭大得多,但也沒有什麼特別呀?」
「那塊石頭,形似屏風。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我是曾經見過的,我還坐在石上歇過一會呢。」
「既然本來就有,那就更沒什麼友怪了。」
「你不知道,我記得那塊石頭上次並不是在這個地方的。」
「啊,如此說來,那定是人力所為,是有人將它搬來的了!」
「是呀,那個人為什麼要無端把這麼一塊大石頭移動?倘若不是意圖遮掩什麼,他怎肯白耗氣力。」
巫秀花正自驚疑,是誰發現了自己封洞的石頭?心念未已,便聽得閻宗保低聲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嘿,嘿,且待這兩個化子把葛南威和那丫頭找出來,咱們樂得撿個現成。」巫秀花心頭卜卜的跳,有什麼辦法保護葛南威不給他們發現呢?
那叫化子似乎碰到為難之事,歇了一歇,方始說道:「不過,那塊大石頭,合咱們二人之力,只怕也未必搬得它動。」另一個小化子哈哈笑起來。
「大哥,你笑什麼?」那小化子笑道:「你怕搬不動石頭,咱們不會回去搬救兵嗎?」
官宗耀低聲問道。」咱們怎辦?」
閻宗保道。」二弟,你去幹掉那個回去搬兵的叫化子,我和三弟跟蹤這叫化子去葛南威棲身的山洞。」
聽至此處,巫秀花又驚又急,如何才能夠保護葛南威,已是到了必須當機立斷的時候了。
她身形一動,閻宗保立即察覺。雙指一彈,「呼」的一枚錢鏢飛了過來,幸虧她閃得快,錢鏢打著她身旁的石頭,擦得火星迸發。
不過巫秀花本來就是要自己出來的,她一聲咳嗽,已是從亂草叢中鑽了出來了。
王官二人看見是她,不禁為之一愕。
「王伯怕、官伯伯,你們好!這位老伯伯是——」巫秀花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氣,和王宗允、官宗耀二人打招呼。
閻宗保哼了一聲,說道:「這丫頭和你們這樣熟絡,敢情她就是——」官宗耀躬腰答道:「稟大哥,這丫頭正是巫三娘子女兒。」巫秀花裝作吃了一驚的神氣,說道:「哦,原來你是他們的『大哥』,那麼你一定是閻王幫的閻幫主了,失敬,失敬。」她故意提高聲音說話,好讓山坳那邊的兩個小化子聽見,趕快逃跑。
閻宗保是老江湖,當然懂得巫秀花大聲說話的用心。不過,既然發現了巫秀花,那兩個叫化子自是可以無須理會了。「有了這個丫頭,還怕抓不到葛南威嗎?」閻宗保暗自思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不招惹丐幫更好。不錯,他們是要回去找人幫忙,但丐幫總舵是在城中,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幾個時辰,我早已把葛南威帶走了!」
「廢話少說,葛南威在哪裡?」
巫秀花道:「他早已跟單拔群走啦!」
閻宗保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你這丫頭倒是很會說謊,可惜你這個謊話造得不夠高明,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巫秀花怔了一怔,硬著頭皮說道:「我說的是真話呀,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閻宗保冷笑道:「還說沒有騙我!哼,不過諒你也未曾知道,我就告訴你吧。單拔群昨天已經離開蘇州,他是一個人走的。」
巫秀花暗暗叫苦,「單拔群一走,杜素素和葛大哥的其他朋友,恐怕是對付不了閻宗保他們的。葛大哥更加危險了。當前之計,拖得一時就是一時,千萬不能讓葛大哥給他們發現。」
閻宗保也怕時間一長,說不定丐幫的人就會來到。他不想多添麻煩,喝道:「我們已經知道你是把他藏在一個山洞之中,快領我們去把他揪出來!」
巫秀花道:「根本沒有這回事情,你一定要我帶領你們去找,我只能亂指一通!」
閻宗保大怒喝道:「臭丫頭,你不乖乖聽話,我先打斷你的兩條腿!」巫秀花笑道:「你打斷我的腿,我更不能帶你們去找葛南威了!」
閻宗保冷笑道。」那你就試試吧,我有十八種酷刑,一件件讓你嘗嘗滋味!」冷笑聲中,一躍而起,張開蒲扇般的大手,朝著巫秀花就抓下來。
巫秀花叫道:「我願意帶你們去了,但你可不能嚇我呀,我一害怕,就走不動了。」
閻宗保縮回手掌,喝道:「快走!」巫秀花忽地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數丈開外,反手一揚。
只聽得「蓬」的一聲,一團濃煙冒起,濃煙中閃爍著無數細如牛毛的光芒。
這是她家傳的獨門暗器「毒霧金針烈焰彈」,夾在煙霧之中飛出去的是細如牛毛的梅花針。
閻宗保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大袖一揚,煙霧四散,一團烈焰,反卷回來。幸虧巫秀花跑得快,沒給燒著。
閻宗保振袖一彈,一片嗤嗤聲響,把插在他袖上的梅花針都抖落了。
這手功夫,當真可以說業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境。閻宗保身為閻王幫頭子,本領了得,早在巫秀花意料之中,卻還想不到他如此厲害!
煙消霧散,暗器無功,閻宗保如影隨形的緊追不捨。「嗤」的一聲又撕破了巫秀花一幅衣裳。
眼看巫秀花已是難逃魔爪,忽聞得「呼」的一聲,突然有個人從他頭頂上的一個懸崖撲下來。
「大哥小心,這小子是陳石星!」從後面飛跑上來的王宗允大聲叫道。陳石星凌空躍下,來勢迅猛之極,饒是閻宗保早有準備,他不禁吃了一驚。陳石星一招「鷹擊長空」凌空刺下。閻宗保揮袖一拂,想要把他的劍卷出手去,但聽得「嗤」的一聲輕響,陳石星已是一個「鷂子二翻身」,腳踏實地,閻宗保低頭一看,衣袖被劃開了一道裂縫。
這一下雙方都是吃驚不小。說時遲,那時快,雲瑚亦已從懸謄上跳了下來,冷笑道:「我們正是要把地上的活閻王送到地府去見真閻王!」
雙劍合壁,威力陡增。閻宗保雙袖齊摔,「鐵袖神功」已是加強一倍,但見劍光過處,聲如裂帛,他的兩邊衣袖都被削去,在劍光中絞碎,化成片片蝴蝶。要不是他縮手得快,險些手臂也要和身體分家。如今只剩下兩條光禿禿的臂膊,「鐵袖神功」是不能再施展了。巫秀花想不到他們的雙劍合壁如此了得,在旁邊看得心花怒放。
陳雲二人雙劍合壁,應付閻王幫三個頭子聯手猛攻,不知不覺已是過了一支香時刻,斗至百招開外,兀是奈何不了他們。閻宗保也不由得心中有點煩躁了。
忽地隱隱聽得對面的一座山頭有人叫道:「馬舵主、焦舵主,你們快來呀!」不是別人,正是巫秀花的聲音。
剛才雙方在惡戰之中,誰也沒有留意巫秀花是什麼時候走的,此時方始知道她早已離開。
閻宗保吃一驚,暗自思量:「原來這丫頭是跑去討救兵,她說的馬舵主和焦舵主自必是揚州、蘇州兩地的丐幫分舵舵主馬大酞和焦仲了。這兩人的本領雖不怎麼高明,但如今敵我雙方勢均力敵,對方若然添了兩名幫手,只怕我們就難免要吃虧了。何況丐幫並非好惹,我本來就是打算非不得已就不招惹他們的。不如還是走吧。」當下向兩個把弟打了個眼色,以退為進的猛發三掌,回身便走。喝道:「臭小子,野丫頭,讓你們二人多活幾天,慢慢再找你們算帳。」
雲瑚本來也想罵他們幾句的,劇斗之餘,氣促心跳,竟是想罵也罵不出來。轉眼間,閻王幫三個頭子已是去得遠了,雲瑚歇了一會,方始噓了口氣,「好厲害!」
等了一會,雲瑚說道。」奇怪,怎的還不見他們來到?」陳石星此際已經調勻氣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遠遠送出去,叫道:「馬舵主,焦舵主!巫姑娘!」叫了三次,依然沒聽見任何一人的回答。
陳石星心念一動,「嗯,此事恐怕有點不對!」
「什麼不對?」
「咱們是在山腰碰見那兩個丐幫弟子的,他們焉能這樣快就請得馬焦兩位舵主到來。」
雲瑚道:「我想那位巫姑娘不會把葛大哥拋下不理的,咱們還是去找找她吧。」
兩人向巫秀花剛才所在的那座山頭走去,不過走了數十步之遙,雲瑚已是有所發現。
「大哥,你快來看,我猜得不錯吧!」
那是在山勒當眼處的一棵大樹上,向著他們這面的樹榦正中剝去了一大片樹皮,雖然暮靄蒼茫,但上面刻著的字跡入木三分,還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看就知是用利劍刻出來的。那兩行字是:「葛七俠任離此處南面約二三里地的一個山洞之中,洞口有一塊形似屏風的石頭。」
不過二三里路,陳雲二人施展輕功,片刻即到,果然發現了那塊石頭。雲瑚性子較急,一發現那塊石頭,未曾跑到洞前,就先叫道:「葛大哥!」
葛南威正自等得心焦,雲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隔著封洞的石塊,他聽得不很清楚,只道是巫秀花回來。
「秀妹,你回來了么?我只道你不再——」話猶未了,陳石星已把那塊巨石推開。以陳石星的功力,推動這塊石頭自是不難,但還是感覺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輕易。原來葛南威在洞裡面也在同時推動那塊巨石,助了他一臂之力。
移開了封洞的石頭,葛南威見是陳雲二人,不覺又驚又喜,登時呆了。
雲瑚笑道:「葛大哥,你想不到是我們吧?令你失望了?」
葛南威定了定神,說道:「我正是盼望你們來呢,但你們怎能找到這個地方來的?」陳石星道:「說來話長,待會兒慢慢告訴你。你的傷怎麼樣?」
葛南威道:「餘毒早已拔清,如今我的功力大約亦已恢復了四五分了。
陳石星道:「好,你先別說話。」緊握葛南威雙手,葛南威只覺一股熱氣,從他掌心透入,循著手少陽經眯,緩緩上升。知道陳石星是以本身真氣,替他推血過宮,恢復功力。於是便即運功與他配合。兩人練的都是正宗的內功,有如水乳交融,沒多久已是功行百穴,氣透重夫。葛南威微笑說道:「行了。陳大哥,恭喜,恭喜!」雲瑚道:「咦,你恭喜他什麼?」
葛南威道:「陳大哥的內功造詣更勝從前,迸境如此神速!豈非可喜可賀。如今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七八分了。」陳石星笑道:「你的進步比我更快啊!好,那咱們趕快回去吧,免得焦舵塵和杜姑娘擔心。」葛南威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功力,施展輕功自是不成問題。
三人邊走邊說,雲瑚知道他此際最挂念的必然是巫秀花的安危,便道:「葛大哥,我先替你打開一個悶葫蘆吧。我們之所以能夠找到你,正是那位巫姑娘指點我們的。」
葛南威道:「啊,你們已經見著她了。那,她、她呢?」雲瑚說道:「她已經走了。恐怕她也不想回來再見你了。」
此時她方有餘暇,把剛才是怎樣見著巫秀花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給葛南威知道。
葛南威聽說他們打敗了閻王幫三個頭子,自是歡喜。但想到巫秀花為自己犧牲不少,自己未能報答她的半點恩情,卻是不禁為之黯然了。
雲瑚說道:「葛大哥,你飽讀詩書,自必知道蘇東坡曾經寫過這樣一首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巫姑娘走了也就算了,還有一個人更盼望你呢!」在她心裡倒是覺得巫秀花一走了之,於己於人可能是更有好處的。葛南威喟然輕嘆,重念「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這兩句詩,說道:「你說得不錯,人生本來應該這樣洒脫的。不過有些事情,你還未曾知道。」
他把巫秀花怎樣為了他的緣故而和母親鬧翻的種種事情說了出來,說道。」我是把她當作妹妹看待,決無別的心腸。但她這麼一走,卻是冒著給她繼母捉回去的危險。我未能報答她的恩惠,自是不忍見她在江湖上獨自飄零。」
雲瑚這才改變了對巫秀花的觀感,起了同情之心,說道:「如此說來,這位巫姑娘倒也算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好女子了。我想杜姐姐要是知道這些事情,她也一定會像妹妹一樣愛護她的。不過要找尋她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咱們還是拜託丐幫替你找尋她吧。縱然她不肯回來和你見面,丐幫也可以暗中照料她的。」
葛南威問道:「素素也是和你們一起,住在丐幫分舵么?」
雲瑚說道:「不錯,她雖然在蘇仲城內有個親戚,但焦舵主覺得還是讓她住在分舵安全一些。」葛南威大為興奮,「那麼我一回去就可以看見她了!」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雲瑚赴上前去,忽地笑道:「葛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葛南威怔了一怔,一時還未懂得雲瑚的意思,茫然問道。「今天有什麼特別?」
雲瑚笑道:「你在山洞困了兩天。連日子都忘記了么?待會兒月亮升起,你就知道了。」
葛南威登時醒悟,說道:「我真糊塗,原來今天已經是八月十五了。」雲瑚笑道。」對啦,今天正是中秋佳節,人間天上,同慶團圓,你和杜姐姐今晚重逢,這可正是喜上加喜啊!」
誰知回到蘇州的丐幫分舵,卻沒見著杜素素。
焦仲說道:「我正要告訴你們,杜女俠午間出城去了,尚未回來。」
葛南威只好再到杜素素那個親戚家中查探,趕至時已是月亮初升的時分了。杜素素的表姨出來開門,見是葛南威,不覺呆了一呆,隨即喜極忘形的嚷道。」葛相公,你回來了,你知不知道素素找得你正苦呢,這可好了,這可好了!」
葛南威聽得她這麼說,便知所料不差,連忙叫道:「素素、素素!」但卻聽不見屋內有人回答。那婦人說道:「葛相公,你要是來早兩個時辰,就可以在我這裡見著她的。你現在趕快去丐幫分舵找她吧。那個地址是、是——」葛南威吃了一驚,「我正是從丐幫分舵來的。素素臨走之時,有沒有和你說她可能去別的地方?」
那婦人想了一想,說道。」她沒有告訴我要去什麼地方,不過她曾談及丐幫這兩天派了許多人出去都找不到你,她很是不安。我安慰她:『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不用你們找他,他就會自己回來的。』她聞言如有所思,半晌說道:『我也相信他不會有危險的,他已經逃出殷家,遲早會來找我。但無論如何,我總是早一刻見他,早一刻心安。』聽她的口氣,的確像是要親自去找你。可惜當時我未曾想到這點沒有向她問個清楚。葛相公,你想想看,除了丐幫分舵之外,素素可能到什麼地方找你?」
葛南威瞿然一省,「對了,我知道要到什麼地方找她了!」
他一口氣跑到江邊,寒山寺對面的楓橋已然在望。
中秋夜的明月又大又圓,宛似玉盤高掛。「楓橋夜月」本是姑蘇八景之一,中秋之夜,顯得更加美了。
月光下佩葉的色澤雖然不及日間的鮮明,卻也另有一番景緻。橋邊栽有幾枝楊柳,風過處柳絮輕拂,柳枝搖曳且是別有風韻。葛南威不覺想起故里風光,想起了和杜素素同在故鄉,同作少年游的那段美好的日子。心中念著杜牧的詩句:「青山隱隱水道道,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詩中情景,不啻是他這段時光的寫照。不同的只是,並非「玉人」教他吹蕭,而是他教「玉人」吹蕭。
「這楓橋月色,絕不遜於揚州二十四橋。只可惜在這裡聽不見有玉人吹蕭。」
哪知心念未已,晚風竟然帶來了一縷蕭聲。
蕭聲如怨如恨,如泣如訴。葛南威是音樂的大行家,一聽就知吹的是懷人的曲調。
這還不奇,奇怪的是,從這洞蕭發出的清音,葛南威可以斷定那人吹的蕭就是他的傳家之寶的那支玉蕭。
葛南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剎那間不覺呆了,「難道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吹蕭的玉人就是她?就是她!」
一曲既罷,那人曼聲吟唱: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竟處,不與者番同。」
可不正是杜素素的歌聲!
她唱的是來代詞人晏幾道作的《少年游》。杜素素剛才吹的曲子,正是葛南威將這首詞譜曲的。葛南威情懷激動,心中叫道:「不錯,不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但我可不是淺情終似,行雲無定,只能猶到夢魂中啊!」他呆了一呆,立即拔足飛奔,奔向楓橋。
陳石星聽到了杜素素的歌聲,不禁也是又驚又喜,幾乎要叫出聲來。他正想跟著葛南威跑上前去,雲瑚一把將他拉著,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傻哥哥,他們情人相會,你跟去做什麼?別打擾他們!」葛南威悄悄跑到那棵柳樹後面,只聽得杜素素喟然輕嘆,念兩句詞:「換你心,為我心,始知想憶深。」
葛南威「噗嗤」一笑,現出身形,「素素,你說錯了,不用換心,我也知道你對我想憶之深。」
杜素素呆了片刻,「葛大哥,當真是你?這,這不是我在做夢吧?」葛南威笑道:「當然不是,你咬咬指頭、痛不痛?素素,你不用慨嘆: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重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到寒山寺找我,我是特地趕來和你相會的。」
杜素素喜出望外,眼角不覺沁出淚珠:「大哥,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但我卻想不到你這樣快就能出現在我的面前,剛才我在寒山寺找不見你,真是失望,想起揚州二十四橋邊你教我吹蕭的往事,我不覺就在這裡自己吹蕭了。」
葛南威笑道:「你吹得很不錯啊,比以前大有進步了。不過你不應該把我想像得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的。」
杜素素粉臉抹上一片輕紅,低下頭道。」大哥,我以前是曾犯過多疑的毛病,但到了蘇州,我已知道你是決計不會負我的了。我剛才唱這一首詞,並非不信任你,只是因為尚未找到你,不知何日重逢,故而借這首詞擰發胸中的鬱悶。」葛南威緊緊握著她的手,說道:「素素,你能夠相信我就好。」
杜素素笑靨如花,卻忽地問道:「那位巫姑娘呢?為什麼不和她一起來,她不願意和我見面么?」
葛南威道:「你已經知道了?我正要告訴你呢,她、她——」
杜素素輕輕一笑,打斷他的說話,笑道:「你不用表明心跡、我也知道你不會見異思遷的,那位巫姑娘對你很好吧?她現在何處,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她把我救出殷家,又替我醫好了傷。但她已經走了,我也不知她現在何處。」
「啊,她已經走了?你為什麼不挽留她?」
「她是瞞著我走的。我已和她結拜為異姓兄妹,素素,你不會多心吧?」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感激她都來不及呢。有一件事情,也許你未知道,我是早已在你之前,和她相識,雖然未曾結拜,但我們亦已是如同姐妹一般了。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有這樣一個妹妹,我是求之不得呢。」
說至此處,杜素素這才驀地想起了大哥,你不是說和陳大哥雲妹子一起來找我的么,怎的還不見他們來到?」
雲瑚一笑現身,說道:「恭喜,恭喜。你們今晚是人間天上,同慶團圓。杜姐姐,你別多疑,我可並沒有偷聽你們的說話。」陳石星跟著來到。
杜素素杏臉泛紅,說道,「別開玩笑,我們有正經事和你們說呢。」雲瑚說道:「什麼正經事呀?我說的難道不是正經事嗎?」葛南威道:「陳大哥,那天約你到寒山寺相會的人想必就是單大俠了?」
陳石星道:「不錯。但他如今已經不在寒山寺,到海寧去了。」葛南威道:「我要問你的正是這個,單大俠到海寧去,料想不會只是為了觀潮吧?」
陳石星道:「是一個老朋友約會他的,不過他們約會的日期八月十八,可正是『潮神生日』倒是可以順便觀潮的。」
杜素素道:「八月十八的海寧潮是天下壯觀之一,可惜我們不能去了。」
葛南威道:「那位和單大俠約會的老前輩是誰,我可以知道嗎?」
陳石道:「這位老前輩你也曾見過的,他就是威震南疆的『一柱擎天』雷震岳大俠。」
葛南威是知道陳石星一家和雷震岳的淵源的,聞言不禁頗有歉意,說道:「雷大俠到了海寧,陳大哥,你本來也應該和單大俠一起去見他的。都是因為我的緣故,耽誤了你的正經事了。」
陳石星道:「葛大哥,你別這麼說,雷大俠既然到了海寧,遲早我都可以見著他的。能夠見到你平安歸來,這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葛南威心念一動,笑道:「那麼我現在已經平安歸來,你和雲姑娘可以放心去了。你們明天動身,正好可以趕得上八月十八到海寧觀潮。」
雲瑚怦然心動,說道:「但卻恐怕趕不及再上太湖西洞庭山去給王元振拜壽了。」
葛南威道:「我替你們想過了,趕得上的。王元振的壽辰是八月廿二,你們在海寧觀潮之後,還有四天功夫,要是沒有碰上太大風浪的話,剛好可以趕得上。中秋過後,正是天高氣爽的時節,在太湖行舟,順風順水,說不定八月廿一日的晚上就可以到了。
回到丐幫分舵,已是三更時分。焦仲等人雖然知道有陳雲二人陪同葛南威,料不至於出事,也等得有點心急了,此時見他們陪著葛南威、杜素素一同回來,皆大歡喜。仲仲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呢,閻王幫的三個頭子和殷紀父子都已給你們嚇得不敢在蘇州立足,逃之夭夭了。不過他們是分路逃走,我們只知道殷家父子是由淮陽幫的麥武威保護,要逃往京城託庇官府。閻王幫的三個頭子,則不知逃往何方。」。葛南威笑道:「這窩牛鬼蛇神都已逃離蘇州,陳大哥,那你更可以放心去了。」當下將他們的計劃告訴焦仲,焦仲立表同意。正是:
莫道太湖風浪靜,觀潮更見浪湖高。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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