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友敵混淆行詭辯 是非大白破奸謀
東門壯在鐵廣夫妻一放暗器之時,已是料准他們的偷襲必然不能成功,早就在煙霧消散之前溜走了。
雷震岳笑道:「今天他是公證人的身份,按照江湖規矩,與其今日與他為難,倒不如讓他再來搗亂的好,就只怕他不敢自投羅網。不過我還有一事未明,想問石星賢侄。」
「不知伯伯想要知道什麼?」
「聽說你們本來是打算留在蘇州的,怎的忽然又到了這裡?」
陳石星道:「我正是要把一個好消息告訴兩位伯伯。」
單拔群連忙問道:「可是你們已經打聽到葛南威的消息了么?」
雲瑚笑道:「豈只消息,他的人已經回來了。」
單拔群喜出望外,「怎樣找到他的?」
雲瑚笑道:「單伯伯,你的眼光真是不差,給你說對了。」
單拔群一怔道:「我說對了什麼?」
雲瑚說道:「是那位巫姑娘將他救了出來,後來又在暗中幫助我們,我們才能找到他的。」當下將找到葛南威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給單拔群知道。
單拔群笑道:「我早就看出那位巫姑娘對南威沒有惡意,總算沒看錯人。南威如今是在——」
陳石星道:「在我們離開蘇州那天,他已經和丐幫的焦舵主前往太湖了。」
雷震岳霍然一省,說道:「對,太湖三十六家水塞的總寨主王元振今年做六十大壽,他的壽辰是本月廿二日吧?」單拔群笑道:「正是。我本來想邀你一起趕會的。」
雷震岳笑道:「其實我也有這主意。不過在今日之前我可不知自己是否有命去喝他的壽酒。現在是可以和你們一起去了。」
兩天之後,他們已是一葉輕舟,逍遙在太湖之上。
風平浪靜,凝眸望去,但見萬頃茫茫,水天一色「,太湖七十二峰迤邐迎來,有如翡翠屏風,片片飛過。
雲瑚在這如詩似畫的景色之中,也不禁逸興遙飛,輕輕吟道:「燕雁無心,太猢西畔隨雲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這是宋代詞人姜白石的名句,雲瑚低吟半闕,便即笑道:「可惜現在未是黃昏,也沒有雨。」
陳石星笑道:「還是沒有黃昏雨的好。前兩句何等洒脫飄逸,要是加上了后兩句的景色,那可就嫌有點凄苦了。」雲瑚笑道。」不錯,我現在著群峰起伏,隱現湖中,也只覺心曠神怡,並無白石老人感受的那種『數峰清苦』的滋味。」
說罷,忽地朝陳石星笑了一笑,按下去道。」面對如此幽美的湖光山色,我倒想聽聽你的琴聲了。」
陳石星道:「好,我給你彈一曲張於湖(宋代詞人,曾中狀元)的念奴嬌。這首詞雖然寫的是洞庭湖景色,移到此處,也很合適。」
雲瑚說道:「不錯,此詞豪情勝慨,正合咱們心境。你彈吧,我給你伴唱。」琴聲一起,雲瑚唱道: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樹瓊田三萬畝,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銀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蕭襟袖冷,穩泛燴溪空闊。盡棍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弦獨嘯,不知今夕何夕?」中秋才過三天,也算得是應景了。
琴聲一止,忽聽得有人喝彩道:「彈得好,喝得也好!」
雷震岳和單拔群聽得有人喝彩,不禁也都是吃了一驚。原來在他們附近的水面,並無船隻。極且遠眺,只是隱約可見一面風帆。若說喝彩的人在那條船上,距離這麼遠,還是聽得如此清楚,那人的功力之深,也就可想而知了。
陳石星吃了一驚,說:「這人用的似乎是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
雷震岳嘆道:「不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當真說得半點不假。此人的內功之高之純,實是我平生僅見。想不到會在此處碰上如此人物。單兄,你對武林人物比我熟悉,你可知道這人是誰么?」
連「一柱擎天」雷震岳都如此說,陳石星和雲瑚不禁更為驚駭了。大家都把眼睛看著單拔群,希望他能夠說出此人來歷。
單拔群想了一想,說道:「張丹楓大俠我曾有幸見過,要是張大俠尚未逝世的話,我會懷疑是他。但張大俠早已在四年前去世,我可真想不到還有誰能有此功力了。」
雷震岳道:「他的功力竟比得上一代武學的大宗師張丹楓大俠么?」單拔群道:「比之張大俠雖然還有不如,但在我所認識的武林前輩之中,已是沒有能及他了。」
雷震岳道:「單兄,你見聞廣博,你再仔細想想,或許這人你雖然並不認識,卻曾聽人說過?」
單拔群道:「厲抗天的師父喬北溟當年是和張大俠分庭抗禮的大魔頭,但聽說他也是早已在海外死了。」
陳石星道:「不錯。厲抗天喪命在我師父掌下,我曾親耳聽得他說他那次是要找我的師父為他的師父報仇的。既然用到『報仇』二字,可知喬北溟的死訊是真不假。」雷震岳道:「想不出那就算了。依常理推測,既然有這樣的人物來到太湖,今天又是王元振的壽辰,自必是來給王元振賀壽的了。咱們到了西洞庭山,料想就可以知道他是誰了。」
單拔群忽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
雷震岳道:「是誰?」
單拔群道:「東海龍王!」
雷震岳道:「東海龍王是什麼人?」
單拔群道:「他是、是——」
正說話之間,前面那條船已是出現在他們的視力範圍之內。
只見那條船大得驚人,約莫有二三十丈長,三層樓高。是一條名符其實的「樓船」。
雷震岳道:「這種樓船,似乎不是在江河行走的!」
單拔群道:「不錯,這是用來飄洋過海的樓船。啊,你們看見了那面旗幟嗎?」陳石星定睛看去,只見一面大旗,在船頭迎風飄揚。旗上綉著一條張牙舞爪的緝龍。
龍是帝王的標誌,這條船居然敢用龍旗,先莫問主人是誰,他的膽大處亦是足以驚世駭俗了。
單拔群吁了一口氣,說道:「我猜得不錯,果然是東海龍王!」那座樓船乘風疾駛,比小船還快得多,沒過多久,就只看見桅尖,船身已是隱沒在煙波浩渺之中。依水程推斷,這條船已是到了西洞庭山的山腳,船上的人也可能已是棄舟登陸了。
雷震岳道:「船在西洞庭山停泊,看來果然是去給王元振祝壽的了。單兄,這東海龍王是什麼來歷,你還沒有說呢。」雲瑚則迫不及待的問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單拔群道:「我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甚至不知道他是姓甚名誰。」
「我只知道他是縱橫東海的一股海盜首領,殺人掠貨,對黑白道都不買帳的海上霸王。因他以龍旗作為標誌,故此人們稱他為東海龍王。他很少在陸上露面,故此中原的武林人士,知道他的人並不多。
雷震岳皺眉道:「像這樣的一個人,王元振的名頭雖然不小,恐怕也未必放在他眼內,他怎肯『屈駕』來給王元振賀壽?事情似乎有點可疑吧?單兄你可知道他是王元振的朋友嗎?」
單拔群道。」我曾聽王元振談過他,但據王元振說,他也是從未見過東海龍王的,更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了。不過或許他是由於惺惺相借,幕名前來與王元振結納也說不定。」
他們這一葉輕舟,雖然比不上那艘海船之快,速度也不算慢。不見那艘海船之後約莫半個時辰,他們也到了西洞庭山了。當下一行四人,舍舟登陸。
西洞庭山雖遠不及五嶽名山之高大,但懸崖峭壁,奇石嶙峋,卻也予人以崔夷萬丈的感覺。雷震岳等一行四人舍舟登陸,但見山下田畝成行,山上儘是果樹,濃蔭相接,花果飄香,單拔群告訴同行諸人:「王元振行寓兵於農之法,山寨弟兄的口糧,一半是憑耕種,一半是靠打魚。除非貪官污吏的不義之財他們才會強搶,一般正當的客商,他們是從不劫掠的。」
行到半山,已有兩個頭目上來迎接。他們是認識單拔群的,一見單拔群,便即喜形於色的說道:「單大俠,你來了就好了,我們真擔心你今天趕不回來呢。」單拔群道。」有什麼事嗎?」
一個頭目道。」剛才來了一個非常特別的客人。」
單拔群道:「我已經知道了,是東海龍王。」那頭目道:「不錯,東海龍王帶了許多人來,他和我們可是一向沒有來往的。」單拔群道:「你懷疑他們來意不善?」
那頭目道:「除了東海龍王這幫人外,還有一些和我們雖然相識;但交情卻很普通,甚至是各行其是,風馬中不相及的黑道人物也來了不少。但這些人和東海龍王那幫人卻似乎相識,一見面就有說有笑的。我直懷疑他們是別有圖謀,來者不著,善者不來。」單拔群道:「好,那麼我走快兩步,去見你們的寨主,用不著你們帶路了。」
當下他們四人立即施展輕功,徑奔王元振總舵所在的西洞庭山主峰縹緲峻。
王元振是在聚義廳接受賓客的祝賀的。他們一進寨門,只見走來迎接他們的頭目面色都是有點異樣的沉重,來到聚義廳,便聽得裡面吵鬧之聲,恍若聚蚊成雷,說話的人太多,只聽出他們是在爭論,至於爭論什麼,一時間可就難以分辨了。單拔群無暇向知客多問,便即走迸聚義廳,正在門口,忽聽得王元振大聲說道:「我年紀老邁,過了今日,已是決意金盆洗手,這太湖寨主,我都不想當了,何況什麼江南的武林盟主?我自是更無此念。」
跟著有人說道:「是否需要一個武林盟主,大家也還意見紛紛呢,王寨主,你讓賢不嫌早了一點么?」
又有人大聲叫道:「王寨主,你是龍馬精神,六十歲正是壯年,如何就說到金盆洗手四字?」
跟著有人叫道:「目前正有大事待決,王寨主就是想要金盆洗手,似乎也不當在這時候。」
單拔群聽得這些議論,不禁暗暗納罕,怎的突然會有推舉什麼武林盟主的動議?莫非就是東海龍王的黨羽搞出來的。真正的目的是要讓東海龍王統一江湖?『大事待決』又是什麼『大事』呢?還有一樣奇怪的是,王元振素來豪氣千雲,才不過是十天之前,我和他分手的時候,他也未曾向我表露有金盆洗手之意,怎的現在忽然說要退出江湖?」
心念未已,聽得一片嘈嘈雜雜的聲音嚷道:「王寨主若是當真倦勤,那咱們也不必勉強他了!」
「處非常之事,必須非常之人;這擔子是重了些,王寨主不願意挑,咱們就請能挑得起也願意挑的人擔當吧。」
「胡說八道,我們在太湖裡安窯立櫃,數十年來都是風平浪靜,何須什麼武林盟主?我們擁戴的也只能是天總寨主!」
「話可不是這麼說,如今我們受到官兵的壓迫,正是應當同心禦侮的時候,有個武林盟主,那又有什麼不好?」
許許多多人同時說話,竟是主張有武林盟主,主張「不必勉強」王元振再負重任的人多。而且這些人包括太湖三十六家寨主中的幾家寨主在內。
就在此時,單拔群一行四人已經走進了聚義廳,開始有人發現他們了。
認識單拔群的人多,登時就有許多人叫道:「大家且莫爭論,單大陝到了!」接著有人叫道:「啊,威震天南的『一柱擎天』雷大俠也到了!」
只有陳石星和雲瑚,他們雖然是跟著兩位大俠進來,卻沒什麼人注意他們。
王元振喜出望外:「雷大俠,想不到大駕光臨,請恕失迎之罪。單大哥,你怎麼不早點給我捎個消息?」
單拔群道:「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雷大哥來到江南的。我是特地到海寧去接他來的呢。」
雷震岳道:「我是特來給王總寨主拜壽的,王總寨主不必客氣。」
王元振疊聲說了兩句「不敢當」之後,哈哈笑道:「今日先有東海龍王,後有你們兩位稀客遠來,真是令得王某畢生永感榮寵之事。」
和王元振賓主對坐的是一個身高七尺開外的虯髯大漢,約莫五十歲未到的年紀,雙目炯炯有神,雷震岳和單拔群二人來看,態度卻似乎頗為倔傲。
雲瑚悄悄在陳石星耳邊說道:「這人想必就是東海龍王了,哼,他這副自高自大的神氣,我一見就心裡生氣!」
那虯髯漢子忽地把目光投到陳雲二人身上,也不知他有沒有聽見雲瑚的說話。陳石星悄悄捏了捏雲瑚的手心,示意叫她莫要亂說。兩人退入人叢之中。
此時嘈嘈雜雜的聲音不知不覺都已靜止下來,大家都在注視東海龍王和兩位威震武林的大俠相會。
王元振開始介紹道:「這位是鼎鼎大名、縱橫海上的東海龍王司空舵主!」不出雲瑚所料,這虯髯大漢果然是東海龍王。
「這位是威震南天的『一柱擎天』雷大俠!」
介紹完畢,東海龍王微一欠身,淡淡說道。」在下司空闊,久仰雷大俠盛名。」
在場的人,十九不知道東海龍王的真名實姓,此時才知道他叫司空闊。
他口裡雖然是說對雷震岳「久仰」,但只是微一欠身,倔傲的神色依然未改,顯然是不怎麼把「一柱擎天」雷震岳放在眼內。
許多人都為雷震岳感到不平,雷震岳卻似乎不以為意,按照普通的江湖禮節,不卑不亢的抱拳一揖,也是淡淡道:「請恕雷某地僻偏遠,今日方始知道東海龍王的大名,失敬了!」
針鋒相對,東海龍王的面色微變,隨即哈哈笑了起來。
「司空闊海上為家,長居化外,久矣不與中原君子交遊,失禮之處,雷大俠莫怪!」笑聲中重新施禮,還了一揖。恍似暗流般洶湧,無聲無息的突然捲來。雷震岳只覺一股大力,撲擊他的胸口。
雷震岳無暇思索,連忙抱拳,還以一揖。
兩股劈空掌力相撞,「波」的一聲,好似戳破了皮球,雷震岳竟是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
東海龍王發難在先,雷震岳被逼防禦,自是難免稍稍吃虧,退這一步,其實是不能算輸的。
不過,這是對方借還禮為名的暗中較量,雷震岳雖然明知是給對方佔了便宜,卻不能就此翻臉再施反擊的。他退了一步,表面看來,總是輸了。
東海龍王哈哈一笑,說道:「雷大俠、你大多禮了!」說罷,大馬金刀的便即坐下,他可不再還禮了。「這位是鐵掌金刀單拔群單大俠。」王元振跟著替單拔群介紹。
單拔群踏上一步,伸出手來,說道:「久仰東海龍王盛名,幸會,幸會!」
江湖上通行的「見面禮」,除了抱拳打拱之外,就是握手為禮。單拔群正是因為看見雷露岳在劈空掌力上吃了虧,故而藉行禮為名,有意替雷震岳出一口氣。
這一下登時引起全場注視、眾人俱是想道:「單拔群號稱鐵掌金刀,掌上的功夫自是十分了得。這次東海龍王恐怕是難免要吃點虧了。」
哪知雙掌一握,單拔群卻是不由得不暗暗吃驚。
原來雙掌一握,單拔群只覺對方的手掌軟綿綿的,似乎根本沒有發力,但單拔群逐漸把掌力加重,對方卻仍然是神色從容。不消片刻,單拔群已是默運玄功,把他的掌力發揮得淋淹盡致。他號稱「鐵掌金刀」,掌力只需用一半,就有開碑裂石之能,但此際已經用到全力,依然是奈何對方不得。
那麼剛猛的掌力發過去,竟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慣經大敵的單拔群也不能不暗暗吃驚了:「人稱東海龍王的武功深不可測,果然是言下無虛。」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深知此際若然撤掌,東海龍玉的內力必將乘虛而入,是以只好咬緊牙根,繼續下去,全力施為。東海龍王臉上的神色絲毫不變,但旁邊的人若是細心觀察的話,也可以看見他的額角沁出一顆汗珠。只不過單拔群的神情卻是緊張得多。
王元振恐怕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正想和雷震岳合力為他們化解,忽聽得東海龍王哈哈一笑,說道:「單大俠號稱的鐵掌金刀,果然名不虛傳,佩服,佩服!」笑聲中放開了單拔群的手掌,坐回原位。兩人移開腳步之後,眾人定睛一看,只見單拔群剛才站立之處,有個深深的腳印,東海龍王站立之處,卻是什麼痕迹也沒有。
單拔群能夠在厚實的青磚上踏出腳印,功夫的厲害自是足以駭人。俱落在武學行家的眼中,東海龍王的絲毫不留痕迹卻是更加駭人。王元振這邊的人不禁都是暗暗吃驚:「想不到鐵掌金刀的掌力,也還是要輸給東海龍王!」
只有武學造詣最深的雷震岳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又給東海龍王取巧勝了這場,真是不值!」
原來單拔群的掌力是外家功夫,東海龍王的掌力則是內家功夫。內功外功若然都是練到登峰造極境界,本來是難以軒輕的。不過從表面看來,練內功練得接近爐火純青之境,別人極難測出深淺;練外功的人可就比較容易看得出來。例如單拔群在用了全力的情況下,就難免留下腳印了。
其實單拔群和東海龍王的功力本來是旗鼓相當的,要是東海龍王不撤掌的話,最後的結果勢必是兩敗俱傷。
兩大高手和東海龍王暗中較量,相繼吃了啞虧。群雄不禁相顧失色。王元振咳了一聲,說道:「大家都相褒了,請坐下來繼續商談吧。」
哪知雷、單兩個剛剛坐下,東海龍王卻站起來。
「還有兩位少年英俠,王寨主,你可還未曾介紹呢。」東海龍王說道。
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一柱擎天」雷震岳和「鐵掌金刀」單拔群這兩位大俠的身上,對和他們一起進來的陳石星和雲瑚二人誰都沒有留意,連王元振也只道他們是身份普遍的後起之秀,適逢其會,恰好和兩位大俠一同進來而已。他們是否和兩位大俠相識,王元振也是未知道的。是以縱然他們是「後起之秀」,在這樣的盛會之中,也還不值得王元振特別介紹。單拔群道:「陳世兄、雲賢侄請過來吧!」陳石星淡淡說道:「我是末學後進,不敢高攀……」話猶未了,雲蝴卻已輕輕笑道:「咱們雖是無名小輩,但難得有這機會,會會東海龍王又有何妨?」陳石星只好和她一同走了出來。
他們剛剛走出人叢,東海龍王便迎上去,向著陳石星哈哈笑道:「陳兄,我雖然還未知道你是誰,你卻是在座賢豪之中,我最佩服的一位!」
東海龍王剛才對兩位名震天下的大俠都那麼倔傲無禮,誰也想不到他竟會對一個年紀輕輕的人如此謙恭,這剎那間,不禁都愕住了。
陳石星怔了一怔,「司空舵主說笑了,晚輩擔當不起。」
東海龍王笑道:「我生平從來不會胡亂恭維別人的,你的武功深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最少有一樣本領,是當今之世,無人可比得上你的!」
眾人聽得東海龍王如此說法,這才對陳石星另眼相看,不覺都是豎起耳朵來聽。
「適才湖上得聆雅奏,古人所云的『繞樑三日』之感尚未足喻,當今之世,我相信是沒有誰比得上陳兄的。不知三十年前,名揚天下的琴仙陳琴翁是陳兄的什麼人?」
陳石星道:「正是我的祖父。」
此言一出,已經有一些人開始知道陳石星的來歷。東海龍王哈哈笑道:「這就怪不得了。嘿嘿,倘若說到武功,今日在這裡的人,連我在內,恐怕誰也不能稱為天下第一吧?不論哪一門本領,只要是天下第一的我就佩服,我這麼說,陳兄,你應該相信我是出於誠意吧?」陳石星道:「多謝舵主謬讚,晚輩愧不敢當。」東海龍王笑道:「你還客氣什麼?來來來,咱們過去談談。」一面說一面拉陳石星的手。
群雄剛剛見過他和單拔群以行握手禮為名暗中較量功夫,單拔群似乎還吃了多少虧的。此時見他拉著陳石星的手,不禁都是大吃一驚。陳石星也怕他是重施故技,不敢不著意提防。當下立即默運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法,把一股若有若無,似虛似實的內力運到掌心。
東海龍王雖是邪派的大魔頭,但也有一個好處,乃是頗識憐才。他本來無意較量陳石星的武功的,但由於他是武學的大行家,此際忽地感覺陳石星的內功極為奇妙,看得出他是對自己採取防禦態勢,但那股內力卻是若隱若現,欲拒還迎。饒是他見多識廣,也猜不透陳石星練的是屬於哪派內功。好奇之心一起,東海龍王情不自禁要試一試陳石星的功力了。
但陳石星既沒有採取主動攻擊,他只好先行運功試探了。這情形恰好和他剛才與單拔群暗中較量的情形一樣,不過是顛倒過來,由他站在單拔群剛才的位置而已。
海龍王逐漸把內力一分一分的加上去,兀是試探不出陳石星的深淺,直到使出六七成內力,這才隱隱感到陳石星的反擊之力。感覺到陳石星這股內力雖然沒有他的雄渾,但精純厚重似乎還在自己所學之上。東海龍王不願傷害陳石星,當然也不想輸給陳石星,吃了一驚之後,心裡想道:「這少年人的來歷定必不凡,我也該適可而止了。」於是放開了陳石星的手,又再哈哈大笑起來。
「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這兩句老話說得不錯,想不到陳兄琴技無雙,武功也這麼了得!」
此言一出,不知道陳石星來歷的人固然是驚異之極,那些知道陳石星來歷的人,不覺也都悚然動容。
在眾人喝彩聲中,陳石星卻是不禁心裡暗道了一聲「慚愧!」
原來在東海龍王用到七分內勁之時,陳石星已是使盡氣力。倘若繼續相持下去,只怕陳石星非受內傷不可。
單拔群這才站了出來,朗聲說道:「這位陳石星老弟是張丹楓大俠的關門弟子!」
王元振吃了一驚,說道:「敢情就是數月前大鬧紫禁城的那位陳少俠么?」
單拔群道。」不錯,這位雲姑娘單名一個瑚字,她是——」
王元振哈哈笑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了,雲姑娘是雲狀元雲重的孫女,雲大俠雲浩的千金,對么?陳少俠和雲女俠的雙劍合壁,天下誰不聞名!」
雲瑚斂手一禮,微笑道:「司空舵主,單叔叔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他和王寨主看在我爹爹的份上,給我臉上貼金,我是擔當不起的。司空舵主,你可莫要較考我的武功。」
東海龍王恭恭敬敬還了一禮,說道:「令尊是我佩服的人,只恨無緣見得。女俠家學淵源,不用試也知是造詣極深的了。」果然是普通的施禮,絲毫不帶掌風。
在張丹楓歸隱石林之後,雲浩就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大俠。如今雖然死了多年,武林中人提起他都還是肅然起敬。
忽聽得有人輕輕一聲咳嗽,站了起來,說道:「客人都已來齊了,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這人約莫四十左右年紀,頭戴方巾,三綹長須,相貌清秀,似是個文士模樣,只是一雙眼睛,一大一小,卻令人有一種「陰森莫測」的感覺。單拔群認得此人,心裡想道:「此人無風也要起浪,由他出面來幫東海龍王說話,料想不會安著什麼好心。」原來這個人複姓淳于,單名一個「通」字。平生居無定處,長年在江湖浪蕩,交遊極為廣闊,不論黑道白道,正派邪派,只要有名望有地位的武林大家,他都喜歡巴結。能說會道,也喜歡挑撥是非。不過由於他兩面俱圓,路路皆通,也有許多人願稱他結納,是以有人將他比作《封神榜》中的申公豹。他說了兩句「開場白」之後,見王元振沒有說話,便又接下去說道:「雷大俠,單大俠,你們恐怕還未知道要商量的是什麼事情吧?」單拔群道:「略有所知,願聞其詳。」淳于通道:「那就由我從頭說起好不好?」歪斜著大小眼,看了看王元振。王元振淡淡說道:「淳于兄伶牙俐齒,由你來說,那是最好也不過了。」
淳于通清了清喉嚨,說道:「今日商量的是對江南武林大有好處的一件事情,首先是東海龍王有意思和太湖三十六家的總瓢把子王元振老英雄攜手禦侮,進一步更歡迎江南的武林人士都來共訂盟約!」
單拔群道。」且慢。你說司空舵主意欲與王寨主攜手禦侮,不知是御什麼侮?」淳于通道:「那還用說,當然是抵禦官兵的欺侮。據我所知,朝廷已經加派水師來到太湖,只怕不日就要發動進攻,東海龍王在東海如今也是備受官兵的壓迫,還要對付倭寇,恐怕也不容易在海外立足了。雙方利害相同,依我看要是能夠合成一股,真正對大家都有好處……。」
話猶未了,忽地有人報道:「巢湖韓寨主到!」
王元振認得來客是江湖雙傑的「老二」韓勁宏,只見他滿面血污,衣裳破爛,滿臉悲憤之色的急步跑來。
王元振吃了一驚,說道:「韓老弟,你怎麼啦?」
韓勁宏道:「我們的兩條船碰上了官軍水師,家兄和手下傷亡道盡,家兄亦已被抓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僥倖還能留著性命來給你老拜壽。」
巢湖雙傑的老大韓勁功武功高強,為人慷慨豪爽,在水道的各幫各寨之中,聲望和勢力都是僅次於王元振的。人人聽得他被軍官擄去,無不憤慨。
王元振虎目圓睜,「為了我的賤辰,連累許多好朋友遭難,我還有什麼面子接受你們『賀壽』?這生日不做也罷!」
韓勁宏道:「王寨主,你千萬別這麼說。俗語說得好:將軍難免陣中亡。干咱們這一行的,誰不隨時準備兩肋插刀!就是我們不來給你祝壽,官軍也要對付我們的。目前最緊要的是咱們怎樣去對付官軍。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埋怨的?王寨主,你切莫自責!今天是你老的壽辰,咱們還是要盡情歡慶一天。明天再和官軍干吧!」
淳于通豎起大拇指喝了一個「好」字,說道:「韓寨主說得有理!大家都看見官軍是怎樣壓迫咱們了,要是還不同心合力,成嗎?韓寨主你莫悲傷,有東海龍王和咱們聯手,令兄一定能救回本的。」
韓勁宏吃了一驚,說道:「原來這位就是名聞四海的東海龍王司空舵主嗎,幸會,幸會。」「他口說的話對東海龍王頗為尊敬,臉上卻一副茫然神氣。似乎做夢也想不到東海龍王會在此間出現,對東海龍王似乎也並不是非常相信。
淳于通道:「司空舵主,這個大計還是由你老人家自己說吧。」東海龍王道一個「好」字,站了起來,緩緩說道:「俗語說得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官軍敢欺侮咱們,咱們就不敢去打他們嗎?」
韓勁宏道:「司空舵主的意思是要和官軍大幹一場了?」
東海龍王道:「不錯,目前正是最好的機會。趁著王老寨主的壽辰,各路英雄豪傑都已來到,咱們要是能夠歃血為盟,同心合力,莫說區區幾營水師,再多的官軍,咱們也應付得了。說不定咱們還可以干出一番大事業呢!」
單拔群道:「不知司空舵主要乾的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東海龍王道:「要是各位願意歃血為盟,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第一步先佔蘇杭二州,第二步取東南五省!」
淳于通道:「王老寨主,你們兩家利害相同,攜手禦侮之事,王老寨主當無異議吧?要是各位英雄也都同意的話,那麼咱們首先就得推舉一位盟主!」
王元振道:「茲事體大,請恕我不能立即答覆。」
淳于通道:「時機緊迫,請王老寨主當機立斷!」他與東海龍王一唱一和,口氣竟是咄咄逼人了。
王元振道:「再說我已年過六旬,老邁無能,要干這等大事,恐怕也是力不勝任了。」淳于通道:「王老寨主,你太謙虛了。廉頗年過七旬,尚且有老當益壯的豪語,何況王老寨主才是做六十歲的生日呢?金盆洗手,閉門封刀,豈非言之過早?」
王元振道:「我如何能與古代的名將廉頗相比?」
淳于通道:「王寨主客氣了。不過,王寨主若是定要讓賢的話,咱們也不妨另選一位武林盟主。」說罷,眼睛望著東海龍王。
單拔群忽地朗聲說道:「且慢!」
淳于通道:「單大俠有何指教?」單拔群道:「武林盟主,且慢推舉。先得問問大家是否贊同造反!司空舵主,你的主張,乾脆說來就是『造反』二字,我這說法沒錯吧?」東海龍王縱聲大笑,說道:「不錯。我們本來就是強盜,強盜還怕造反嗎?」淳于通立即附和:「是呀,在座各位英雄,十居七八,都是開山立櫃的瓢把子,不管你們幹這一行是出於何因,總而言之,統而言之,都不能不承認是強盜了!司空舵主快人快語,是強盜還怕造反,豈非笑話?不過,單大俠,你當然不是強盜,你若然愛惜羽毛,不屑參加我們這伙,那也聽便!」要知夠資格與東海龍王爭奪盟主之位的不過寥寥數人,單拔群就是其中之一,淳于通這番話的用意就是在於打擊單拔群,最好將他排擠出去。單拔群冷冷說道:「淳于先生,你扯得遠了。目前要商量的大事,是應否造反,造反又是造什麼樣的反,單某的身份問題,意向如何,這些都似乎不必勞煩大家討論!」淳于通不敢與單拔群頂撞,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掩飾窘態,「好,那我們再聽聽單大俠的高見。」說罷,在東海龍王側邊坐下。
單拔群朗聲說道:「盜亦有道,像王寨主從來不取不義之財,保護百姓,旺於朝廷千百倍。這種行徑,就和許多盜不同。在座的各位開山立櫃的瓢把子,相信絕大多數都是屬於這一種的。又比如在雁門關外佔山為王的金刀寨主,他固然與官軍為敵,但也曾虔次替朝廷抵禦瓦刺的入侵,這就只能稱為義軍,不能稱為強盜了,對么?」有許多人齊聲說道:「對,盜亦有道,這話說得不錯!」
單拔群繼續說道:「造反也有多種,商湯討粱,武王伐紂,解民倒懸,是一種逼上粱山;替天行道,是一種佔山為王;割據稱雄,又一種;爭奪江山,想做皇帝,又是一種。司空舵主,你的造反,是哪一種呢?」
東海龍王傲然說道:「俗語說得好,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朝廷無道,天下豪傑之士,取而代之,就是想做皇帝,又有何不可!」
淳于通喝彩道:「壯哉!司空舵主說得對極了,皇帝並不是要註定姓朱的來做才行。明太祖朱元璋當年何嘗不也是造反才奪來的江山!」
雷震岳由於和江南的武林人士不很相熟,一直沒有發言,此時忍耐不住,站起來道:「朱元璋的江山可是從蒙古人手中奪回來的!」
淳于通捋捋鬍鬚,歪斜著眼淡淡說道:「如今的大明天子可不是朱元璋了,朱元璋有功勞,他的後代子孫就應該永遠做皇帝嗎?」
雷震岳早已看出東海龍王野心不小,他亦已隱隱感覺得到,東海龍王與淳于通一唱一和,鼓動群雄造反,內中心定是藏有極大的陰謀,但他拙於言辭,被淳于通巧言一駁,一時之間,還未想到應該如何措辭反駁才好。
此時群豪已是議論紛紛,人聲鼎沸,有一個人淚流滿面,嘶啞著聲音叫道:「官軍已經逼得我們無路可走,捉了咱們的親人,殺了咱們的弟兄,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們還在討論要造什麼樣的反,我是粗人,我不懂什麼道理,就只知道要替我們跳馬澗的杜大哥報仇!有哪一位頭領,他就是要我殺上京城,我拼著一身剮,也甘願執鞭隨鎧!」
說話的是跳馬澗的二寨主房豪,大寨主杜謀是昨天在太湖被官軍捉了去的。
淳于通豎起大拇指道:「對,這才是好漢子!」
東海龍王說道:「王寨主,杜謀是你的客人,如今房兄要為他的杜大哥報仇,你總應該說幾句話吧?」
王元振十分難過,說道:「報仇我不反對,不過——」
淳于通道:「不過怎樣?」
王元振道:「報仇我不反對,怎樣報仇,似乎還可商榷。」東海龍王側目斜瞧,說道:「乾脆的說,你贊不贊成造反?」
王元振對他們的言論,隱隱覺得不妥,但也還未曾想得十分清楚,眼見眾議紛紛,東海龍王與淳于通又在一唱一和、辭鋒咄咄逼人,王元振終於嘆了口氣,說道:「我願付之公議,要是大家都不反對,我也沒有話說。」
淳于通一指韓勁宏,說道:「好,那麼你呢?你說該怎麼樣?」韓勁宏的哥哥給官軍擄去,淳于通自是以為他必然贊成造反無疑。韓勁宏神色一片茫然,半晌說道:「我不知道。找,我唯王老寨主馬首是瞻。」
太湖三十六家寨主之一的夏一成道:「咱們縱然不想稱王稱霸,但大伙兒擰成一股,也好叫朝廷不敢小覷咱們。就學金刀寨主的模樣,他在北方稱雄,王老寨主,你在南方稱雄,又有什麼不可?」
王元振苦笑道:「我怎能稱金刀寨主相比?」
夏一成道:「他可以做得到的,咱們為什麼做不到?所以依我之見,有個武林盟主也是好的。」他用的是「咱們」二字,已經不再單獨只提「王老寨主」,弦外之音,顯然是說倘若東海龍王要做這武林盟主的話,他也並不反對。
群豪意見紛給,三三五五,爭論不休,人聲鼎沸中,陳石星忽地站起來道:「請各位稍靜片刻,我有話說!」
他用的是張丹楓傳授的內功心法,運用丹田之氣說出話來,聲音不大,卻把滿大廳那一片嘈嘈雜雜的聲音都壓了下去,聲音鏗鏗鏘鏘,把群豪的耳鼓都震得有點嗡嗡作響。
眾人一驚之下,不知不覺都靜下來聽他說話了。唯一例外的是淳于通。淳于通是想「先下手為強」,立刻說道:「陳少俠剛在不久之前,曾與群雄大鬧京城,又曾與雲女俠闖過禁官,這正是天大的造反,想必對司空舵主的主張,應是沒有異議的了,對嗎?他特地這樣大捧陳石星,不問可知,乃是想要陳石星不便開口反對他們。
哪知陳石星卻不領他這頂高帽子的情,淡淡說道:「我還沒有說話,你怎麼知道我是贊成還是反對?」
幸虧淳于通臉皮厚,雖然頗感尷尬,還能厚著臉皮說道:「我是佩服陳少俠的英雄事迹,故而忍不住要把陳少俠引為同調。既然陳少俠怪我多嘴,那就請陳少俠自己說吧。」陳石星正眼也不看他,緩綴說道:「不對,我和你唱的並不同一個調子。乾脆的說,我不贊成你們所想做的這種造反!」
此言一出,東海龍王和淳于通固然感到失望,但還未覺得怎樣意外。倒是王元振這邊的人,有些人感到大惑不解了。
陳石星繼續說道:「數十年來,金刀寨主雄據關外,不知曾經多少次替朝廷打退了瓦刺的入侵,這是天下人所共見的。各位比我年長,知道的當然比我更加清楚!
「當然他也曾打過官軍,但那是被逼還手的,不能和抵抗瓦刺的入侵相提並論。」
「你們說要效法金刀寨主,似乎是應當效法他這種『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作為吧?」
夏一成面有愧色,勉強辯道:「陳少俠,你這道理是說得不錯。不過,瓦刺並未打到江南,我們怎能像金刀寨主那樣去和瓦刺打仗?目前只是官軍壓逼我們,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先打官軍?」群豪說道:「對呀,依我說瓦刺固然要打,昏君也要打。」
陳石星道:「兩個拳頭一齊打出去有力,還是一個拳頭打出去有力?」房豪說道:「當然是雙拳齊打有力!」
陳石星道:「若然一個拳頭還要同時打兩個強敵,那又如何?」房豪說道:「陳少俠,你當我是小孩子么?誰也知道,要是這樣打法,那定然必敗無疑。」
陳石星道:「對呀!房寨主既然明白這個道理,那就應當明白為什麼我們不主張現在這個時候,同時也打昏君了!
「事有緩急輕重,目前瓦刺正在準備大舉入侵,我們也該全力對付。要是能夠令到朝廷和我們一起抗敵,那才是上策,對么?」
房豪仍不服氣,「但官軍壓迫我們,難道我們就任由他欺侮嗎?」
陳石星道:「當然還是要理會的。但最緊要的是聯手抗敵!要是義軍的力量足夠作為抗敵的中流砥柱之時,料想官軍也不敢隨便向咱們挑釁。」
房豪氣平了些,「但我還是有一樣想不通,請陳少俠指教。」
「好說,好說。我見識淺陋,不過好在有各位前輩在場,說出來大家參詳。」
「乾脆的說,我不相信昏君!你以為他會真心和咱們攜手抗敵嗎?」
陳石星道:「這一問問得好,說老實話,我也不相信當今皇帝真心抗敵的!」
房豪大惑不解,說道:「既然陳少俠也不相信昏君,何以還要我們和他攜手抗敵?」
陳石星道:「做皇帝的最緊要的是什麼?是想坐穩江山,保持帝位。他要對瓦刺屈辱求和,無非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對么?」房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陳石星道:「那麼我們就告訴他,要是他不肯和我們聯手抗敵,我們就在各處豎起義旗,號召義師,替老百姓出頭抗敵。如此一來,絕大多數決心抗敵的百姓是擁護誰呢?」房豪說道:「我開始有點懂了。不錯,如此一來,昏君盡失民心,他的江山也坐不穩了。」
陳石星道:「要是他答應和我們聯手抗敵,我們就答應擁戴他繼續做皇帝,他權衡利害,你說他敢反對咱們的主張嗎?」
房豪至此方始消除疑慮,說道,「陳少俠,你講得真透徹,這我可懂了。」
韓勁宏問道:「那次你和雲女俠闖入禁官,就是為了求見皇帝老兒,申述你剛才所說的主張嗎?」
陳石星道:「不錯。我見到了皇帝,不出金刀寨主所料,他也被迫同意我們的主張了。」
當下陳石星把那次和皇帝談判的經過,除了還須保密的一小部分之外,都說了出來。說到他留書警告皇帝的那八個大字:「背信棄義,天子不恕」之時,群雄不禁都是意氣風發,掌聲如雷。
王元振站了起來,對陳石星深深一揖,說道。」陳少俠,多謝你一番高論,令我頓開茅塞。」
陳石星還禮道:「老寨主太誇獎了,我不過轉述金刀寨主的主張而已。」
夏一成道。」造反之事。可以緩提,但司空舵主乃當今豪傑,他肯和我們合作,我們實是不該拒納。」他這麼一說,好幾個寨主同聲附和,另外幾個寨主則持相反意見,雖然沒有明白說出要驅逐東海龍王,但顯然是不贊不成與他聯手。眾議紛雲,登時又是分成兩派,爭吵起來。淳于通忽地冷冷的說道:「不是我對陳少俠有什麼懷疑,不過陳少俠既然口口聲聲,說是代轉金刀寨主的主意,不知陳少俠可有什麼憑據能夠令得我們相信真是金刀寨主的主張?」正是:
舌劍唇槍猶未已,風波枝節又橫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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