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跳屍
我叫史御,二十一歲,剛出生時便死了娘,跟著老爹史老金東奔西走的討生活,我們父子倆討生活的方式和別的職業完全不同,因為我們往往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出門幹活,而我們乾的活,就是午夜挖屍。
世人熟知湘西趕屍,晉西風水,然而卻很少知道「晉東挖屍」,挖屍人,其實就是挖死人,或者也可以稱之為扒死人,我們每天午夜遊離在各地監獄死刑犯執行槍決的地方,我們挖的屍體大多來自於監獄的死刑犯,當然也有其他地方的屍體,比如殯儀館,墓地,亂葬崗等等,只是極少,據我老爹說,這是祖上傳下的行當,我們這一門吃不起活人飯,只能吃死人飯。
很多死刑犯都有家屬認領屍首,但還是有極少一部分死者,是沒有親屬去認領的,這種情況,大多有那麼幾個原因,或者死者生前作惡太多,親屬懼怕仇家找上門,所以不敢認領,或者死者根本沒什麼親屬,至親不在的,旁親也不想去觸犯晦氣,佯裝不認識這個死親,通常遇到這樣的,或者監獄方面雇我們挖屍人去運送屍首回老家,或者有的死者親屬不想沾染屍首,而請我們代勞,左右多少給點酬勞,就是我們維持生計的唯一辦法。
每當午夜降臨,我們便會開著破舊的白色麵包車,行駛在各地,或是人跡罕至的偏遠山村,或是鄉下的山間小路,總之,那些人們不願意涉足的空寂道路上,或許,會出現我們的身影,如果你無意間遇到了,請不要驚慌!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了,我抬起頭,看到老爹還在耷拉個臉開著車,後面的車廂內,擺放著一具屍體,這是我們上半夜在晉城市監獄挖出來的屍首,要送往山河鎮一帶的屯庄。
說起這個屍首,監獄方面是絕不會透露任何信息的,無論是什麼死者,生前所犯的罪,我們挖屍人絕不會知道,當然,人死罪消,我們挖屍人僅僅是運送屍體,深知其中的忌諱,也不會去問,但瞞得了我,卻瞞不住我老爹,我們一門挖屍人的行當,是祖上傳下來的,老爹只是掀開白布看看死者,就知道死者為什麼死的,只不過他不肯把其中的訣竅告訴我,一度把我當白痴看待。
「你酒駕?!」我盯著二鍋頭的空瓶子,驚愕地看了一眼老爹。
「滾犢子!」老爹翻了翻白眼,隨即抿嘴一笑:「老子坐地喝兩斤白酒跟喝白開水似的,這二兩打打牙祭,你咋呼個屁!」
「我只是擔心你被交警逮住,那咱們今天就白忙活了。」我咧嘴一笑,抽出一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拿下來放在老爹的嘴上,老爹噙著煙,也吸了一口,則再度陷入沉默。
我們父子倆一般很少話說,或許是因為這個行當做得太久,有些麻木的緣故,剛才只是開玩笑,我們現在正行駛在偏僻的山間小路上,路是土路,有些顛簸,這一路幾十里連個村子都沒見到,別說交警了,就連一個像樣的公路都沒有,荒涼的一片,抬頭看了看天空,月光很薄,還漂浮著一層層黑雲,時不時的連那點月光也沒有。
不知道屯庄還有多遠,老爹也不說,每次都是這樣,我僅僅是跟著他隨車走,啥也不和我說,一問就瞪眼,漸漸的我也懶得問了。
這次的路程的確有些遠,百無聊賴,我隨口問了一句:「老爹,後面的屍體是咋死的?」
「廢話!當然是挨槍子兒死的!」老爹明知道我是問死因,非和我打岔。
「殺人?放火?」我好奇地詢問。
「你小小年齡知道那個幹啥?」老爹果不其然的瞪了我一眼。
「反正前面還有點路,說說話怕什麼,也省的你打瞌睡。」我撅著嘴,鄙視地說。
「這個人紅煞沖宮,死生難逢,乃是罪大惡極的姦殺犯,就算死了,生時亦不知何期!」老爹說完便不再說話,我很想再問問啥是紅煞沖宮,啥又是死生難逢,他卻再也不肯說,但有一點我聽明白了,這個犯人是因為姦殺而被槍斃,的確是罪大惡極。
老爹這些門道,都是祖上傳下的,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他也不和我說,說什麼也不傳給我,但原本我心裡還沒什麼,經過他這麼一說,我心裡忽然突突了一下,這樣的人死後會不會化為厲鬼什麼的……
「老爹,你以前挖屍有沒有遇到什麼邪乎事兒?說來聽聽唄!」我雖然有點害怕,但還是很想知道,出於好奇,我揪著老爹不放。
據老爹說,他年輕那會兒,真是遇到不少邪乎事兒,那時候他和我現在一樣年輕不懂事,跟著我爺爺挖屍,不過那時候沒有汽車,都是趕著牛車挖屍,有一次他和爺爺運送一個死刑犯的屍首回老家,那是個極其偏僻的小山村,或許比我們現在走的路還要顛簸,那晚,月光也很暗!
爺爺有個愛好,也是一路上提溜個酒葫蘆,時不時的灌一口,老爹那回是第一次走那麼遠的路,有點害怕,不讓爺爺繼續喝了,怕他喝醉誤事兒,但爺爺不聽,坐在牛車上自顧自的喝。
冷不丁的走到了半道,牛車咯嘣一下停住了,老爹那會兒提著個燈籠,連忙下車查看,但結果發現車輪子下面並未絆到什麼,可前面的牛蹄子無論怎麼蹬,硬是拉不動半步。
爺爺也沒說別的,就告訴我老爹,說是路上有攔路鬼,同樣是討生活,讓我老爹撒點金元子給它們,金元子就是紙錢,外圓內方,有五種顏色,代表五行,也就是說,無論是哪個方向來的孤魂野鬼,都能分到好處。
我老爹嚇得拚命撒金元子,慘白的月光下,啥也看不到,老爹撒完金元子,使勁兒揉了揉眼睛,覺得沒啥異樣,但就在這時,牛車忽然能動了!
爺爺的話真的管用。
不過他那晚喝的的確有點多,高度烈酒,那一個葫蘆能裝三斤多,全跑他肚子里了,爺爺是有點迷糊,但他是那種老熟醉,老熟醉的人也就是一旦喝到那個點兒上,多少也就是那樣了,半醉半醒的那種。
才走了一會兒,牛車忽然又不動了!
爺爺的酒勁兒一下子驚醒,他連忙拉著我老爹說這事兒不對勁,就在這時,他們倆人忽然發現車子上的屍首,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身上的白布也掉了,老爹嚇壞了,差點甩掉燈籠跑路,不過爺爺當時一把拽住我老爹,讓他打著燈籠看看這屍首,走到這個份兒上,這屍首忽然坐起來一定沒簡單。
紙燈籠緩緩放在屍首的跟前,倆人睜大眼睛盯著屍首的臉,那是滿臉的血啊!
更甚的,屍首的雙眼睜得老大,像是要暴突出來似的,被血染紅,血紅血紅的,老爹當時就嚇得扔掉了紙燈籠,火竄起來將紙燈籠燒著了,爺爺沒說別的,顫手將屍首的眼皮再次合上,因為這屍首的眼皮早在接手的時候就合上了,這會兒鬼知道它怎麼又睜開了,然後爺爺又嘟嘟囔囔地念叨點什麼,緩緩將屍首平放在車子上,然後蓋上白布,急急地說:「快走!」
可是他們用盡了氣力,無論如何都拉不動那牛車,老牛更是動也不動,就站在那,無論你怎麼打它,它動也不動,如此僵持了半個多小時,爺爺知道壞事兒了,當即牽著老牛掉頭就走,但剛把牛車調轉個頭,忽然看到眼前一大片的亂墳崗!
那晚,他們兩個知道走不出亂墳崗,無奈之下,只得等到天亮才走出去,後來爺爺說,他們是被鬼迷了眼睛,所走的路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路,而是那些孤魂野鬼迷惑他們走的鬼路,至於那屍體坐起來,爺爺說那是鬼跳屍,那屍首的鬼魂在阻止他們往前走。
聽老爹說到這裡,我莫名地抬頭向後視鏡上看了一眼,猛然間看到一張滿是鮮血的面容,一口氣提不上來,我怪叫一聲縮回脖子,許久后,緩緩探著頭,向後面看了看,那屍體依舊被白布遮蓋,好好的,可我剛才明明在後視鏡上看到了……難道是我的幻覺?
「你咋了?」老爹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沒,沒咋,我剛才好像在後視鏡上看到一個血人……」我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抽出一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老爹當即看了看後視鏡,隨即笑說:「那血人的事兒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早讓你不要打聽這一行當的事兒,你非得好奇,剛講了一個你就嚇得生出幻覺,以後就老老實實的跟車,別打聽這一行當了。」
沒注意聽老爹的話,等我把一支煙抽完,深深地呼出一口悶氣,扭頭向外面看了一眼,這裡的路似乎平坦了許多,路兩邊,也有一排排大楊樹,遠處,似乎依稀能看到一個個村莊的樣子了。
「老爹,那屯庄究竟在哪啊?」我故意不再提血人那檔子事兒,將話題岔開,詢問這次運送屍首的目的地。
「這地址上說見到兩排大楊樹,再往前看到一個三岔路口左轉第一個村莊就是屯庄,往前再走走興許就到了。」老爹拿出一張紙條看了看,然後又塞進了兜里。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凌晨三點四十五分,搖下車窗,四周一切死寂,只有我們這輛車子還在緩慢的行駛中,不知為啥,我總覺得哪裡不對,莫名地回過頭,說:「我怎麼啥也聽不到?車子顛簸的聲音也聽不到!很靜,靜得有點可怕!」
「前面就是三岔路口,拐個彎把屍首送到家,我們馬上回去!」老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直截了當的安排接下來的事情,似乎他也發覺了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