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詭笑
車子緩緩開到三岔路口,老爹剛欲拐彎,卻猛地踩住了剎車,我驚恐地看到三岔路口左邊的路上,竟然站著一群身穿孝服的人,而且還有高舉著白旗幡的,還有拿竹籃子撒金元子的,前面還有一個女人帶著兩個身穿大孝的小孩子,這種全身孝一看就是死者的至親子女,普通親人最多纏個白腰帶子,還有那個婦女,頭頂白頭巾,應該是死者的老婆。
這,這完全是來迎死者回家的隊伍啊……
可這後半夜黑燈瞎火的,他們怎麼聚集這麼多人等候在這裡?聽這些人哀聲一片,我不免感慨,既然如此恭敬迎請死者,又為什麼讓我們挖屍人來運送,他們自己怎麼不親自去領屍首呢?
老爹當即熄火,並拿著一個認領書下了車,向最前面的婦女問:「死者李軍,生於一九七零年八月二十三日,因……請問你們是李軍的親人嗎?」
「嗚嗚嗚……」那婦女還未聽完我老爹的問話,瞬間泣不成聲,看來不用再問,李軍就是他們迎喪隊伍的親人了,老爹沒有再說什麼,拿起認領書交給那婦女,同時拿出印泥放在書上面,示意她按個手印,死者就可以跟著他們回家了。
過了一會兒,婦女按完手印,並將認領書合上交給我老爹,我老爹隨時將認領書和印泥遞給我,轉身說:「你們來兩個人幫忙把李軍的遺體抬出來吧。」
我收起認領書,隨即走進后倉,也幫忙抬屍體,對方家裡來了兩個人,或許是天色太暗,他們都戴著白孝帽子,面容倒也看不太清,只是臉色黑黑的,低著頭就來抬屍體了,老爹進來和我抬屍體的雙肩,對方倆人則抬雙腳。
觸手只覺屍體冰冷無比,我心裡顫了顫,早知道讓他們來抬了,我就不應該攬這個活干,抬屍體也是有講究的,其實屍體百十多斤,兩個人都抬下去了,但人多,會顯得死者很有排場,這也是對死者的一種尊敬。
且不管他是怎麼死的,總歸是死者為大。
可是我剛一用力,卻發現屍體沉重之極,咬牙切齒地弓起身子,也僅僅抬起了一點點,心中不禁暗道,這屍體怎麼那麼重,可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說抬不動屍體的一個肩膀,很快,我發現我老爹的額頭上也滲出了一絲絲細汗,而他那邊,竟然也未抬動屍體半分。
「老爹,為啥抬不動啊?」我忍不住低聲問老爹,內心卻是打著漂,別他娘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啥差錯啊,要出回家出去,都到家了還不肯下車!
老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皺著眉頭問對面兩個人:「你們也抬不動嗎?」
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下老爹的臉色變了顏色,他低頭想了想,不禁對著白布下的屍體說:「大兄弟,都到家了,怎麼不願下車啊?你的親人都在外面呢,有什麼話,下了車再說,塵歸塵,土歸土,人死當入土為安,不能這麼難為我們啊!」
說完,老爹轉身找什麼去了,我則緊緊盯著眼下的白布,這時,我實在是出於好奇,忍不住偷偷的伸手摸向那白布,也不知這人長啥樣,死了還這麼牛逼,坐車坐上癮了咋的?
鼓了鼓勇氣,扭頭看著外面倆人還在等著,反正這麼多人,我怕什麼,想過之後,突然用力將白布掀開!
「啊!老爹你快看!」我瞬間驚恐地跌坐在地上,急急地向後挪了挪。
「熊玩意兒,你又咋了?!」老爹快步來到跟前,我急忙指著下面的屍體,只見它滿臉鮮血,雙眼暴突,似乎在緊緊的盯著我,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沖我詭異的微笑,老爹的身子禁不住顫了顫,倒吸一口涼氣,氣呼呼地說:「大兄弟,你這是幹啥?看把孩子嚇得,既然你不肯下車,那我就逼你下去了!」
說完,我老爹一把將我推到身後,揮手從口袋內撒出一把五穀雜糧,然後說:「天精地凝,五穀秉生,陰陽不犯,束縛魂靈!」
我不明白老爹撒五穀雜糧是啥意思,但他每次挖屍都會帶五穀在身,老爹將五穀從車子上撒到下面,好像是鋪出了一條路。
「再抬!」老爹彎身把死者李軍的眼皮合上,但剛一抬頭,竟然發現那兩個抬屍體的人不見了,我也納悶,屍體都沒抬下去,他們怎麼就走了,我探頭看了看,那兩個人竟然又回到了迎喪隊伍中了。
「老爹,他們怎麼那麼奇怪,既然都是來迎喪的,怎麼還沒把死者抬下去就退回去了呢?」我勉強鎮定地問。
「這屍體有問題,我們惹不起,趕緊把它推下去,他們愛怎麼處置怎麼處置,快!」老爹此刻的臉色猶如霜打的茄子,又紫又白,紫是瘮人的紫,白是慘白的白,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聽到老爹的話,急忙和老爹一起,推著屍體身下的木板推了下去。
一瞬間,老爹用力關上車門,我們各自跳上駕駛座和副駕駛座,打火踩油門幾乎同時進行,但就在這時,我震驚地發現,那一群迎喪的隊伍,竟然莫名的不見了,這個路口,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哪裡有什麼人啊,連個鬼影都看不到,想到鬼,我不禁大驚失色地問:「老爹,那群人是不是……」
「別說話!」老爹瞪了我一眼,急打方向盤,車子掉頭就跑,但回頭時才發現,我們竟然在一個山坳裡面,根本沒有什麼三岔路口,四面皆是崎嶇的山路,哪裡是什麼大楊樹,這是怎麼回事?我瞬間想起老爹先前講的老經歷,難道我們這次的經歷,和當初老爹和爺爺一起經歷的,是一樣的嗎?
那這裡是什麼地方?沒有亂墳崗,也沒有任何墳地,可我們居然按照地址走到了這裡,難道地址有誤?不,絕不會,地址是監獄的獄警提供的,絕不會出錯,那會是啥原因?
「他娘的,我們剛才不知不覺就進了一個鬼地方,據說山河鎮以東有個封門村,邪的很,我居然把這茬兒事給忘了!」老爹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氣惱地罵了一聲。
「封門村是啥村子?」我又聽到一個新奇的地方。
「別問了,趕緊打電話報警,讓警方找到死者的家屬,大致說一下我們現在的位置,讓他們領回去就完事了,這趟我們認栽,下次再挖屍再也不能來這個地方了!」老爹著急地說,腳下不停的踩著油門,車子飛也似的衝出了山區。
等我們繞出了山坡,才發現我們原本的路都走錯了,但為啥走錯,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從哪裡開始錯的,也不知道,可是我的腦海里,依舊浮現著那個屍體的面容,血糊糊的臉,暴突的雙眼,還有那詭異的笑容,不知為啥,我不敢再去看後視鏡,只想趕緊回到家用柚子葉死勁的洗洗澡,去去晦氣!
「對了,那屍體本不想下車,我們硬是把它踹下去了,會不會有事啊?」我擔憂地說,腦海里亂糟糟的,總覺得這麼拋下那屍體,既是對它的不尊重,也難免會為我們招惹麻煩。
「它都已經死過一次了,還能再死幾次?其實那裡的孤魂野鬼並不是真的要那個屍體,而是要我們父子倆!」老爹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便再也沒有理會我,經過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天亮后,我們終於回到了晉城市。
我們家在市區東郊的老民窟,原本北邊搞拆遷時,說是連我們這裡也一同拆遷,結果畫地的剛剛畫到我們家後面,唯獨就是不要我們家這塊地,而西邊擴展新區範圍,也他娘的剛剛好畫到我們家西邊,如此,我們家以東以西都已經是漂亮的樓房和街道,到了我們這,卻都是老式的土平房和瓦房。
以東的幾家對我們家很是抱怨,說是我們家的運道衰,連同他們也一起影響了,而且我們家挖屍人的行當,在他們的眼裡也都是晦氣到極點的事兒,雖然有不少鄰居,但都不和我們家來往,我們家一直被孤立起來,我老爹倒是不在意他們的閑言碎語,整天挖了屍回來,又是酒又是肉的,吃的痛痛快快,還時不時在不遠處的歌舞廳領個女人回來過夜。
原本我也非常討厭老爹的為人,幹活的時候一本正經,但私生活卻是一塌糊塗,但漸漸的長大,對挖屍人這個行當有所了解后,才發現老爹這輩子其實過得挺苦的,我剛出生就死了娘,老爹又是當爹又是當娘的把我拉扯大,也正是有了這份感恩,很多時候他做什麼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多時候我也勸他再找一個,哪怕是給我弄個後娘也無所謂,只要他能收收心,別賺多賺少都是一次性花完。
直到有個人找到我老爹,認識了這個人,我才算了解老爹的事兒,原來老爹祖傳挖屍人這個行當,有很多忌諱,比如不能有完整的命運,這個不完整的命運,包括子孫或者家室,有這個就不能有那個,現在我老爹有了我這個兒子,就不能再有其他妻室,不然還會出更嚴重的事情,比如早死或者不停的出禍事,還有就是他不能留隔夜錢,他手裡一般不裝錢,今天哪怕有十塊錢,也得在晚上十二點前花掉,不然第二天就得倒霉,所以我老爹不肯把這個行當傳給我,而讓我管理家裡的錢,或許這也是個維持生計的辦法,如果我們父子倆都傳承了這個行當,那今天賺的錢都花完了,明天沒生意都得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