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湯羹

蕭月奴應選上宮女的那一年，是宏曆元年的冬天。(www.)

新皇登基，大陳皇帝慕容德廣施恩德，宮中也隨即大量採辦宮女。豐厚的待遇下，月奴不負父老鄉親所望，終成為新進宮女中的佼佼者，更是被教引嬤嬤送到鸞鳳宮，伺候當朝最紅寵妃珍兒萬貴妃處的衣服盥洗。

「雖是在娘娘這裡做些粗活，卻也強過其他宮女的。」嬤嬤如此說，又反覆交代幾句這才離去。

月奴偷眼看著這個自己即將要工作的地方，只見鸞鳳宮氣勢磅礴，光從宮女平時的吃穿用度，就足以見其陣勢和別宮自有不同。

「蕭月奴，年十七，京城人士？」姑姑碧雲低著頭看著花名冊，頭也不抬。

「是。」月奴笑著答應。

似乎為她的笑聲所動，碧雲隨即側頭多看了她一眼。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她頓時愣神死死地看著她。

過了好半響，她的鼻子中突然哼了一聲：「好個美人胚子！」

話只如此，隨即化作臉上的淡然：「好生在宮中伺候著，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月奴點點頭，雖感奇怪，卻也不敢再行多言。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正殿里傳來「啪」的一聲巴掌響，緊接著一個女人的罵聲從里響起：「還不快喝！」

聽到這樣的聲音，碧雲再沒顧得上月奴，匆忙掀開帘子走了進去，從另外一個宮女的手中端起臉盆熱毛巾走了上去：「娘娘，仔細打了手疼……」

娘娘？心中一動，這就是寵冠六宮的萬氏貴妃？如此，可要看仔細些了。

隔著帘子偷眼看去，月奴只見一個樣貌極美的婦人端坐在花梨木椅子上，穿戴自是華貴不說，然眉眼間的一抹媚態，卻不知為何讓她產生一種見而生畏的感覺。

此時，貴妃娘娘正抓起毛巾，憤然向跪在她面前的宮女身上砸去。

再看那宮女，此時只見她已經哭得和淚人兒一樣。雖是如此，她卻依舊不甘心地爬到貴妃娘娘身前哀求著：「娘娘，奴婢該死。求求您看在奴婢多年服侍您的份上，千萬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保證下次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萬貴妃本來正一臉怒氣，聽到這話后，丹鳳眼中隨即閃出一抹冷笑：「連我的命令都不從，你還有什麼『不敢』？『下一次』，你覺得本宮還會讓你有『下一次』的機會么？」

說著，貴妃娘娘隨即甩袖子端坐於花梨木椅子上，重重地拍著小桌：「碧雲，喂她吃下去！」

「是！」碧雲領命，面無表情地從桌子上端起一碗湯羹，隨即向那宮女身前走去。

蕭月奴看了看，不禁好奇。只見那碗湯羹顏色甚是艷麗，綠的墨綠，紅的鮮紅。然而在那宮女的面前，似乎這樣越是鮮艷的東西，就越加靠近不得。

「不，不……」望著碧雲一步步地走過來，那宮女立刻如活人見到閻王一樣，臉色大變。驚懼之下，她原本哭紅的臉也頓時煞白：「姐姐，念在昔日之情，求求你，求求你放過幻雲這一次吧，幻雲以後定做牛做馬報答你的。」

聽她如此說，月奴雖不知道那湯羹到底是什麼，但卻也知道定不是什麼好東西。為幻雲的命運而慨嘆的同時，心中卻知她這樣的哀求根本不會有任何作用，須知碧雲雖是一宮的姑姑，卻也不過和自己等人一樣，只是服侍貴妃娘娘的宮人，她又有何權利當著貴妃娘娘的面放過幻雲呢？

果然如月奴所想，對於幻雲的哀求，碧雲面無表情地端著湯羹。幻雲見狀也知此劫難逃，遂端著湯羹，閉眼喝下。

少時，只聽「當」的一聲碗落地面的聲音，然後便見幻雲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痛苦掙扎著，原本蒼白的臉更是變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也如雨一樣地順著她的雙頰迅速流下，雙眼中更是布滿無盡血絲。

就在這個時候，一抹鮮紅從幻雲的裙角流出。望著那一抹紅雲，月奴一見頓時頭暈：「血……」

血，那是血！雖然明知那碗湯有問題，但她卻怎麼都無法想象那碗湯落入肚腹中后，竟帶來這樣的效果。這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萬沒想到這麼一所漂亮的宮殿，給自己這種宮女們帶來的不僅僅是比外人豐厚的俸祿，更是死亡！

這太可怕了，宮中不是很美好么，怎麼一進來就有鮮血呢？

「既然事已如此，那奴婢也就無所牽挂了。」見到那一抹鮮血，幻雲匍匐在地上慘然一笑，眼神死死地鎖定對這一切熟視無睹的萬貴妃，「娘娘，你好狠心！奴婢只不過是懷上了皇上的龍裔，想不到竟落得如此下場。今日如此，只怕他日娘娘定會落得妲己、妹喜之流的下場，為千古唾罵！」

萬貴妃不聽則已，一聽之下頓時怒容滿面：「混賬，死到臨頭竟然還敢對本宮口出狂言，本宮今日定要將你挫骨揚灰，方解心頭之恨！」

「不用你殺！今日既然如此，我早就沒有存著苟活之心了！」幻雲突然間鎮定地站了起來，一臉怒意地看著面前的萬貴妃。那樣的眼光中充斥著怨毒。

那樣帶著無盡怨恨的神情，那充斥著怨毒的話，讓小小的月奴在宮中未來的時光里都忘不了！

「萬珍兒，你會遭到報應的！」

說完這話，原本還看起來軟弱無力的幻雲突然間爬起來，沖一旁的柱子上撞去。只聽「碰」的一聲，那個弱小的身子頓時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見到這樣的情形，月奴心中一驚。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間，當見到她死前那雙依舊無法閉上的雙眼時，驚恐讓她忘記了宮中所有的規矩，隨即望著那個額頭上綻開絢麗花朵的幻雲放聲尖叫著：「啊……」

「是誰在外面？」碧雲怒喝著。

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勇氣，驚恐之下的月奴竟撞開了殿門，掀開帘子撲在幻雲的身邊。

「娘娘，她已經死了。」她哭著說。

月奴和幻雲只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然而見到他如此慘狀的時候，一種說不出的痛自她心中湧出。

見到她如此說，萬貴妃並沒直接和月奴說話，而是端著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隨即斜眼看了看一旁的碧云：「本宮看你如今的差事當的是越來越好了，想不到什麼時候給本宮調教了這麼個不知死活的宮女了？」

「是，奴婢該死。」碧雲點頭，隨即沖月奴喝道，「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容嬤嬤，你將新來的宮女待下去，打她二十板子！」

「老奴遵命！」早有一個年級四五十歲的寬大婦女走上前來，一臉橫肉，三角眼中泛著兇相，看上去只怕便是那容嬤嬤了。

見到這個女人向自己面前走來，月奴即便再如何悲戚幻雲的命運，此時也還是嚇得魂飛魄散。此時，剛才幻雲觸柱而亡的情形頓時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子中。抬頭望去，柱子上的那道鮮紅的血液依舊驚魂奪魄！

「嬤嬤，請你饒了我吧，奴婢再不敢了。」害怕之餘，她頓時緊緊地抓住容嬤嬤的腿彎，苦苦哀求著。

只可惜對於她的哀求，容嬤嬤根本沒有給予任何理會，而是手上用足了力道，一把將她扯起來：「快走，若不是娘娘慈悲為懷，你這小命還能活到現在？」

月奴搖頭，知道自己一旦走出這個殿門后，下場恐怕就和幻雲一樣：不，我不要死，我還要活下去，我還要掙錢養家！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突然門外傳來太監的聲音：「皇後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