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五幕戲
「你的這個婷兒,前世有一段怎樣的愛戀?」想著我與依然今世的相遇竟然是前世緣份的延續,我對她的前世也就好奇了起來。
「你坐下。」他說著。
「嗯?」我有些疑惑。
「我讓你看一些東西。」說罷,他先坐了下去,坐的方式是席地盤腿而坐,像是打坐一般。
面對著這個「我」,我沒有一絲的害怕,只想把這一切都弄明白,我坐了下去,與他面對著面,雙手放於膝蓋上。
「閉上眼睛,默念靜心訣。」他吩咐著我。
我照著做了,房間里本就一片安靜,再念靜心訣,我只覺連思想都沉靜了。幾遍靜心訣后,我隱約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浸入了我的身體,它來得比較溫和,並不突兀,完全沒有引起我體內力量的排擠。
我彷彿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我如履薄冰地走著,剛走了幾步,耳畔傳來了一絲聲音,聲音來自於我的正前方,隨著聲音的響起,前方也慢慢有了光亮。
我往前走了去,聲音逐漸清晰並大了起來,這是一個女人唱戲的聲音,咿咿呀呀的,聲音甜美,曲調婉轉悠揚,就連我這個平日不愛戲曲的人,此時聽著這聲音,心情都舒暢了起來,想要走近后,駐足在旁,好好聽上一番。
隨著我的腳步往前走去,四周的景色都亮了起來,這是一條街道,前方有一處閣樓,女子的聲音就從那閣樓上傳來。其實街道兩側還有一些其他的景物,只不過,它們都是安靜的、模糊的、昏暗的,而那閣樓,像是被打上了一束追光燈,以最耀眼的姿態吸引著我走過去。
我一路走到了閣樓下面,女子的聲音更清楚了,我順著木製的樓梯往閣樓上走去。此時我的意識還是比較清醒的,我隱約記得,我本來是在端木冬寒的屋子裡,陳叔的師父說要讓我看一些東西,然後我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現在這些,應該就是他想讓我看到的吧,也就是我與依然的前世。
走上了閣樓,我看到一個女子正揮著水袖,翩翩起舞,她的嘴裡,繼續著優美的曲調,她的臉色笑意盈盈,而她的目光,一直如水般地盯著閣樓上坐著的一個人。
女子的臉龐很精緻,是一個美人兒,只是,我並不認識她。我安靜地站在一旁,剛才,她的聲音就讓我沉醉了,現在和著她的舞姿,我更是看得如痴如迷。
她的這一些動作,讓我想起了一個夢。那是在我們搬離陳叔院子前的最後一晚,我夢見依然穿著紅色的嫁衣,在夢裡,她也給我跳了一曲舞,而那些動作,與現在我所看到的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我明白了,眼前的女子便是依然的前世了,也就是那個婷兒。
我站在那裡,好幾次,她的腳步都跳動到了我的跟前,我還往後退了兩步,可她似乎根本就看不見我,始終笑著看向坐著的那人。
那人剛好是背對著我的,我看不清他的樣子。我往旁邊走了幾步,走到了他的側面。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與婷兒始終看著他一樣,他也一直專註地看著婷兒。
細細打量了一下男子,我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正是陳叔師父年輕時的樣子,眉宇間還有幾分相似之處,這老頭年輕時還是個帥哥,和我一樣。話說回來,我本來就是他么。
我於他們來說,就像是空氣一般。我知道,我現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陳叔師父在我腦海里形成的幻象,他們都是虛幻的,不存在的。
我釋然了,耐心地觀賞著這一場情感大戲。
一曲舞罷,二人的興緻都未落下,女子又舞一曲。這一曲時,男子走上前去,加入了進去,二人和著女子嘴裡唱出的曲調,跳著、笑著,眼神之中全是柔情蜜意,就連站在一旁的我都受到了感染,感受到了他們那濃濃的愛戀。
二人一直在閣樓上跳了三曲,這才停了下來,到第三曲的時候,我都在一旁試著與他們共舞了起來。
直到最後一個動作結束,二人額頭上都跳出了汗珠,他們互相擦了擦,面上始終帶著笑意。擦拭完后,女子挽著男子的手,一起往閣樓下走去。
我跟在他們身後下了閣樓,走著走著,四周的燈光慢慢黯淡了下去,過了一會,我眼前全部恢復成了黑暗一片。
第一幕結束,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相戀。
我知道,故事還沒有結束,我耐心地等著下一幕的開始。
燈光又亮了起來,眼前的景物也變了。
這一次,我一眼就認了出來,我正站在陳叔那老院子外面,門口掛著兩個紅燈籠。
我想,他一定不是讓我來看他家的老院子的,一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果然,一分鐘后,門打開了一個縫隙,他伸了一個頭出來,左右看了看,然後側著身子走了出來,又轉過身,輕輕拉上了門,臉上帶著竊喜的表情。
拉上門后,他向前走去,可剛走了幾步,就退了回來。他是倒退著走的,我有些疑惑,下一秒卻看見他面前的黑暗中走出了兩個強壯的漢子,看模樣像是家丁,他們一直把他逼到了門邊,背已經靠在了門上。
這個時候,門被打開了,一個滿臉怒容的老頭子出現在了門后,瞪著他。他也扳起了臉,張開嘴說了什麼,我聽不見他說的話,卻是看到,在他說完后,那老頭揚起了手中的拐杖,直接就往他的身上打了去。島台有技。
他也不躲閃,就站在那裡硬受了這一拐杖,只是皺了一下眉頭。老頭子打完,指著他,似大聲吼了他幾句,他又回了幾句,在這之後,換來的卻是老頭子接二連三的拐杖。
最後,老頭子打累了,轉身離開。他已經被打得站不起來了,剛才那兩個強壯的家丁一邊一個扶著他站了起來,走回了院子去,隨後,院門被關了回來。
隨著院門的關閉,四周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這一幕,叫做坎坷。
當視線再次亮起來時,我是站在一間屋子裡的。這間屋子很是喜慶,因為房間里都是紅色的東西。
我看了看,這應該是一間卧室,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床上的被褥、帳子全是紅色的,桌上的茶具也是紅色的。
而在床上,坐著一個人。
這人身上穿著紅色嫁衣,頭上蓋著紅蓋頭。
我看了出來,這是一個新娘子,可新郎官在哪裡呢?
正當我詫異之時,房門被推開了,他先是回過身去,小心地把門關上,這才往床邊走去。與新娘子一身紅色極不相配的是,他穿的是一身灰色的衣服。
看得出來,他的樣子有些狼狽,神情也有些忐忑不定,這不由讓我猜測,他是剛剛從院子里偷著逃出來。
他走到床邊后,站在那裡,手足無措,臉上卻是笑了。
他抬起一隻手,捏著紅蓋頭的一角,卻遲遲沒有掀起來,他應該是緊張又激動的吧。
他放下了手,兩隻手互搓了一下,接著放在嘴前哈了一口氣,然後兩手分別牽著紅蓋頭的一角,準備兩隻手一齊把它掀起來。
看得出來,在他眼中,這一刻是神聖的,是莊嚴的。我見著他深呼吸了一次,然後閉上了眼睛,我隨著他一起在心裡默數著:一、二……
「轟「的一聲!
「三「字還沒有數出來,蓋頭也還沒有掀開,房門卻是被人踹開了。
我與他都驚恐地看著房門處,仍然是那兩個強壯的家丁,仍然是那個拿著拐杖的老頭子。
老頭子站在門口,臉色鐵青,渾身顫抖著。
隨著老頭子的一聲令下,兩個家丁上前去捉住了他,架著他走出了房間,老頭子對著房裡的新娘子狠狠唾棄了一口,這才拄著拐杖離開了。
在這個過程中,新娘子的身子抖動著,她卻始終沒有拿下自己的紅蓋頭。我想,她是在堅持,堅持著讓自己的意中人掀開那紅蓋頭,成為他的娘子。
直到周圍陷入了一片沉靜,桌上的紅蠟燭都快燃盡了,新娘子才伸出手來,拉下了那紅蓋頭。我看到,她的頭上戴著鳳冠。
新娘子正是婷兒,她的淚水早已弄花了臉上抹的胭脂。她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又看了看那被踢得關不上的房門,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桌上的紅蠟燭上面。
淚水一直在流,她沒有理會,目光獃獃的。
紅色的蠟燭燃盡了最後一滴蠟油,房間里黑暗了下來,沒有了紅色的簾帳,沒有了紅色的茶具,也沒有了穿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
這一幕,叫做絕望。
下一幕開啟的時候,我的眼前是昏暗的,這應該是一個夜晚,我站在一個亭子裡面。
亭子旁邊有一條小河,「嘩嘩「的流水聲傳進了我的耳機,亭子里,坐著一個人。她一襲紅衣,面對小河而坐。青絲高高綰起,表明著她已為人婦。
這副畫面給了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記得我是做過這個夢的。
我往前走了兩步,站到了她的右側,是婷兒。
她面色蒼白,神情凄然,目光落在河中的流水上面。
我想了進來,我的確是做過相同的夢的,夢中的畫面與現在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當時的夢中,穿紅衣坐在此處的是依然,現在卻是婷兒。
其實都一樣,依然是現在的婷兒,而婷兒是前世的依然。
想起那個夢,我就想到了那個結局,我慌亂地伸出手來,想拉起婷兒。可是,我手所及之處,一片空虛,我根本就觸碰不到她。
下一刻,她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探,整個人就撲進了小河裡……
我的耳邊響起了依然曾經給我念過的那段話--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駕著七彩祥雲來娶我。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
水面的紅色慢慢往下沉去,當紅色消失之時,周遭也成了漆黑一片。
這一幕,叫做生死。
我以為結束了,眼前卻又漸漸亮了起來。
我站在了一座戲檯子跟前,除了我,再沒有其他觀眾。
台上有一個男子,正在唱著那一出屬於他與婷兒的戲,他的動作很生疏,他的腔調很奇怪,他的神情卻很專註。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他一直跳著,一直唱著……他的淚水流了出來,我的淚水也流了出來。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的臉也不再清晰,他明明是他,卻又不是他,是我自己。
直到累得再也跳不動了,他癱倒在了木檯子上。
他再也沒有起來,我耳畔的聲音卻沒有停,一直在迴響著--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這是結束,也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