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闆,你回來啦。伯父的狀況如何?要緊嗎?」他買晚餐回來后,有聽雅君提起這件事。
「大腿骨折,兩根肋骨骨裂,目前仍在昏迷,這兩天是關鍵期。」
「這麼嚴重?」歐陽仲雙眉蹙起,又問:「伯父怎麼會被車撞?」老闆的父親偶爾會來民宿,所以他認識伯父,也知道伯父騎車速度不快,總是靠路邊騎。這樣小心謹慎,怎麼還會出事?
「被人酒駕撞傷。」提到這件事,李光耀不禁咬牙切齒,怨死那位酒駕者,真想一拳痛毆在對方那只是輕傷的臉上。
明明是對方犯錯,為什麼受傷、昏迷不醒的人卻是爸爸?老天爺到底有沒有眼睛啊?!
「老闆……」王雅君喃喃,瞄了眼歐陽仲,見他暗地搖手,要她別再說話好讓老闆靜一靜,於是朝歐陽仲皺了皺鼻。
「李光耀,你回來啦。你應該沒吃……」東西吧?
正處於怒火中的李光耀,見到孫梅鳳出現,立刻想起她毫無詢問便開走自己汽車的事,本來就脆弱不堪的理智立刻斷線,把對肇事者的火氣一股腦宣洩在她身上。
「孫梅鳳,我的車鑰匙呢?」他瞪向她,語氣不佳地截斷她的話。
孫梅鳳霎時住了嘴,定定看著他幾秒,也不知在想什麼,面色逐漸冷然,最後深吸口氣道:「我去拿。」
從醫院回來將車子停妥、熄火后,她習慣性地把鑰匙放入皮包。而後聽聞李爸爸車禍、李光耀奔去醫院,她一肩扛下與小男孩的父母談條件的責任,事後便忘了將鑰匙放回抽屜。
「下次請你別問都不問就隨便開走我的車好嗎?你都沒有考慮到我會有急用?!」載母親前往醫院途中,因為不熟悉雅君的機車加上雨勢漸大,他騎得緩慢而小心翼翼,導致他們母子倆延遲許久才抵達醫院。要是有汽車,或許能早些到達,也不會讓母親因被雨水打濕而顯得狼狽,穿著濕漉漉的鞋子在手術室外等待。
孫梅鳳雙眼微眯,嘴角要笑不笑,狀似不屑地輕哼一聲,「你的車鑲金戴銀嗎?我會稀罕?」
「你——」李光耀氣息一滯,她嘲諷似的語氣讓他怒火更旺。「既然不稀罕,你開我的窮酸破車幹嘛?還是我該道歉我的破車污辱了你?對不起,孫梅鳳大小姐,下次我一定會好好收妥車鑰匙,讓我的破車再也沒機會玷污你高貴的身分!」
王雅君可聽不下去了,張口就想幫孫梅鳳說話。「老闆,梅鳳姊她——」
「雅君!」孫梅鳳猛地叱喝一聲,見王雅君咬住嘴唇面露委屈,隨即軟下聲道:「過來幫我一下。」語氣不容拒絕。
「好啦好啦……」王雅君噘嘴咕噥,看看李光耀又瞧瞧歐陽仲,才拖著腳步隨孫梅鳳往休息室走。
人才進入休息室,門一關上,她立刻發話,「梅鳳姊,你為什麼不告訴老闆?」她現在好氣老闆!怎麼把氣胡亂出在梅鳳姊身上嘛!
孫梅鳳走到柜子前拿起鵝黃色肩背包,從裡頭取出鑰匙,邊說:「你忘記我們三人說好,看李光耀情況是好是壞,來決定是否告訴他客人的事?」
「我沒忘啊,可是老闆都誤會你了!」如果說出事實,梅鳳姊就不會被老闆誤會了!
「那沒什麼,我們倆的相處模式不是一直那樣嗎?何況客人的問題已經順利解決,沒什麼好說的。現在最值得擔心的是李爸爸……」不知李爸爸現在狀況怎樣?原本她替他熱了粥,想等李光耀吃飽再問的,可如今……
見孫梅鳳面露擔心,王雅君急忙說:「老闆說,伯父是被酒駕撞傷,左右大腿骨折,兩根肋骨骨裂,目前仍處於昏迷,這兩天是關鍵期。」
「是嗎……」孫梅鳳垂眼蹙眉呢喃。李爸爸傷得這麼重還在昏迷呢,李光耀一定很擔心。
隨後她朝王雅君一笑,「所以說,比起李爸爸,客人的事真的不值一提。」
「可是梅鳳姊受委屈了呀!」王雅君還是很不甘心。
老實說,她原本有點怕精明幹練、感覺嚴肅又不好聊天的梅鳳姊,但今天梅鳳姊在她肩上令人安心的一按,並替她擋了客人的胡罵,又見識到梅鳳姊處理事情的手腕,她開始對梅鳳姊欽佩起來,所以見到老闆把脾氣發在梅鳳姊身上,她真的很為梅鳳姊抱不平!
「好了,我真的沒什麼。說到底,要不是我剛才那樣回李光耀,也不會和他起衝突,不是嗎?」孫梅鳳把車鑰匙遞給王雅君。「這麼晚了,我也該回家了。車鑰匙麻煩你幫我還給李光耀,廚房鍋子里有歐陽晚上買的粥,我剛才已經熱好,請你幫我盛給他。我想他應該沒吃晚餐。」
「啊?梅鳳姊你……」王雅君恍然明白梅鳳姊這麼晚還沒回家,且在她下樓時突然奔到廚房忙碌是為了什麼。原來梅鳳姊是發現老闆回來,急忙奔到廚房替老闆熱粥。
她一直覺得梅鳳姊討厭老闆,但她現在開始懷疑了。
如果真的討厭,為什麼會留意、關心老闆有沒有吃飯?她和歐陽仲都沒替老闆想到這層。
如果真的討厭,就不會來民宿工作了不是嗎?換成她,絕不會替討厭的人工作。
欸,她好遲鈍,現在才領悟這點。
可是……如果不討厭,為什麼平常對老闆的態度又那麼糟糕?
噢……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頭好暈!
「雅君?」見王雅君忽然抱住頭,孫梅鳳以為她不舒服,擔心詢問,「你不舒服?」
「啊!沒有沒有!梅鳳姊,都這麼晚了,你就住這裡吧。女孩子騎夜車多危險,民宿又不是沒有多的房間。」
孫梅鳳搖頭拒絕她的好意。
「不了,這裡沒有換洗衣物。」她拿起薄外套穿上。「鑰匙和粥就麻煩你了。」
「那、那你騎車小心,到家后……」王雅君咬咬唇,猶豫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可以打電話跟我說一聲嗎?」
孫梅鳳拿起提包的手一頓,看向王雅君,幾秒后揚唇微笑。
「謝謝你的貼心。我到家后再打給你。」
走出休息室,因為不想見到李光耀,她改從後門繞過主屋右側來到停車場。
她站在自己淡紫色機車旁,偏首看向屬於李光耀的銀色汽車,苦笑。
其實,她很難過,甚至感到委屈,覺得自己又蠢又笨,幹嘛替他的民宿如此盡心儘力?她大可不必費心思解決民宿與客人的問題,但她不願見雅君無辜挨罵,更不願見他的民宿出事。
解決后,她並不貪求他的感激或回報,卻沒料到成為他的出氣筒,並且與他吵嘴。
然而,若不是她那樣回李光耀,他們也不會拌嘴。
只是,原本滿腔關心被一桶充滿質問的惡水狠狠澆上,她才會不顧他的心清,情不自禁用反擊來掩飾受傷,又在王雅君關心時裝得那麼雲淡風輕。
這能怪誰?她深深明白,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害怕再次承受當年的難堪與疼痛,才不停用惡言惡語保護自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呀!」孫梅鳳諷笑幾聲,打開座墊把提包放入,心情糟糕得不顧空氣中充斥的涼意,只穿著單薄衣服邁向歸途,沒入冷清寂寥夜色中。
李家爸爸在第二天下午便幽幽轉醒,之後在醫院住了十來天,終於得到回家休養的許可,只是得定期回診,直到肋骨長妥、大腿石膏拆了,還必須進行長期復健。
李家爸爸縱然為此哀聲嘆氣,精神倒還不錯,還反過來安撫不停抱怨肇事者的兒子,要兒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對方也受到了法律制裁,好說歹說才讓李光耀心情稍稍平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