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願我的榮光，為你加冕

願我的榮光，為你加冕。

四月十八號，很不錯的天氣，仰望天空可以看得到藍天，是那種罕見的好像是藍色玻璃一樣的藍色，湛藍色。

這一天，似乎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程筱溫照例在六點鐘起床，然後拿著書去圖書館。

顧雪那個白痴對這種學習的行為叫做是學瘋了。

桑柯問過她，為了什麼才能這樣用力不懈地學下去呢？

當時程筱溫沒有回答，因為她只是以為是不想讓自己這種令人尷尬的身份暴露在校園裡，寧願多辛苦地去學習。

但是後來她就想通了。

這樣拚命地學習，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能夠養活的起自己，不花程長安的錢，照樣能驕傲的活下去。

她比那些曾經在高中努力學習的寒門子弟是一樣的，只不過暫時多了一個依靠而已，等到這個依靠倒了，她又是一個人了。

以前，桑柯曾經跟她說過，一個人，感覺特別寂寞。

程筱溫只是點了點頭，卻沒有告訴她，她出生以來就是一個人，一直是一個人。

中午，吃過午飯之後回寢室，洗了洗頭髮之後又抱著書去圖書館，最近桑柯和那個小鮮肉男朋友又好了，佳茵認識了一個同年同月生日的男朋友，至於顧雪，依舊在和談了七年的男朋友樂此不疲地互掐互鬧下去。

杜佳茵說讓她也找一個男朋友吧，程筱溫說：「不想找，今年光棍節我一人過。」

下午，透過圖書館的窗子，照進來的絲絲縷縷陽光，打落在身上，輕塵在空中飛舞。程筱溫低著頭學習，因為額前的髮絲垂落下來擋住了眼睛，她就用一個玫紅色的小卡子卡上去。

唐玉珏就是在這個時候找過來的，遠遠的看見沐浴在一片陽光中的程筱溫，腳步就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不動了，靜靜地看著。

直到後面有學生進來，說：「借過。」唐玉珏這才走上去。

「溫溫。」

程筱溫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唐玉珏，「嗯」了一聲，又低下頭繼續手下動筆。

唐玉珏說：「晚上請你吃飯吧。」

程筱溫說：「我約好了和室友一起吃飯。」

聽見程筱溫這樣說，唐玉珏已經感到很欣慰了，因為以前她都是直接拒絕的，現在最起碼給了一個理由，雖然說這個理由不知道是不是編的。

唐玉珏笑了笑：「那我請你和你室友吃飯吧。」

程筱溫這才停下來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唐玉珏收起臉上笑意，這一次十分認真：「今天我生日，今天是四月十八號，我知道。」

「好，」程筱溫說，「等我到六點。」

程筱溫接著學習，而唐玉珏就托著腮看低頭學習的程筱溫。

程筱溫實在被看的有點發毛了，隨手拿了一本書甩給他：「看書。」

唐玉珏看了一眼書的封皮《朱自清散文選》。

「……」

程筱溫說學到六點，那就一定是六點，可以晚一些，但是絕對不可能提早，她比其他人都清楚，她現在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她的將來學的，所以，如果偷懶，都是剋扣的她自己的明天，所以，就算是有時候累了，也要逼著自己學下去。

唐玉珏本來說要帶著程筱溫去外面的西餐餐廳的，但是程筱溫說：「不想去吃西餐，每天吃都吃膩了。」

「那你想去哪兒吃？」唐玉珏問。

程筱溫想了想，就撥通了顧雪的電話：「阿雪，你和磊子那個出租屋退了沒有？」

顧雪在電話那邊說：「沒有，到月底了。」

程筱溫說：「你把鑰匙借我用一下。」

到了出租屋，唐玉珏不禁為這種住宿條件捏了一把汗，水泥地，白石灰牆面，整間房子就只夠放一張床放一張桌子的，廚房還是用門帘隔開的，條件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差。

程筱溫解釋：「我一個室友和她男朋友在外面住了小半年，就是在這裡。」

唐玉珏點了點頭。

可是，現在他來這裡做什麼呢？

程筱溫指了指那個小廚房：「借用一下她的廚房。」

唐玉珏聽了挑眉，想起上一次在S市，程筱溫也是借用他的廚房，然後做了一大桌子菜，丟下三個字「散夥飯」，只留他一個人吃，那個時候吃的時候，唐玉珏覺得……世間被丟下的人，大概都和他那個時候的感覺一樣吧。

只不過這一次……

程筱溫從冰箱里拿出來兩個雞蛋，青菜切成段，番茄切片，下鍋，做手法繁複的菜肴，和現在做家常菜，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做法，但是唐玉珏卻感覺到了溫暖，那種很久都沒有感受到的家的溫暖。

聞起來，都覺得很香。

在出鍋之前，程筱溫嘗了一口，又加了一點點鹽。

「唐七！過來端面。」程筱溫喊道。

唐玉珏在身後愣了一下，才走過去，一碗雞蛋面上，紅色的番茄切片，青綠色的青菜片，白色的麵條，嫩黃色的雞蛋，看起來就很有食慾。

程筱溫說：「你今天生日，給你的壽麵，生日快樂。」

聽了這句話，唐玉珏其實心裡在撓啊撓，不是我生日啊，是你生日啊，自己生日都不記得了，我都提醒的這麼明顯了，不是真學傻了吧。

但是，唐玉珏面上還是淡淡的：「嗯，你就做了一碗？」

程筱溫點頭，抱臂看著唐玉珏。

唐玉珏一看程筱溫臉上的笑，就知道她肯定知道今天不是他生日，就聳了聳肩：「不是我生日，我就是想把你約出來……今天不是你生日嗎。」

程筱溫眯了眯眼睛，反問了一句：「我生日？」

唐玉珏心裡刮過一陣風，不是弄錯了吧，隨之就把沈小白在心裡罵了一萬遍，就知道沈硯白靠不住，弄份資料連生日都是錯的。

程筱溫一想：「哦，你是我身份證上的生日是吧？那個日子是隨便寫的。」

唐玉珏不禁問：「那你生日……？」

程筱溫擺了擺手：「不知道，我媽從來沒跟我提過，她死了更沒有人跟我提過了。」

這話程筱溫是用淡淡的口吻說出來的，好像就是一個旁觀者，用一雙看透世界的眼睛，置身事外，冷冷地看世界。

唐玉珏走到廚房，又拿了一個碗，把一碗長壽麵撥了一半端給程筱溫：「既然都是假的，那今天就算你生日，也算是我生日，溫溫，生日快樂。」

這是程筱溫第一次過生日。

八歲之前，她媽媽或許給她過過生日，買過蛋糕，但是那些就算美好的回憶，也被吹散了。

八歲之後，到了程家，更別提生日了。

在大一的時候，佳茵和桑柯都曾經問過她生日是哪天，程筱溫說不知道，就別給她過生日了，給你們過生日就相當於自己過了。

所以，跟唐玉珏一起吃的這一次長壽麵，是第一次，有人和她一起坐下來，靜靜地吃一碗面。

一碗面分成兩份，肯定是不夠吃的，所以，唐玉珏要程筱溫教他做面。

程筱溫對此真的感到懷疑。

唐玉珏：「不要低估我的智商。」

程筱溫笑了：「面不是用智商就做出來的。」

唐玉珏：「……這句話真狠。」

不過，程筱溫還是手把手地教唐玉珏做菜，先怎樣再怎樣，切菜的時候手指要蜷曲起來，容易切手，什麼時候放什麼調味料。

程筱溫說教唐玉珏做面，所以就完全做了一個甩手掌柜，就站在後面抱臂看著唐玉珏，手忙腳亂地時候也沒有出手幫一把。

所以，出鍋的時候，這碗面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了。

唐玉珏為她端上桌，看程筱溫吃了一小口，有點希冀地問：「呃，怎麼樣？」

程筱溫說：「難吃的要死。」

唐玉珏：「……要不你分我一半？」

但是，程筱溫還是吃完了。

唐玉珏撐著手臂，看著見底了的面，覺得有點吃驚了：「吃完了？」

程筱溫點頭：「嗯。」

「……其實你不用這麼給我捧場的，我知道做的很差勁。」

程筱溫勾了勾唇：「不是給你捧場，是給我自己捧場。這是第一次有人專門做面給我吃。」

聽了這句話，唐玉珏感到莫名的心酸，脫口就說道：「以後我可以天天給你做面吃。」

程筱溫笑了出來：「那我可吃不消了。」

從顧雪的出租屋回學校的路上，兩個人先走了一段路，兩邊是鱗次櫛比的店鋪，閃爍著的五色霓虹。

路過公園的時候，有擺攤的在賣孔明燈。

唐玉珏停下來腳步：「放個孔明燈吧。」

買了兩個孔明燈，他們兩個向前走了一段路，走上了一座水上的石橋。

唐玉珏把外包裝的塑料袋拆開，正在研究它的結構，程筱溫疑惑：「這種東西怎麼放？」

唐玉珏說：「我也沒放過。」

傻了，長這麼大還沒有放過孔明燈，也真是醉了。

兩個人鼓搗了半天，才把孔明燈撐開，能看得出來哪一頭朝上，哪一頭向下，從哪裡點火。

唐玉珏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打火機，點燃，手指一脫，孔明燈就飛了上去。東央雜血。

程筱溫看著這個手槍式的打火機，微微愣了一下：「這個……」

唐玉珏這才注意到自己拿出來的還是在S市為了吸引程筱溫注意的那個打火機，這下得不償失了，只好實話實說：「我專門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程筱溫看著唐玉珏：「你是不是知道那個人是誰？」

唐玉珏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身後有人在驚呼：「著火啦！」

程筱溫和唐玉珏猛的向不遠處的頭頂看過去，孔明燈……吊在樹杈見，外面一層薄薄的紙已經被裡面的火苗點燃了。

唐玉珏此刻第一感覺是：完了。

程筱溫已經拿出手機打了電話讓消防車來救火了，在一片樹林里，這種小火苗很容易就能成為熊熊大火。

只不過沒有等到消防車來，火苗就熄滅了。

程筱溫：「……」

「跑吧。」唐玉珏拉起她就向公園後門跑。

前面，唐玉珏跑起來很快，帶著程筱溫也向前跑的特別快，風從耳邊呼呼刮過，揚起鬢間的髮絲，好像真的一邊跑一邊跑就飛起來了一樣。

就好像在高中的時候，那個人拉著她的手，在操場上飛快地奔跑著，最後跑的累的，並排躺在滿是春泥的草地上，枕著手臂看廣袤的天空和飛過的鳥兒。

「溫溫？」唐玉珏停下來，一邊喘氣一邊在程筱溫眼前揮了揮。

程筱溫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沒事兒了，走吧。」

可是，唐玉珏就分明看見程筱溫眼底的沉默，在告訴他，肯定有事兒。

原本這個晚上，唐玉珏是在餐廳里訂了一個包廂，還有一個大蛋糕，可是這一下，不僅給程筱溫吃了最難吃的長壽麵，而且放的孔明燈還差點釀成火災，然後跟逃命似的跑了一千，喘的像條狗。

真衰。

每當唐玉珏想要給程筱溫留下一個英俊瀟洒的印象的時候，就會陰差陽錯，好像已經成了定律。

不過還好，唐玉珏還訂了一個蛋糕，還買了一個小禮物。

送程筱溫到寢室樓下，唐玉珏伸手遞給程筱溫一個禮物盒。

程筱溫愣了一下，沒有伸手去接。

唐玉珏說：「溫溫，做我女朋友好嗎？」

說完這句話，唐玉珏就在心裡很很鄙視了自己一把，怎麼開場白就是這麼俗套的一句話，啊，真是要瘋了，該怎麼補救。

程筱溫看著唐玉珏認真地表情，一時間沒有說話。

唐玉珏就接著說：「我沒有喜歡過別人，這是第一次，我想試試看。」

好土啊，唐玉珏的內心已經在滴血了，應該事先從網上找一段浪漫的告白語啊，怎麼一到他自己這裡就卡殼兒了。

程筱溫抿了抿下唇：「唐七……真的，我們不合適，對不起。」

程筱溫一直記得自己的身份，這種身份，對唐家是一種侮辱，就算是唐七少同意了，他的家族也不會同意。

就像當初和那個人一樣，如果明明知道將來不會在一起，那還會在一起嗎？程筱溫的回答是：不會。

用盡自己所有的氣力，只換取一份未來用來緬懷的記憶，不僅帶著溫馨溫暖懷念，還帶著傷痛和傷害，對不起，不可能。程筱溫不是桑柯，她不會這麼傻。

唐玉珏手指頓了頓，收回手裡的禮物盒，淡淡說道：「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有太喜歡你。」

這就是打腫臉充胖子了，其實唐玉珏特別想要抓住程筱溫的肩膀：什麼沒關係，老子有關係啊。

果真……

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絕，而且還是用的這種借口。

唐玉珏看著程筱溫眼底里的一抹暗色，就知道，這個時候，程筱溫還把自己的心緊緊的關閉著，連敞開過都沒有，他能不能讓程筱溫的心為她敞開呢？

而程筱溫這個時候在想，說了這一句對不起之後，或許以後連朋友都做不得了，不禁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不過她想她自己，永遠都不會忘了有一個男人第一次做面，第一次給她做面。

轉身的時候，唐玉珏把手裡拎著的蛋糕遞給程筱溫：「上去和室友分著吃了吧，我拎著回去也沒有人吃。」

程筱溫這一次沒有拒絕，點了點頭：「謝謝。」

回到寢室，桑柯佳茵和顧雪都還沒有睡，見到程筱溫拎著一個大蛋糕回寢室，都不由的愣了一下。

「今天誰生日？」

程筱溫說：「蛋糕房送錯了。」

顧雪嗷嗚一聲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怎麼就沒有人給我送錯過呢？！好運氣都落在你們身上了。」

說著，顧雪就去拆蛋糕盒子。

桑柯解釋：「晚上和男朋友又吵了一架，沒吃飯。」

程筱溫翻了個白眼：「都歸你了，祝你變成大肥婆。」

切了幾塊蛋糕，幾個女生坐在一起吃，杜佳茵走過來坐到桑柯身邊：「是誰送的吧？」因為程筱溫從來不會收別人的東西，哪怕只是一張稿紙，都會還回去。

「嗯。」

程筱溫點了點頭。

「你對他有感覺？」杜佳茵拉著程筱溫走到陽台上，注意到程筱溫詢問的目光，她解釋，「我下午去圖書館的時候看見他了。」

程筱溫：「哦。」

「對他有感覺？」杜佳茵又問了一遍。

程筱溫搖頭。

杜佳茵笑了：「那你怎麼收他的東西？」

程筱溫沒有回答。

杜佳茵說：「你拒絕人從來都是不眨眼的，直截了當地說不。」

程筱溫打斷杜佳茵的話：「嗯，這次我做錯了，沒有可能，就不該給別人希望，明天我訂個一模一樣的蛋糕送回去。」

杜佳茵：「……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溫溫。」

程筱溫的室友都知道程筱溫的身份，也知道她一直在意的就是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太在意了，往往就適得其反了。

這一夜，躺在床上關了手機，程筱溫有一些失眠了。

過了十二點，更是唯一剩下的一點睡意都被消磨了。

程筱溫摸到手機開機，想要看一些自己在手機里存著的心理學的書，剛打開手機，就收到了唐玉珏的一條簡訊。

是十二點整的時候發過來的，只有九個字。

願我的榮光，為你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