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要你要 只要我有
「紅淚,請原諒我無奈出此下策!」楚雲眠面上有些許慚愧地道,「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還有大好前程在的等著我。」
息紅淚看著楚雲眠的臉,幽幽的問:「為什麼?」她不明白楚雲眠為什麼會這樣對待自己,她突然感到自己很好笑,很滑稽。
楚雲眠急促地道:「紅淚,既然事已至此,我便全盤托出了吧!我這一路奔波,假裝逃婚、被免職、被追殺、被逼的走投無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與安氏兄妹設的局,為的就是誘得你出手,將這日進萬金的『風雨飄香樓』納入安氏兄妹的『富貴集團』旗下!」
息紅淚奇怪自己本該震驚憤怒的,但心裡平靜得像死水,無一絲波瀾。
「雲眠,原來你的心裡早就沒有我,早就沒有『風雨樓』……」她向火光四起的「風雨樓」望了望,臉上一片迷惘,嘆道:「只可惜我那些兄弟姐妹為了我息紅淚,無辜犧牲。而我,又是為了誰?」
「紅淚,事到如今,你就從了大統領吧!做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統領夫人,總好過一個歡場賣笑的煙花女子吧?」楚雲眠迫近息紅淚,目光灼灼,早就失去了素日的沉靜。
「雲眠,你不該負我!即使負我,也不該騙我!即使騙我,也不該幫助安家兄妹來騙我!」息紅淚目光蕭瑟,為了楚雲眠,她已經付出了最大的犧牲,包括「京城四少」、「冷血十三鷹」,包括三千兄弟姐妹的性命,也包括」風雨樓「在京師屹立這麼多年的基業。
——可是,一切犧牲換來了什麼?
「紅淚,我是有苦衷的,安家兄妹權高勢大,我一個小小的歷城安撫使得罪不起的;大統領已經答應我,只要你把『風雨樓』的地盤和產業交出、只要你肯嫁進統領府,他就將我從歷城那個窮地方調到京師兵部做從三品的員外郎、將安琪兒郡主下嫁給我,你已經為我犧牲了這麼多,便再犧牲一分又如何?以後我會報答你的。」楚雲眠已急不擇言,「犧牲」兩個字直觸到息紅淚痛處。她渾身忍不住一陣顫抖,幾乎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息紅淚對樓下煙花和敵人恍如未見,斬釘截鐵地道:「雲眠,咱們的交情到今天為止全部斷絕,再沒有以後了!」
她的眉已經揚起,像剛剛自一場噩夢裡醒來。
楚雲眠微諤,息紅淚猛然探手,從楚雲眠脅下搶了「詩劍」在手,一躍便上了兩尺高的樓欄,迎風而立,下面是日夜奔騰洶湧的河水。
楚雲眠一驚,他明明已經點中了沈息紅淚脅下的穴道,她怎麼會突然自解?難道是她拼得性命不要強行衝破穴道?驀地,他大叫:「紅淚,不要衝動,一切還有商量轉圜的餘地!」
「雲眠!楚雲眠!你這——」息紅淚本待說「你這忘情負義的薄倖人」,但話到了嘴邊又自己忍住。她曾經見過「風雨樓」里很多痴情女子愛上了前來尋花問柳的公子王孫,兩情相悅時信誓旦旦,最後被騙到人死財空。那時候,她憐憫她們,更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過,今天她比以前所有被負的女孩子加起來都輸得更慘、敗的更狼狽。
「唰——」的一聲,息紅淚橫劍在喉,凄然道:「雲眠,你負了我,我負了『風雨樓』三千兄弟姐妹,一切虧欠負累,咱們來生再算吧!」劍一揮,滿腔鮮血噴洒出來,她向後慢慢仰倒墜落,髮帶飄舞,向湍急的河心直降下去……
安天命於亂軍叢中早就看見,心裡一痛,如同失去了今生全部的希望與眷戀。
楚雲眠奔到樓欄邊,伸手去抓,早就救不及,耳邊只能聽到息紅淚發出的最後一聲嘆息,以及若有若無地吟唱:「婉轉七夜的雪,你指尖的砂,已結了霜。發如雲,揮劍斷,轉身時,揮手,只怕,誤解了生死的惆悵……」
——雲眠,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贏,其實我早就輸給你了,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對不起,到最後沒讓你喜歡上我,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我拿出來給你的,已經是我有的里最好的,怎麼能讓你看到我呢?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息紅淚的故事,並沒有結束。
雨過天晴。
冷北城安靜的坐在「北涼河」畔垂釣,晨光照在流動的水面上,倒映著他風霜憔悴、傷痛寂寞的容顏。
曾經的情深似海,如今的兩地相望,原來這就是,殘忍的時光萬丈。有時,戀舊才是最大的弱點。當你想起一個人,會輕易地哭出來。要麼因為你很年輕,為新傷;要麼因為你已蒼老,為舊患。
冷北城幾乎在閑暇的時候,都會獨自一個人在河邊打發寂寞的時光。客棧的廚子唐招財從來不奢望主人會釣回一尾魚來,事實上冷北城每天也都是空手而歸。
魚鉤是直的,沒有放餌,他只是想一個人坐坐,一個人靜靜的思念另一個人。
當雅雅憨笑的嬌顏再度閃過腦海時,冷北城抬頭,便看見了上遊河面順流浮下的一條顏色鮮紅的「大魚」。
美人魚。
涼城客棧依然人來人往,涼城,從來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寂寞。
樓下雅閣內,縣令席青谷老爺、敖近鐵總捕頭和蔡耀揚都監聚在一起,正一邊喝酒,一邊議論著京師的新聞,說到京師第一美人息紅淚自刎墜樓、葬身魚腹的時候,周圍的食客無不扼腕惋惜,嘆息連聲。
樓上,花十八與冷北城並身而立,傷感的道:「紅淚姑娘真是命大,在河中漂流幾百里,還能被爺的醫術起死回生,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冷北城輕咳回首道:「這個世上,從此以後只有冷若顏,再沒有息紅淚了。」
兩人身後的書樓,堆積如山的資料信文里,一個紅衣絕色女子埋頭抄寫整理著,聽到冷北城的聲音,抬起頭微笑,她伸手下意識地拉了拉頸中的羅帕,護住了那個可怕的傷口。(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