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煙鐵匠3

第五章 煙鐵匠3

長沙豬崽的事情傳開之後,鐵匠找到姥爹,請姥爹以後不要叫人往他的火爐里扔東西,這樣影響他打鐵交貨,會打壞他祖傳鐵匠的招牌,會讓他丟了以此為生的飯碗。

為了幫一個人而影響另一個人的事情不少發生,這是讓姥爹有時候不得已拒絕前來求助者的原因之一。好在姥爹名望不錯,有些人便諒解了姥爹。

長沙豬崽是救下來了,但姥爹得罪了鐵匠。姥爹叫長沙豬崽的父母給鐵匠送了點東西作為補償。

長沙豬崽的父母給鐵匠送了一條上好的煙。鐵匠捨不得抽,將煙藏在衣櫃里。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馬臉長袍又來到了鐵匠鋪。

這次它嘴上叼了一個長長的煙斗。

鐵匠問道:「又有忘記回家的小孩子嗎?」

馬臉長袍搖搖頭,將煙斗從嘴上抽了下來,在打鐵的大鐵墩上敲了敲,說道:「我是來借火的。」

鐵匠忙拿出一盒火柴來,刺啦一聲將火柴梗划燃。

馬臉長袍搖搖頭,說:「你這火太小了,只有你家火爐上的火才行。」

鐵匠便道:「那你去火爐上點吧。」

馬臉長袍又借了鐵匠的鐵鉗子,在火爐里撥弄了片刻,然後突然記起了什麼一樣愣了一下,說道:「光想著點火,我忘記煙斗里沒有煙葉了。」說完,他斜眼看了一下鐵匠。

鐵匠嚇了一跳,以為它這次來意不善,說不定是老秀才故意讓它來找麻煩的。他上次責備老秀才使人往火爐里扔了東西,老秀才肯定生氣了。老秀才自己不便出手,免得鄰里鄉親說閑話,便指使這馬臉長袍來找茬兒。

鐵匠後悔不迭。

「我聽老秀才說,你這裡有上好的煙。我能不能抽一點?」馬臉長袍說道。

聽了馬臉長袍的話,鐵匠更堅定地認為它是姥爹派來報復的。

他急忙去裡屋從衣櫃里取了那條煙來,拆開之前捨不得拆開的紙殼包裝,然後遞給馬臉長袍。

馬臉長袍從拆破的紙殼裡抽出一根煙,說:「用不了這麼多。」

鐵匠不敢收回,仍將整條煙舉起。

馬臉長袍懶得勸他,自顧捏碎了煙條,將裡面的煙絲搓成一團塞在煙斗的孔里,然後用厚指甲的手指往裡摁了摁,將腰彎得更低一些,屈下身子,將煙斗往火紅的爐火里送。它的嘴巴用力一吸,臉頰的皮肉往裡凹陷得很深,像個小坑一樣。這樣它的馬臉顯得更加瘦長。

恍惚間,鐵匠真以為是一匹馬在他家裡吸煙。

馬臉長袍每吸一口,火爐的火炭就暗淡一分,彷彿裡面的熱量都被那個煙斗吸了去。多吸幾口就會將火爐吸滅了。

它是要讓我家的火爐燒不起來嗎?鐵匠憂心忡忡地想。

馬臉長袍吸了幾口之後停了下來,將煙斗從口中拔出,然後將煙斗的大頭拿在手裡,將煙嘴對準火爐中央。

它要幹什麼呢?鐵匠想阻止卻不敢。

馬臉長袍將煙嘴插進了火爐,然後將整支煙斗插了進去,最後用鐵鉗子撥動火炭將煙斗掩蓋。

「謝謝你的煙。」馬臉長袍說道,然後離開了鐵匠鋪。

馬臉長袍走後,鐵匠急忙用鐵鉗子扒開火炭,可是沒有找到煙斗的影子。鐵匠急忙叫兒子出來拉滿風箱,也沒見火爐熄滅。他試著打了兩把鋤頭,捶打和淬火都沒有出問題,沒有變形,剛度恰好。鐵匠甚至認為這是他打得最好的兩把鋤頭。

但將鋤頭拿到鼻子下聞了聞,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

自那晚之後,鐵匠打出來的所有鐵具都有煙味,但是質量比以前要好了很多倍。鋤頭鋤兩三年而不卷刃,鐮刀砍兩三年而不崩缺。除了菜刀因為煙味有點影響銷量之外,其他的農具頗受歡迎。原來跟他競爭的幾個鐵匠鋪生意一落千丈,幸好還有菜刀這一項勉強支撐為生。而他獲得了響噹噹的「煙鐵匠」的稱呼。

鐵匠到姥爹家登門拜訪,感謝姥爹。

姥爹笑推不知實情,叫鐵匠不用挂念。鐵匠送的東西一概不收,叫鐵匠拿什麼來就帶什麼回去。

從此鐵匠對姥爹的欽佩又多了三分。禮品姥爹不收,他就送他親手打造的鐵具,耕田的時節送耙齒,種地的時節送鋤頭。凡是應季節需要的鐵具,他沒有不送的。

後來有一次姥爹主動要求鐵匠送他一樣東西--九連環。那是姥爹將小米抓起來之後的事情了。

鐵匠問,您要這個幹什麼啊?

姥爹說,小米喜歡跟小孩子玩也是因為寂寞,我把她禁錮起來了,她就像坐牢一樣。我送一個九連環給她,讓她排遣寂寞。什麼時候她能將我給的九連環解開,我就放她出來。老話說,解不開的歧中易,摘不下的九連環。倘若她解不開,也能打發打發時間。

姥爹畫了一張九連環的樣圖,叫鐵匠照著做。

鐵匠給姥爹做了兩個。

姥爹將一個埋在小米的旁邊,一個掛在牆壁上。

姥爹曾將牆壁上的九連環取下來讓我玩,我從來沒有解開過。外公媽媽試過,也解不開。

可是姥爹三兩下就解開了。他說:「總想著解決問題的話,或許會越來越麻煩;要是退一步避開問題,或許問題就會消失。」

我們央求他告訴解開的辦法,姥爹不肯。他有他的理由:「人生很多道理你們知道是正確的,但不會理解。所以告訴了也是白告訴了。只有你自己經歷了悟到了的道理,才是好道理。」

這也是姥爹在外公十八歲之前不傳授任何本事給外公的原因。他要外公先去理解世事,說只有先經歷人間百事,理解人間百態,才能很好地運用他傳授的本事。

姥爹說他原本有意放過小米。但是小米黃昏時又來了,這才讓姥爹拖起年邁體衰的身子將小米禁錮起來。

外公見小米是沖我而來,勸姥爹將小米殺死,免得留下後患。

姥爹不同意。

他說,這種事情還是越少程度干預越好,我救了長沙豬崽,小米對我懷恨在心,所以來找我曾外孫。這就是因果。倘若我把它殺死,說不定這個因又會引起其他的果。這樣循環下去,何時是個頭?

其實姥爹在教外公方術的時候把這些道理說過無數次。

雖說知子莫若父,但外公也是最了解姥爹的人。後來外公一直精心關照小米,並不是懂得了姥爹說的因果,而是認為姥爹留下她另有目的,尤其與他的曾外孫我有關係。

我也知道外公有意讓我跟小米親近。

每次去外公家,外公就會問:「你有沒有去後園?有沒有看看小米?有沒有跟她說話?」

我確實每次進後園就會去瓦罐那個地方看看,但沒跟她說過話。她自從進了瓦罐之後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跟她說話不等於跟一個啞巴聊天嗎?

小時候的我討厭跟啞巴聊天,更害怕跟啞巴聊天。

導致我對啞巴有心理陰影的是我的干外公。這個干外公有點名不副實。在我媽媽還沒有出嫁之前,她認了村裡的一個啞巴做乾爹。我們那邊認乾爹跟現在社會的認乾爹完全不一樣,親密程度也大打折扣。我們那邊那時候認乾爹基本都是為了渡劫渡關。假如某個孩子經常生病,或者算命先生說近期會遇到難關,孩子的父母便會領著孩子去村裡認幾個乾爹或者乾媽。有的孩子甚至認整個村的婚齡女人為乾媽。

媽媽跟那個啞巴乾爹沒什麼實質的感情,自然我更不會覺得那個從邏輯上來說是干外公的人有什麼特殊聯繫。

但是那個啞巴干外公每次見了我都異常熱情和激動,常常對我豎一個大拇指,然後「阿巴阿巴」地不厭其煩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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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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