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美人淚,杯中酒

第307章 美人淚,杯中酒

另一邊,周道登親自出營,迎來徐拂主僕。

徐拂身披斗篷,打量著沿途巡哨軍士。

周道登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在這個傳統根深蒂固的時代,他周家門風森嚴,他又是孝子,他母親大戶出身,根本不允許他納妾徐拂這類秦淮出身的女子。

而偏偏,秦淮女子一個個追逐自我,受不得委屈。硬氣一些的,你愛我就光明正大娶我,不愛我,那我們還是朋友。

做妾,想將我困在一隅之地,你想都別想。

這種對時代潮流的反抗,使這些女子一個個極有個性,與眾不同。

就因為這種與眾不同的個性,引得各處名流追逐,一個個都想著將這些自由的,美麗的鳥雀收入自家籠中。

徐拂是個極為硬氣的女子,她不願進入囚牢,她只願自由自在生活著,愛我所愛,做我所愛做的。

典軍司的巡哨軍士不敢阻攔,通報典軍張天錫。

湖畔邊,張天賜帶人攔截:「周監軍,大軍征伐,監軍帶女眷入營,有損我車騎府軍威名。卑職還請監軍,慎重從事。」

「張典軍,此事另有隱情,可否揮退左右?」

張天賜搖頭:「軍規如此,卑職徇私不得,監軍有話直說,無須隱晦。」

周道登為難,難道要當著這麼多人說這女子要找你們將軍,了全心愿后好安心回江南?

拱拱手,周道登將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張典軍,此事關乎車騎將軍。」

「無妨,我們將軍公私分明,周監軍有話直說。」

稍稍上前兩步,周道登回頭看一眼徐拂,頂著斗篷,徐拂對他微笑,周道登突然覺得自己做了一輩子孫子,現在心中的滋味兒,真真提不成。

「是這樣的,這位徐大家與車騎將軍有些私事尚需了結。此事了結后,徐大家便回江南,收山不出。這也算,是一樁夙願,還望張典軍通融。」

周道登聲音壓得低,張天賜皺眉看一眼徐拂,徐拂對他屈膝施禮,更是為難,他聽說過這個女子。

躊躇再三,張天賜緩緩搖頭:「周監軍,卑職所司關係全軍上下,萬萬徇私不得。卑職這裡不會放行,周監軍若執意如此,可討來將軍軍令,卑職放行不遲。」

周道登僵著臉,回頭見徐拂目光祈盼,雙目熠熠生輝,頓時心如刀扎,咬牙道:「那請張典軍安排安排,本官這就去北極閣。」

「戰時軍紀不同於往,卑職多謝周監軍體諒。請。」

張天賜側身展臂,典軍司督軍衛士層層讓開。

雙腿無力,周道登渾渾噩噩沿著湖畔走向北極閣,通報後進去前殿。

「周公,怎麼此般神色?」

朱延平與陳子龍還在殿中飲酒,抬頭見周道登神色不好,還以為有事情,起身迎周道登。

陳子龍端著酒碗飲盡果酒,以為是軍機大事,便告辭。

若他不是軍中隊官,以朱延平親隨身份隨軍,那他聽聽沒事,可他是軍官,軍階擺在那裡太低了。

周道登也認識陳子龍這個三吳老鄉中有名的少年俊彥,走了也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傳到江南去,他一張老臉往哪擱?

入座,見朱延平為他倒酒,周道登凝目,端起仰頭喝盡,道:「也無大事,將軍可記得臨江樓常州徐拂徐大家?」

「記得,是個奇女子。」

「唉……事情是這樣的,老夫與徐拂是好友,她久居京師想念故土。便想回鄉,又仰慕將軍……如今山東混亂,她主僕二人跟隨大軍,歷經艱辛,總之老夫……就是這個意思,將軍今晚好歹也要見見這位徐拂,好讓她了全心愿。」

說著,周道登抱起酒罈給自己倒酒,又是一碗下肚,看著朱延平。

朱延平皺眉,徐拂確實是一個妙人,可遺憾的是,朱延平有輕微的道德潔癖……

飲了三碗酒,周道登見朱延平還遲疑,恨不得一巴掌捏死這個混蛋,嚯的起身:「好歹見一見,我也知將軍潔身自好。官場上、士林中的朋友烏七八糟,人心如虎不假。可這女子,論心氣,高潔不亞於將軍。聽琴一曲,交融心跡,也是難得知己。」

聽聽曲兒,說的簡單,真把人放進來,軍中弟兄怎麼看?

朱延平遲疑,周道登拍拍朱延平的肩,擠出笑容:「將軍若顧慮軍心,大可不必如此。將軍稀世名將,陣前聽美人撫曲,揮手間賊虜灰滅。軍中將士,朝野上下只會傾慕將軍英姿風流,豈會說三道四!」

「那依周公,就見上一見。」

另一頭陳子龍經過,與張天錫拱手見禮,認出徐拂,上前拱手:「徐大家何至於此?」

徐拂款款施禮,笑聲干啞:「子龍先生又為何如此打扮?」

「投筆從戎,跟隨朱家大兄以此身上報國朝社稷,下安黎民萬姓,搏個封妻萌子爾。徐大家呢?」

陳子龍還以為徐拂犯了軍紀,可徐拂又不是軍中人,怎麼會勞動張天賜這個活閻王,扭頭看張天賜,目光帶著詢問。

張天賜笑著搖頭,意思就是你別擔心。

「偶過山東,聽聞車騎將軍駐軍於此,前來撫曲以壯車騎將軍征程。子龍先生如今從戎,倒是江南美談,恭祝先生達成所願。」

陳子龍笑笑,道:「軍中法度森嚴不便多談,徐大家此去江南,欲落腳何處?他日衣錦還鄉,也好登樓聽曲。」

「或歸鄉常州潛居,或應邀杭州歌樓,或雲遊各地採風,瞻仰山河壯麗、嫵媚。」

兩人辭別,沒多時周道登領著一名道門劍手前來,對張天賜拱拱手,又對徐拂拱拱手,大步如飛走了。

張天賜抬起手臂一揮,散了個一乾二淨。

跟隨道門劍手,登上北極閣兩丈高石階,徐拂從侍女始終接過包著的長琴,進入前殿。

殿中,朱延平粗布白袍,長發散披,額間孝帶垂在兩肩,盤坐著抬頭,與緩步進來的徐拂對視,道:「軍旅之中多有不便,還望徐大家海涵。」

「將軍為國事劈荊斬棘,妾身又談何幸苦。」

徐拂上前抱琴施禮,跪坐在朱延平面前蒲團上,長琴擱在小桌上,摘了斗篷,纖細手掌彈撥琴弦,校準音色。

朱延平端起酒罈倒了一爵酒遞過去道:「夜裡寒露重,先暖暖身子。」

「如寇家妹妹所言,將軍真是個體貼人的。」

「徐大家與青桐認識?」

「早年妾身精進琴藝時,多去南京鈔庫街寇家求學,與寇家妹妹便相識了。寇家琴棋書畫珍藏豐富,寶卷先生也是出師於寇家,與妾身同門。」

看著徐拂端著酒爵飲酒,朱延平搖搖頭道:「前年臘月,我與魯先生應徵,前往杭州大營。行軍路上就遇到了寶卷先生馬車。」

「將軍與寶卷先生相識?」

「不曾,當時寶卷先生馬車駛來,我們那些當兵的退出官道,生怕驚動了這位佳人。後來在綏德米脂,與現在的延安知府楊嗣昌飲酒,才知道寶卷先生與其父楊鶴關係匪淺。」

掩鼻輕笑,徐拂道:「蕭寶卷可是楊鶴的貼心幕僚,楊鶴施政贛南,負有仁政之名,其中多有蕭寶卷手筆。若不是礙於楊嗣昌顏面,楊鶴就續弦蕭寶卷。那位蕭寶卷,熬得也幸苦。」

「並不是人人都有寇家妹妹那般鴻運,能尋個頂天立地的有情郎君。」

她雙目流光閃爍,望著朱延平,眼眸似能滴水。

朱延平飲一口酒,神情有些僵硬,緩緩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有十全十美。朝政多變,我主外,青桐主內,勤儉持家。說不好哪日,我們這一家子就會流放三千里。」

徐拂聽了默然,擠出笑容:「將軍喜歡什麼曲,該不會還是隨意?」

朱延平挑眉,一笑:「徐大家說到咱心坎兒里了,我這人飯能吃飽,菜中有肉,衣能遮醜禦寒,家人親友能安康,周遭能太平,其他的都是無可無不可,真沒什麼心思去想。還是隨意,徐大家願意給我什麼曲子,那就聽什麼。」

「將軍倒是真豁達,那妾身就放肆了。」

「好,徐大家撫琴,我為徐大家準備一些軍中便飯。」

琴聲婉轉,朱延平在一旁炭火盆上搗鼓,鍋中添水,依次放入佐料、肉乾、木耳、干菇、紫菜,還有幾根蘿蔔乾條,待水沸后取了一把挂面掰碎,散入,搖頭晃腦聽著曲,攪著。

徐佛停下,笑道:「琴曲高雅,將軍卻做菜,終究有些不搭配。妾身來前,還想著將軍會舞劍呢。與將軍琴劍相合,回到江南也好逢人說道自誇。」

「徐大家不避刀兵而來,我又何必作態?」

一個有心,一個無意,靜靜吃著麵條。

毫不掩飾自己的心傷,徐拂收拾著碗筷:「濟南景色怡人,妾身欲逗留此地,待將軍得勝歸來,略備酒菜添做東道。不知,將軍可有意?」

朱延平緩緩點頭,提著酒罈晃了晃,剩下的酒不夠兩杯,一人一半。

端著酒爵,朱延平搖晃著酒液:「徐大家,酒之所以寶貴,在於稀少。酒如是,錢如是,情懷亦如是。多了,就不稀罕了。」

雙手捧著酒爵,徐佛反倒露出微笑:「魚玄機有語,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妾身淪落風塵,碾轉各地,已不在意什麼長久,只願今朝有酒今朝醉。恭祝將軍旗開得勝,衛我家國平靖。」

朱延平也舉起酒爵,望著徐拂看不出悲喜的雙眸,點著頭:「承吉言,也祝徐大家健康安寧,美麗常在。干。」

「干。」

徐拂吐聲乾脆,仰頭飲著,酸甜酒液入喉,冰冰涼。

北極閣外,看著徐拂披著斗篷離去,樓靖邊挑挑眉頭,一臉不爽。

張天賜摸摸鼻子,伸出手掌,似笑非笑:「願賭服輸。」

樓靖邊掏出一枚銀錠子拋出去:「拿穩了,下回接著賭,這可是兄弟給兒子攢的媳婦錢。」

「行。」

掂掂銀子,張天賜走了。

湖畔小路,徐拂拿著絲絹擦拭眼角,卻帶著笑容。

這回不成,還有下回,現在你讓我吃癟,以後有你的苦吃!

北極閣前殿,朱延平心裡也難受,人家都自薦枕席了,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傷人了?再說,自己不動心是假的,實在是有些顧忌影響力。

心情不爽,拿起之前敬給真武大帝的酒碗,仰頭一氣喝光。

真武大帝怒目,高舉伏魔劍,似要劈死眼前這個不敬神靈的狂徒。

抬頭與真武大帝對視,朱延平伸了個中指,轉身回了氈毯上,側卧,淺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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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大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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