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相信？
「媽，爸到底說了什麼？」顧暖暖急急地問。
「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在病床上的樣子……」
十幾年前，年輕的顧母讓鄰居照看顧暖暖，自己隻身來到醫院。
她和顧父，都不願意讓女兒看到父親臨終前最後的樣子。
當時的她，穿著和顧父相愛時，顧父送給她的一條幹凈素雅的連衣裙，連衣裙尾綉著幾縷青色的水草。儘管裙子已經發黃髮皺，她穿上去仍然很好看。
顧母坐上了公交車，麻木地看著外面。雙手合十。
半個小時前，醫生告訴她，顧父快不行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回去穿這件衣裳。因為顧父說，她穿這件衣裳是最美的。
顧父為了她，拋棄了上半生的榮華富貴，選擇了與她的下輩子的艱難困苦。
如今他要走了，她什麼都做不成，唯一能做的，就是穿著最美的衣服，讓最心愛的人欣慰地離開這個世界吧。
車停了，顧母瘋了一樣從車上跑下來，就朝醫院跑去。
正在病房外記錄數據的醫生看到她，嘆了口氣，「快進去吧，大概只有一口氣了。」
顧母氣喘吁吁地跑到顧父床邊坐下，對顧父說：「清文，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淑楠啊。」
顧父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臉上浮現著一種死人的灰白色。
他的眼皮抬了抬，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了顧母一眼。
「清文……」顧母緊緊握著顧父，小手伸進了他無力的大手裡，哭著說：「清文，你讓我好好念念你，我不想你走啊，你走了，我和暖暖怎麼辦……」
顧父先是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過了會，才緩緩地說：「把手放開。」
顧母一愣，愕然地把手抽了回去。
只見顧父有氣無力地說：「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是什麼？」光是這樣問著，顧母的心頭已經湧上了不好的預感。
顧父蒼白的臉上，露出懊悔的表情，「我這輩子最悔恨的事情，就是見到你。」
聽到這句話，顧母震驚地停止了哭泣聲。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顧父，「清文，你說什麼？」
「現在想想，我當初怎麼就著了你的道呢。如果當初，我沒有愛上你，我也不至於到現在病魔纏身，奄奄一息，眾叛親離，六親不認……到最後，居然是你這個哭哭啼啼的女人陪在我的身邊……」
顧父的眼珠越發昏黃，他的眼珠不住地亂飄著。
他說的話，讓顧母的心好像被撕裂開來，又扔進了冰潭中一樣。又冷又疼。
「顧清文，你當初不是說，你從來沒後悔和我愛過嗎，為什麼現在要這麼說？」顧母激動起來，對顧父說。
顧父卻在此時閉上了眼睛。
隨著「嘀」聲想起，顧母看到病床前的心電檢測儀變成了一條直線。
她站了起來，茫然地看著醫生和護士們湧進來，茫然地聽著醫生宣告顧父死亡的消息。
……
顧母看著顧暖暖，說：「這就是你父親，當初對我說的話。」
她接著說：「暖暖，你當我沒看過童話故事嗎，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是灰姑娘，能和你的父親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可結果，我們的愛情不僅沒被沈家祝福，為了能和我在一起，你父親和沈家斷絕了關係。很感人，對不對？然後呢，你的父親突然患了重病，沒過多久就走了，走之前還告訴我，他很後悔認識我。」
她拿起旁邊的一個水瓶給自己倒了杯水，淡淡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跨越階級的戀愛，更沒有什麼童話故事。不被家人祝福的愛情，不會有好結果的。暖暖，我自從知道了你和韓家那孩子相愛的事情，就已經看到了你們的未來。而你們是沒有未來的，明白嗎？」
顧暖暖在聽顧母說話時，緩緩地把頭垂了下去。
當她聽到母親的問話時，搖搖頭，「媽，爸不是這樣的人。」
顧母冷冷一笑，「不是這樣的人？暖暖，你五歲就失去了父親，而我，已經和他相處了十幾年，我能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媽，你現在接受了李叔是嗎？」顧暖暖望著顧母。
顧母一時語塞，過了會才點頭，「是，暖暖。李叔是個很好的人，如果我早在你爸之前認識他，就不會有那些痛苦的事了。」
顧暖暖沉默了會，說：「媽，那我問你，你和爸生活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嗎？」
顧母一愣。
她撇過臉，「快樂也好，幸福也罷，有什麼意義呢？」
「怎麼會沒有意義呢？」顧暖暖脫口而出，「我和韓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很心安，也很幸福，這不就是意義嗎？媽，不管爸最後是不是真的後悔了，可你也應該感謝他不是嗎，至少，他在你的人生中留下了那麼多美好的回憶，這些都是財富啊！」
顧母「嚯」地站起來，「財富？他的狠心你知不知道給我帶來多少傷害，讓我每當想起這件事情就痛不欲生！暖暖，我再說一遍，就算你和他有過很多美好，那又怎樣？根本沒有意義，因為他不可能陪你一輩子，而你如果還和他在一起，遲早也有一天會離開他！」
她說完，稍稍喘了喘氣，又說：「我去準備晚飯，你好好想想吧。」
顧暖暖看著顧母朝裡屋走的背影，疲憊地靠在床邊。
她的腦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著。想來想去，最後都變成了：韓誠和我真的不能長久嗎？我們註定是有緣無份嗎？
越想，她越難過。她只好用手摸著肚子，輕輕地說：「寶寶，給媽媽一點力量。爸爸會找到我們的，是嗎？」
他們不會幸福。這是母親，從她過去的經歷中得到，並相信的。
他們可以幸福。這是顧暖暖的心愿。
可她的心中，卻湧起了強烈的不安感。
到底，她應該相信哪一種想法；到底她該選擇相信自己和韓誠，還是選擇相信，這場邂逅，不過是段無疾而終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