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很快到了學期末,別的同學應付完考試都開開心心的計劃假期旅遊或者歸家了,她卻捋著夾在課本里的鈔票犯了愁。半個學期下來她才攢了一千塊不到,離學費住宿費還差的遠了。
那時班裡的女孩子,有一撥人常常在門禁之後才回來,大半夜的邊走邊鬼哭狼嚎,衣著暴露,身上還帶著酒氣。她們家裡也並不是多富裕,花錢卻是大手大腳,連身上少得幾乎要裹不住肉的衣服也是上四位數的名牌。
見她望著錢愁眉不展,一個剛從女廁所化完妝出來的女孩子叫她的名字:「喂,聶素問。」
她抬起頭,正對上女孩那一對還不成熟的小籠包,不知她下了多少功夫才擠出中間那一條淺淺的痕迹。果然應了那句話:時間就像乳溝,擠一擠總會有的。
女孩見她眼神茫然,於是先自我介紹道:「我是周茜,機電系的,想不想跟我們一起賺錢?」
素問上下瞟了眼她的裝扮,不作回答。周茜看出她的顧慮:「你放心,我們賺的不是賣肉錢。雪原路賽車場知道嗎?只要你長得夠標誌,隨便被哪個車手看上了帶出去跑一圈,就有錢拿。」她伸出手指比了比,「至少這個數。」
素問有點不可置信,愣愣的問:「兩百?」
「兩千。」周玉不屑的笑著,「這還算少的,如果你跟的車手拿了第一,那賞下來的起碼有五千朝上。」
「怎麼樣,做不做?」周茜逼近了問,她眼尾的金粉隨著挑眉的動作撒了一點下來,在夕陽里熠熠生光。素素頭一回覺得她粗戛的聲音是一種誘惑,左右沉思不定,周茜見她彷徨,又試探著說:「你可以今晚先跟我去見見世面,再決定要不要做。不過你這身打扮可不行。」
她不由分說把素問身上的襯衣解開下擺的三顆扣子,撩到腰部以上,打了個結,露出包括肚臍在內的一截小蠻腰,又把校服裙子往下扯了扯,幾乎要露出股溝來,才滿意的拍拍手。
腰上驀地一涼,素問不自在的弓起腰,周茜又說:「還得給你化化妝。」
要化得跟她一樣好像猴屁股么?素問沒敢說出來,果斷拒絕了周茜的「好意」,說:「我自己來。」
她拈著小棉棒在眼窩裡隨意的刷了層赭色,旋開口紅,把周玉鍾愛的血紅色點了點在唇心,然後用手指暈開,素凈的臉上嬌媚之色頓生。
周茜煞是滿意她的裝扮,一群剛滿十八歲的丫頭,就這麼「清涼」的擠上了公交,一路上嬉笑打鬧著,那氣氛就像是要遠足踏青。素問靠著車窗,將一縷被風吹亂的頭髮捋到耳後,眼前是飛快變換的景物,而往前方的路,仍不甚清晰。
公車在雪原路和通匯路交叉口停下,周玉領著一幫小姑娘沿著馬路邊走。這一塊的地本來被劃了開發區,因而農田什麼的都夷平了,修起平整的馬路,但是外資又遲遲落不下來,項目什麼的只好擱下來,成了一塊偏僻的空地。
素問她們到的時候,寬敞的馬路上已經停了幾輛改裝后的跑車,線條流暢,色彩絢麗,素問小時候見過的車型不少,一眼就看出他們這是非法改裝。不僅如此,這場比賽也是違法的,沒有賽道,沒有安保,只有一些衣著前衛的年輕男女們,開著啤酒揮舞著彩旗在慶祝。
她剛要怯場,就被周茜推了一把,指著跑車旁圍著的人堆里,幾個衣著光鮮的男人說:「喏,這就是今晚的車手,你過去,能被他們挑中的話錢就不愁了。」
話音未落,同來的幾個女孩子已經扭著腰靠了過去,現場還有不少女孩子,一個比一個穿的暴露,妝容妖冶,甚至有人為了一個位置爭吵起來。
其他的車手很快選定了自己的「寶貝」,只有一輛車前,依然圍著眾多女孩,爭執不休。車主對她們的爭吵恍若未聞,獨自坐在車頭,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素問想,如果空手而回,那還不如在超市站一晚,她至少得把車費賺回來。
她撩了撩披下的長發,走到只顧著悶頭抽煙的車主面前,一隻素白的小手伸到他面前,摘掉了他口中的煙,幽幽的說:「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嘴上忽然一空,陸錚遲疑的抬起頭,目光從素問修長的小腿,移到她凝白細緻的腰部,在一點點挪上去,最後停在她空靈的大眼睛上。
「是你……」他不自覺的皺了眉。怎麼每次遇到她,都不是什麼正經女孩子該去的地方。
素問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晌卻開心的笑了起來,咯咯的叫他的名字:「陸錚,是我,素素,還記得我嗎?沒想到這車主是你……太好了,載我一程好嗎?」
他當然明白她所謂的載她一程是什麼意思。難道夜店每晚的出台費還不夠她花銷嗎?還要到這種地方來賭命賺錢?
那時候素問尚不知道他們所謂的比賽其實是一種搏命的遊戲,她一點兒也看不出這些闊少爺們哪裡像是活膩了的樣子。
直到素問真正如願以償的坐上陸錚的車,她才徹底後悔了。急速的飛馳讓她臉色發白,整個人好像飄在半空中隨時有墜落的可能,而身旁的陸錚還在不斷的加速,轉彎,漂移……
好幾次身旁有賽車想擠過來衝到前面,陸錚就急轉方向盤,霸道的橫在馬路中央,不讓他們超過,每一次死神就在眼前擦身而過,他卻沒有絲毫顧慮的把油門一踩到底!
素問很快明白了為什麼每個車手都要帶一名女伴,因為這一場「生死之旅」,女士們需要把生命交到身旁的男人手中。
她的胃裡激烈的翻攪著,緊緊閉著眼睛,耳旁除了轟鳴的發動機聲音,漸漸融進了瘋狂的叫囂,就在素問睜開眼睛的一剎,陸錚的跑車率先衝破了紅線!
黑色的人潮一涌而上,將他們圍在車內,歡呼,尖叫。
陸錚顯然已習慣這種勝利,神態自若的下車,接過搖脹的香檳,對著天空「彭」一聲彈開,芬芳的酒液四濺。有人把厚厚一疊粉色的鈔票遞上來,陸錚看也沒看,捏在手裡嘩的撒向天空,粉紅色的紙幣,如同漫天紅雨,紛紛揚揚飄落。所有人都激動的蹲下來去撿,有人大叫陸錚的名字,有人在叫萬歲。
素問蒼白著臉,半晌才搖搖晃晃的走下車,看著那些爭先恐後的背脊,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他們一樣蹲下來去撿。
而陸錚,就好象睥睨天下的神祗,優雅的坐在車蓋上,一邊品嘗著勝利的香檳,一邊居高臨下的看著眾生百態。
素問獃滯的看著那些漫天飛舞的鈔票,忽然清醒過來,伸手就要去抓,卻被男人強健有力的大手先抓住了。
陸錚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一字一句說:「我的女人,怎麼能跟他們一樣,蹲在地上撿錢?」
素問被他扣住手腕,動彈不得。此刻他眼裡的暗沉,彷彿是風暴的前兆,讓她隱隱生懼。
她閉了閉眼睛,理直氣壯的說:「可我本來就是來賺錢的啊。」
「哼,」他嗤笑一聲,放開她的手,像上回一樣,掏出皮夾子里所有的現金,塞到她手裡。
她僵硬的把錢捏在手裡,那些紙幣上面彷彿還帶著他的溫度,滾燙得要灼傷她的手。不知為何,她的心裡有點酸酸的,卻還是笑了笑,重複那句話:「謝謝老闆。」
她笑起來還是那樣好看,甜甜的露出兩隻可愛的酒窩。可此時他看在眼裡只覺得刺眼,不耐的揪起她的手腕,重新甩回車裡,「彭」的一聲關死了車門。他緊跟著坐進駕駛室,已經撿完錢的人群紛紛站起來,詫異的看著這一幕。
忽然,一個抓了滿手鈔票的男人吼了聲:「今晚大家盡興的玩,陸錚說了,他請客!」
人群中立刻爆發出驚人的歡呼,很快便遺忘了今晚的主角。陸錚載著聶素問,緩緩的開出了雪原路。
車子停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門外。這裡不同上次他們初遇的酒吧,場地和氛圍都更為奢華。侍應熟捻的引著陸錚把車停好,他走下車來,一把撈出聶素問,掐著她的胳膊走進去。
素問疼得皺起了眉:「你帶我來這幹嗎?我明早還有課。」
「你不是一向這個點『工作』的嗎?」他把「工作」咬得很重,滿帶著諷刺的意味。
她怔了怔,想起第一次的時候他以為她是夜店的應召女郎。今晚,她也收了他的錢呢,她按了按口袋裡那厚厚一沓紙幣,忽而巧笑靨靨:「希望我今晚的服務也能讓你滿意呢。」
有力的一拳卻打在了棉花上,陸錚冷哼一聲,鐵青著一張臉走進了包廂。
甫一開門,就聽見嘭嘭的空氣炸響聲,素問嚇了一跳,卻見無數彩帶向他們噴來,人人手裡都舉著一罐啤酒,伸到陸錚面前來,有人拖長了尾音喊著:「CHE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