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就稱為無言是了
芳綺也是同樣擔憂的神情.
我立刻意識到.我們雖然才來到這裡短短的日子.但是已經不知不覺地融入到夏笙所說的那種駭人的氣氛中.
女官們在我們剛剛吃了幾口.就拿走了所有的食物.
芳綺連忙攔住.「我們主子餓了多半天了.還沒有吃飽呢.」
女官冷冷地說:「吃得太飽會使身形走樣.她等會要去見天皇.這是保持禮貌的基本禮儀之一.」
芳綺愣住了.她實在不能理解他們所謂的禮儀.
轉而回到我的身邊.「主子.她們這樣做實在是很過份.怎麼辦.」
我笑了笑.從袖中拿出帕子.打開后裡面竟是包著些糕點.「我反正也有點吃不下.這些是留給你的.」
我知道芳綺還沒有吃.這也是因為我們在晉宮養成的習慣.主子吃東西的時候奴婢只是在伺候.當我看到她們準備收走食物的時候.連忙將一盤糕點倒在帕子中包起.替她留了些.
芳綺的眼睛驀地紅了.「謝謝主子.」
「是我不好.讓你受這種苦.」
芳綺的淚珠掉下來.「主子.奴婢有點想念寧宛.」
我的心驀地痛了下.就好像一個沒有好的傷疤又被輕輕地戳了下.我深吸口氣.「我們會忘掉那裡的.忘掉那裡的一切.重新開始.好嗎.」
「好.」
再等了片刻.源氏卻首先進入了房間.自回到府中還是第一次見面.雖然知道他也並非可靠之人.但依舊是稍稍地驚喜了下.他微笑著打量我的盛裝.「寂月君.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相信天皇一定會為你梳白頭梳的.」
我想到那隻送給明石姬的梳子.「白頭梳.那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在夷國.能夠得到天皇之手一梳白頭的.都是有地位的女子.那柄玉梳與將成為她身份地位的象徵.對了.女房們應該叮囑了你.帶了玉梳吧.」
「我將它贈給明石姬了.」
源氏微愣了下.「這..」
「明石姬可能要搬到六條院幽居.她很希望得到一柄玉梳.」
源氏低頭想了片刻.「是.這也並不是什麼大事.這倒是我欠她的.如她來見天皇.必須也能得到天皇的一梳白頭.將來的榮耀自不必說.不過我如今對她的美貌已經並不是很留戀.或許是因為寂月君你的原因吧.由你贈她此梳.聊表安慰卻也是應該的.不過這樣的梳子是很寶貴的.以後可不能再隨意的贈人了.」
他說著又從懷裡取了一把同樣的玉梳交到我的手中.「為了你.我願意再次相贈.要知道.整個夷國.得到此玉梳的女子不過十幾人而已.她們雖不是天皇的女人.可是卻受到天皇的庇佑.」
我明白了這梳子的重要性.對源氏生出幾分感激.「謝謝你.」
他點點頭笑著.輕輕地幫我扶了下頭上的釵.「如我看.這釵飾和衣飾未免繁複.等過了這幾日便不用如此的辛苦了.」
「是.」
兩人又談了幾句.就有女官來傳.讓我去覲見天皇.源氏竟要親自陪同.女官道:「源氏大將.這可是不合規矩.天皇並未再次宣召您.」
「天皇向來都對我不講什麼規矩.她是初來乍到的客人.我陪她進去以免她因為懂規矩而觸怒了天皇.」
其實我已經看出這女官分明是故意跟源氏說幾句話而已.並沒有真心要阻攔的意思.她心裡也是愛慕著源氏.因此向我投來幾分羨慕的眼神.源氏自然也能看出來.哈哈一笑.摘下腰上掛的一隻香苞贈給女官.女官感激收下.小心翼翼地收藏於袖中.
這在晉宮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在這裡似乎大家都是習以為常了.
我努力說服自己適應這裡的一切.
天皇在一個不算太大的花廳中等著我們.但是等到我們踏入后.卻是挺繁複的見面儀式.直到結束后才敢抬眸打量天皇.只見他濃眉細眼.方臉薄唇.從面相上看總覺得此人刻薄.但是他即是天皇.自有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和華貴.而且唇角淡淡的微笑尚算得上平易近人.與源氏的風采相比起來.雖然遜色許多.
但如果單純將兩人放在一起.絕不會有人誤會源氏會是天皇.
「這位就是.寂月君.」
「回天皇.正是寂月君.」我尚沒有回答.源氏已經代我回答.
天皇將我上上下下打量很久.終是笑道:「果然不同凡響.」
「天皇.寂月君的舞姿和琴藝都很非凡.不過這樣的衣飾做舞蹈是有些不便.不如讓寂月君彈奏一曲如何.」
「甚好.來人呀.給寂月君備琴.」
「謝謝天皇.」
琴聲錚錚.卻是一曲《桃夭》.曾經錦瑟在燕園內彈過的曲子.
十日桃花作意開.繞花豈惜日千回.
昨來風雨偏相厄.誰向人天訴此哀.
忍見胡沙埋艷骨.休將清淚滴深懷.
多情漫向他年憶.一寸春心已成灰.
天皇和源氏默默地聽完.好半晌都沒有任何的動靜.正當我要懷疑自己是否因為長途跋涉或者是心情的原因使技藝下降.天皇卻幽幽地嘆了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罷了.且讓朕替你的發上插玉梳吧.」
我於是走過去.將玉梳獻上.然後蹲下身子.
他又道:「抬起頭來.」
我緩緩地抬起頭來.兩人的距離如此近了.將對方都很清晰地看在眼裡.他的眸子是讓人足摸不定的深.他再將我打量了片刻.「果然是有傾城傾國色.名不虛傳.你這樣的女子.早該來到我夷國.我們喜歡你這樣有故事的女子.」
「謝謝天皇.」
他這才將那把玉梳輕輕地插於我的髮髻之上.
源氏很開心.道:「天皇.臣有不情之請.請賜寂月君一個號吧.」
天皇笑道:「即是隨你而來的大納言.便依舊持納言之職.供為客.吃喝穿戴由宮中供給.游居.吃四方.接受四方慰問及供養.各方都不得怠慢.因其絕色四方.大美無言.就稱為無言是了.」
源氏拍手道:「如此甚好.謝謝天皇.」
我雖不知這其中到底有些什麼意思.也還是跟著源氏一起謝了天皇.
天皇這時撫了下額.表示自己已經乏了.源氏於是帶著我跟天皇告辭.這時候宮門口已經多了個轎輦.而不是我先前乘坐的那種小轎.是一頂裝飾得很漂亮的頂級軟轎輦.周圍飾了鮮花.有輕紗幔自轎頂落下.而且轎輦轅臂都以金黃裹住.銀釘固定.在特別顯眼的時候還裝飾著深藍色和深紫色的寶石.
女官微笑著向我道:「這頂連花魁都沒有資格用的鳳舞九天華麗轎輦.是天皇特意御賜給您的.從此以後.它就是您的專用轎輦.」
細看.可見轎輦之上.刻著幾條上下飛舞的鳳凰.
我向源氏看去.他微笑著點頭.我於是再遙遙謝了天皇.又謝了女官.便登上轎輦.
后來.我才知道這頂轎輦.在整個夷國也只有三頂.一頂是十五年前的花散里君.她是花魁中的花魁.天皇對於她的美貌很折服.因此賜了此等金輦.如今花散里已經遁世.那頂金輦不知去向.而另一頂則於三年前是賜給了武侍君的女兒夕顏.這個女孩子卻很是命薄.得轎短短兩年.就因病逝去.在極大的榮耀和美貌留給後人評說.
而那頂金轎也就隨她而葬了.
我漸漸地明白.此轎雖然華貴.卻並非宮中御用之物.能得到它的都是民間享有盛譽的女子.但從前面兩位看來.得此轎者彷彿都是命運極薄的紅顏女子.
當源氏替我解釋了游居之意時.我方才明白.因為我的美麗的容顏.我必須四季不停的走動移居.由各貴族們供養.
在夷國.以後便是處處有家.
亦無家.
這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自從我第一次離開晉宮.那時候我就已經沒有家了.至今.也沒有.
只是這種全新的生活方式.顯然需要我好好的適應一陣子.
而源氏的府邸.顯然是我的根據地之一.也是最前站.因為來了這個我所謂的貴客.全府上下都忙碌起來.連續幾天幾夜.絲竹聲聲不斷.我每天所做的只是在源氏與他的高官貴族們約好的地方出現.然後保持高貴及彬彬有禮的樣子.與他們談笑或者回答他們的問題.偶而也會切磋琴藝.比拼酒量.
那幾天.我每天都喝得很醉.
我只是貴族們欣賞的玩物.與一個青瓷花瓶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我是活的.會動的.所以我這個玩物出現的地方.便代表著娛樂的開始.
雖然他們比之一般的人從形式上要高雅許多.他們講的是詩詞.玩的是樂器.品的是女子的容貌.比拼的是自己的地位和財富.但是內函都是一樣的.與逛窖子的嫖客沒有什麼兩樣.好在因為我是持大納言職.為客.他們也因此都保持著對我的尊重.這樣也可以顯得出他們的高人一等的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