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在凈化靈魂的土地上結束
懸崖邊上一排人,雙手雙腳被綁,五乘盤膝坐在一張高椅上,金邊紅底袈裟。金黃軟布僧衣,手裡轉動著一串大念珠,頭上卻頂了一方小僧帽。
這是我第一次見五乘如此正式的打扮。而隔得遠也看不清臉,可他身邊一左一右站著的兩個女人卻具有標緻風情,長些的溫婉卓越,乃是最有婦人味道的,幼些的美艷不可方物。精心打扮之下就連原始的西藏都掩不住她光鮮風華,而一看到她。我不由得苦笑起來:「畫堂春,你對得起我么?」
「對不起,但你也對不起我呀。」
聽不真切,但想來就是這個意思,而她說完便轉身下來,五六分鐘便走到了我的面前,這期間我們一言不發。
所有人都被綁著只有她行動自如,這不是背叛了我還會如何?
「你知道畫堂春是什麼意思么?」吐氣如蘭,她的語氣也如蘭花一般清然淡雅,那一雙剪水雙瞳中是溫柔神采,絲毫看不出此時立場該有的敵對:「你一直叫我畫堂春,又問過我的真名么?」
又是真名的問題,我怔怔的說:「畫堂春是個詞牌名吧,至於真名,這重要麼?」
「不重要麼?你有想過真真正正的了解我么?從始至終。你都不想做我的男人,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不幹脆殺了我呢?」畫堂春向前兩步,與我只隔了一張紙的距離,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身子微微顫抖,畫堂春略帶沉醉的說:「畫堂春是詞牌名。我喜歡一句詩所以叫這個了,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
天作之合,天人兩隔,畫堂春不會無緣無故喜歡,這句詩永遠代表她的處境。
「我喜歡你呢,不該么?可為什麼你的眼始終不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畫堂春緩緩伸手,雙眼迷濛著輕撫我的臉龐:「五乘大師剛才念得那句詩其實是在說我呀,對么?」
「我挺喜歡你的,你想多了。」
畫堂春甜美一笑:「那咱們殺了山上的那些人,以後就咱倆生活,行么?」
「當然不行了。」拉住畫堂春的手將她拖到身邊,她雖然沒掙扎我卻死死的禁錮著,對她解釋,也算對自己說:「真的挺喜歡你,但還是那句話,雙臂不長,胸膛不寬,抱住一人已經足夠,空不出兩個人的位置,所以只能慧劍斬情絲了,至於你說從未問過真名的事,我覺得自己不該問,你明白為什麼。」
張奴兒,李嬌嬌,哪怕叫陳圓圓又與我有何干?雖然作為朋友也可以聊聊她的往昔,可她的往昔能聊么?我怕勾起她的傷心事,所以從來沒問過,這不是漠不關心而是另一種保護的方式,也許在她眼裡我始終嫌棄過去,但她是瘋子,思維和正常人不一樣。
「別亂動,我不想打暈你。」
「哦?」畫堂春的語速十分緩慢,有種瀕死人行將就木的遲緩:「不殺了我么?」盡廣序巴。
「不殺,這件事你起不到決定的作用,最多是幫五乘點小忙,早就想過有一天你會發瘋卻從來狠不下心動手,此時此刻依然如此。」
兩行清淚緩緩流,畫堂春便倚在我肩頭哭訴:「殺了我吧,求你殺了我吧。」
「閉嘴,捨不得,當年在這裡我拚死把你救回來,難道今日又在這裡親手將你結果?別鬧了,乖乖的站著,今天我要沒死在這裡,老子一定弄死你。」
「好啊。」畫堂春破涕而笑,確實挺變態的:「我等你弄死我。」
鬆開他的手,我拔出牛骨刀連踏三步,刀劍直指百米之外高座無憂的大和尚:「師父,下來單挑啊!」
「你一個人單挑我們一群么?」
「你還要臉?」
「可你爺爺就是這樣做的。」話音剛落,五乘竟然已經出現在我面前,右臂一揮,一股如流星般迅疾又磅礴的力道打在我臉上,腦袋一歪,斜斜的飛出七八米之外,五乘甩甩袖子輕蔑道:「你就這樣和貧僧單挑?」
媽的,我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卻沒想到連他的動作也看不清,而我三次稱他為師,他卻次次自稱貧僧,這已經與我劃清界限了,幸好來之前就和表哥幾人說好,哪怕我被五乘一刀刀剁成碎片也不允許他們相幫,否則剛才一動手,五乘絕不對他們手下留情。
掙扎四次才從地上爬起來,我感覺自己的臉一定腫成豬頭了。
吐出一顆后槽牙,嘴角的溢出血水與口水,我就這樣含糊不清的怪笑兩聲:「划個道吧,你無非要泄憤,我一人不夠?別忘記山頂那些人與你都有舊情。」
五乘漠然道:「如果讓他們選,一定站在李鳳鳳身邊。」
這是被爺爺欺負狠了,連帶著與爺爺有關的人也不放過,哪怕其中也有他的老兄弟,可爺爺既然把他干敗了又怎麼留在陰間呢,根本不是我這個重量級的,這可怎麼打。
「師父,你是個有情人,嘴上再惡毒卻從不會下狠手,別裝了,讓他們走吧。」
五乘歪著頭,很有興趣的問我:「貧僧如何有情?」
「西藏的事。」我轉著腦袋尋找扎多活佛:「我那便宜師兄呢?不會死在陰間了吧,哈哈,你一直用溫和的手段想逼爺爺出現卻不願意真的傷我性命,不然當日任我死在西藏,只要爺爺知道就一定會現身,可事實上你沒有,扎多活佛還是將我救了,你捨不得我死,你不是冷血無情,爺爺逼我日日上山聽你講經,並非你的五乘佛法有多厲害,而是吃准了你心存人性,相處之下日後會留三分餘地才這樣做的。」
五乘眨眨眼,居然嘿嘿笑了出來,他盯著肚子雙手放在小腹上,好似富家翁飯後散步一樣走了兩圈,最後站在我面前說道:「懂我者,除了李鳳鳳,現在多了個方航,好徒弟,來,師父給你講講在陰間發生了什麼事。」
五乘有人性,但他從來都是個大變態,你看他笑的時候那絕逼會殺人,他哭的時候才有個能因善心而落淚,所以五乘忽然發笑又與我親昵起來時,我第一句話便是:「等下師父,你先讓山頂那些人走,咱倆慢慢聊唄。」
五乘拉起臉說:「徒兒又調皮了,他們走了,師父講完故事之後殺誰?來,認真聽著。」
五乘超度了不少亡魂后就帶著小弟守在雲台山中,陰兵出現前去押解亡魂時他就順著黃泉路溜了下去,那是他第一次去陰間,五乘心裡蠻激動的。
他去找地藏菩薩,他要娶地藏菩薩。
楊四省說五乘在少林寺山下遇見一個心上人,但他其實是暗戀,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吧,就是感覺每天看看那女孩子也挺爽的,女孩的一舉一動都如菩薩般慈悲,五乘當時根本沒有任何褻瀆他的念頭。
小五乘漸漸長大,可在少林寺卻不懂任何男女之事,直到有一天他暗中窺視心上人,卻發現那女孩正被以瞎了隻眼的山賊欺辱,五乘當然要救人,可他打不過山賊。
回山請救兵,再來時悲劇已經無法挽回,五乘的心被哀痛沾滿,但變態的感覺就是從這種極端的情緒中產生的,難過雖然是主流情緒,可支流雖然微弱卻始終存在,他不能忘記的就是那女孩誘人的身體以及在慘劇下所流露出來的凄苦表情。
春心萌動的少年第一次明白那種事就來自於如此重口味的景象,未來想不變態都難,而五乘好色只根便因此發芽。
後來在少林寺約多了就被趕出去,五乘那時候還算單純,就去九華山掛單,熟讀佛經之後感覺地藏菩薩的慈悲與女孩很像,所以他認為那女孩就是光目女的化身之一,而夢中情人終於找到了真身,相見便是五乘畢生所追求的。
感覺自己的師父師祖一流都是老婆的信徒,五乘狂的沒邊便被趕出九華山,這下才是虎歸山,龍歸海,猛獸入人間,五乘開始肆虐了。
百般周折之下他帶著樂正林和喇嘛下去了,愕然發現這陰間和佛經上講的不一樣呀,有種被戰火凌虐了慘狀,而五乘需要樂正林做的事就是尋找地藏菩薩,可他發現樂正林並非想象中的穿行無阻。
這中間涉及了一個問題,也是五乘與爺爺一直博弈的事,我和樂正林必須要死一個。
簡單來說吧,老天爺或者說是陰司安排了一個人的命理之後便不再管他,因為陽間無人能抗衡命中早有的安排,最原本的方航也有一條老天爺安排的路,後來我與樂正林同一命理,等於世間同時出現兩個方航,左紅蓮去投胎便是向閻王爺交差,如果樂正林順生,他會去到碗子村,與惡鬼有了交易后幫她復仇,最後引出高人注意,將左紅蓮送入地府。
左紅蓮意義就在這個,不知道是她主動編造謊言還是陰司有法巡查,反正她的出現讓陰司知道那些人走在老路上沒有偏差,而應了冤親債主的話,她投胎我家,這是五乘承認的,他叫牛哥放出左紅蓮的意義就在於充當那高人的角色。
之後的事更簡單,她出來的那一刻,一切都上了老路所以陳三水根本咒不死我,因為他咒的是原本的方航,等於在閻君給我的路上加一把刀,那把刀確實加上了,可砍不著我呀,命數雖變可八字還是那個,異象因八字而生,刀卻砍在原本的路上,當然這件份惡業事後也會清算,可修道人的能力就在於此,死後的事死後再說,沒下你陰司前我能影響你們的規劃。
有點玄,舉個例子說明一下,六十年一周期,也就是說一歲與六十歲的人可以是同一八字,但你可以去調查一下,這同一八字的人的命基本差不多,除非得到機緣,比如他爹埋進龍脈了,他媽吃了木太歲之類的才會有所改變。
八字是個門牌號,門後有條通到死亡的路,而爺爺的施為讓這門牌號從鐵質變為鑽石,異象就是這個意思,陳三水在門後路放了刀,卻沒想到這路被五乘開了個小道,我早就拐彎走的歡實,而陰司是路上攝像頭,本來預定了看到我與左紅蓮一起走在路上,他們看到了左紅蓮,默認為我的身影被她遮擋,因為如果我沒在這條路上走的話不會引來她。
就這麼簡單。
五乘搞出我和樂正林就是兩人一命理,分別將真方航該做的事做了,方航不是玉皇大帝,沒有人會常年盯著,左紅蓮在陰司交待的話就是我從未有過任何逾越的行為,所以他們不管我了,只要我和樂正林有人老老實實在人間活著就默認為方航安全,他帶去地府的那個也算是跳出了掌控。
下地府,就會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該去六道的哪一道也有定數,只有真正的無命人才會自由穿梭,可五乘沒想到的就是爺爺搞了一手。
原本投樂正林胎的被他送回陰間,可樂正林不該夭折,所以他就有了被奪舍的嫌疑,五乘只有我倆八字統一才能掩蓋他的問題,最初的想法是讓我當方航只要活著就不會引起懷疑,而樂正林下去辦事,當然他下去就回不來了,可爺爺讓南方軍團的鬼兵拜我為帝,氣運極隆反而跳出了這個圈子,樂正林又成了真正的方航,五乘帶他下去時才明白自己又敗了,也是無意間見到爺爺才反應過來的。
爺爺的大計還沒成功,陰司亂糟糟一片,五乘千方百計才僥倖逃命,卻交待了不少人在下面,與此同時他也明白了,無論日後誰勝誰敗,他都絕沒有機會再下去,見不到期盼兩世的女人,五乘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