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求婚

崔郎求婚

到了九月.桂花開第二輪的時候.曹家大伯和三叔兩家人終於抵達了長安.

曹大伯為人忠厚老實.有個秀才功名.曹三叔讀書不行.只打理家族產業.曹大伯同曹父生得極像.丹菲一見他.就紅了眼圈.曹家兄弟短短十年裡經歷了數次起起落落.如今見了兄弟遺孤.也是格外辛酸.

是夜.丹菲設宴招待親人.一家人也不講究那麼多規矩.孩子們跟著乳母一桌.丹菲和叔伯嬸娘們坐一起.

曹大伯和曹三叔后來都喝醉了.念著曹父的名字.忍不住落淚.

丹菲也跟著哭了一場.道:「阿耶生前一直十分愧疚.覺得對不住你們.因為他之過.連累家族蒙羞.親人也被牽連.如今阿菲幸不辱命.重新光耀門楣.洗刷了冤屈.叔伯嬸娘們這些日子受苦了.阿菲敬你們一杯.」

眾人都不住抹淚.連女眷們最後都喝得半醉.被婢女扶回去歇息了.

丹菲半夜酒醒.不知怎麼的.就再也睡不著了.她沒有驚動守夜的婢女.自己披了衣推門而出.走到**花園之中.跳到牆角的假山上.坐著看月亮.

今夜是初二.月亮還是很圓.秋高氣爽.夜空極清朗.長風萬里.明月生輝.點滴星子在夜幕中靜靜閃爍.

此景.教丹菲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同父親在沙鳴的草原上夜宿時的情景.

父親的背影如松如山.是她永遠的依靠.他們在背風的草坡下扎帳篷.坐在篝火邊.父親指著天空.教她認星辰.辯方位.給她講他們的祖先.那些鑄劍師們的故事.

她依偎在父親的懷裡.安然入睡.覺得那是天底下最舒服.最安全的地方.

此時此刻.丹菲望著夜空.淚流滿面.

父母的仇報了.他們的英靈已經歸去.不再留戀徘徊在她身邊.她已經再也尋不到那種毫無保留的保護與關愛.

丹菲無聲落淚.整個人沉浸在這一股後知後覺的離別愁緒之中.

忽然.一聲悠揚的笛聲在寂靜的夜中響起.

笛子居然吹的是沙鳴當地的民歌.

一時間.丹菲彷彿看到了草海碧波.晴空白雲.山川下良田屋舍井然.孩子們赤著腳在田坎上奔跑.林間.鳥兒在枝葉間跳躍.灌木從中的小獸警惕地抬起腦袋張望.

笛聲一轉.旋律霎時高昂.如波濤澎湃.

就如海邊巨浪沖刷著黝黑的岩石.海天連成一色.天地融合在了一起.丹菲站在岸上.望著搭乘著父母的小船逐漸遠去.直到消失在天邊.

曲聲落下.四下寂靜.

丹菲淚流滿面.望著站在假山腳下的那個人.

崔景鈺把笛子別在腰間.動作靈巧地爬了上來.他人還沒坐穩.丹菲就一頭撲進了他的懷中.死死抱住他.無聲大哭起來.

崔景鈺漏住她.輕拍著她的背.什麼也沒說.

過了良久.丹菲情緒平靜了下來.這才鬆開他.

「你怎麼來了.」

「你叔伯今日到.我想你們團圓后.定會更想念令尊和令堂.」

丹菲覺得心都要暖化了.不知道說什麼的好.只得使勁抱住他.

崔景鈺抹著她的頭髮.吻了吻她的發頂.道:「我想你.擔心你又一個人哭.所以過來陪陪你.」

「嗯.」丹菲又哭了.

崔景鈺淺笑著.低沉的嗓音充滿溫柔.胸膛微微振動.

「阿菲.我不敢說能做得比令尊更好.但是我會像他一樣守護著你.」

丹菲聽到這句.胸腔里的酸澀滾燙已不知道怎麼辦的好.她摟住崔景鈺的脖子.激動地吻他.淚水咸澀.

崔景鈺將她抱緊.而後一手攀著假山上的岩石.縱身一跳.帶著丹菲落地.

丹菲驚抽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崔景鈺緊抱著吻住.轉身摁在了假山壁上.

這一刻.激烈的感情自兩人胸臆中爆發出來.席捲了一切.令人神魂顛倒.他們忘情地親吻.彷彿要將對方融入自己一般擁抱.直到無法呼吸.

崔景鈺情難自禁.低頭在丹菲修長的頸項上吮吻.順著往下而去.丹菲睜大了眼.卻只能看見黑暗的影子.她渾身發燙.感覺到兩人身體上熱情的反應.她又興奮又害怕.只得低聲叫崔景鈺的名字.

也許因為這一個呼聲.讓崔景鈺硬生生地停了下來.他粗喘著把丹菲摟住.狂躁的吻落在她的臉頰和頭間.過了好一陣.兩人的氣息才平順了下來.

黑暗中.兩人相視一笑.

「你該回去了.」崔景鈺道.

「你怎麼過來的.」丹菲好奇.入夜關閉坊門.就算崔景鈺這樣的官職.開門也極其不便.

崔景鈺道:「我在常樂坊中有箇舊識同窗.今夜本就借宿他家的.今夜翻牆出來見你.一會兒還要翻回去.」

原來他早就算到了.特意留宿常樂坊.就是為了半夜偷偷見她一面.

丹菲道:「我要是沒有出來呢.」

「沒事.」崔景鈺道.「你聽到我的笛聲了.」

丹菲心潮澎拜.又想哭了.她摸著崔景鈺的臉.啞聲道:「我愛你.真希望這一攤子事快點過去.」

「我也愛你.」崔景鈺吻她眉心.「沒人能將我們分開.」

後半夜.丹菲安然入眠.又夢到了久別的白鹿.

巨大的牡鹿渾身散發著白光.漆黑的雙目溫潤地望著她.她向它走過去.這一次.白鹿沒有再走開.

丹菲騎上了鹿背.抓著它的鹿角.白鹿馱著她.踩著虛空.朝漫天星辰而去.

之後數日.丹菲尋了兩處新宅院.將叔伯們安頓好.然後又舉家去了南山佛寺.為父母做了一場法事.

長安的天氣也一日比一日涼了.曹家叔伯同丹菲商量.恐怕北面要下雪.行路不便.不如趁早去沙鳴.將丹菲父母的遺體迎回長安.

丹菲正在整理行囊.準備啟程之際.段府傳來消息.說劉玉錦發動了.

劉玉錦的產期其實還差半個月.丹菲本計劃著自己從沙鳴順道把劉家夫婦的遺骨也接回來.正好趕上她生孩子.沒料到劉玉錦早產.丹菲被嚇了個半死.丟下手頭的東西直奔段府.

段義雲也回來了.正在院子里一圈圈地繞著.臉色很是嚇人.丹菲自己也是個姑娘.進不了產房.只得陪他在外面守著.

屋裡不停地傳出劉玉錦的**聲.丹菲心如刀割.

「怎麼還沒生下來.」

阿禮笑道:「奴給阿娘和嫂子都接生過.女人生孩子.沒那麼快的.」

「不會出什麼事吧.」段義雲問.

「呸呸.」丹菲唾道.「有事也是你替她受著.」

段義雲拍腦袋.「糊塗了.是該如此.」

丹菲也看不下段義雲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將他拉到屋裡坐著.點了個爐子煮茶.

段義雲一杯熱茶灌下去.稍微冷靜了些.突然道:「昨日景鈺又被太子申飭了一番.太子怒得要奪他的官.被太平公主勸住了.旁人都當他們倆為了你徹底鬧翻了.」

「太平公主又什麼動靜.」丹菲問.

「朝中重臣多出自她手.她底氣十足.也毫不遮掩.」段義雲冷笑.「她如今正在四處散布閑言.說太子並非長.不當立.說當立宋王或是豳王.聖人本不以為意.如今太子身邊遍布她的耳目.事無巨細都會彙報過去.太子煩不勝煩.這才想出同景鈺作戲.倒是委屈了你.這麼一來.你的名聲難免受損.」

丹菲滿不在乎道:「能做一個讓名臣和帝王都競相折腰的美人.我也不虧了.」

入夜.奴僕送了晚膳.兩人心不在焉地用著.忽然一聲嬰兒的啼哭傳來.

哐當嘩啦兩聲.丹菲和段義雲都跌了筷子.爭先恐後地跑出去.

「恭喜將軍.」婢女奔出來高喊.「是個女郎.」

段義雲臉上掃過一抹.隨即又開心了起來.

「女兒好.阿菲.我當爹了.」

「恭喜.」丹菲笑道.「先開花.后結果.」

段義雲知道自己先前的失望之色讓丹菲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這孩子能像你這般.那可勝過十個兒子了.」

「像阿錦才好.」丹菲道.「溫柔賢惠.又有福氣.將來給她找個你這樣的好女婿才行.」

段義雲訕笑.他雖想要兒子.可等女兒裹在襁褓里抱出來.他一看.便再也挪不開眼.孩子還不及他胳膊長.小小的兩手就能捧著.他小心翼翼地孩子抱著.牛高馬大的漢子.竟然紅了眼.

丹菲見段義雲這樣.也不禁歡喜得眼睛發熱.她也不打攪他們夫妻倆.看過劉玉錦后.便告辭而去.

次日一早.丹菲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去沙鳴.

曹大伯留下來.曹三叔和丹菲的兩個堂兄大郎和二郎和丹菲同路.

一家人用過早飯.祭拜了祖先.上馬啟程.

晨鐘敲過.城門次第開啟.百姓熙熙攘攘.天空萬里無雲.

丹菲他們出了長安城.朝西北方向而去.

到了十里驛亭處.玄風忽然興奮地豎起了耳朵.丹菲心有靈犀.瞬間明白過來.策馬朝驛亭奔去.

驛站柳樹邊.男子牽著馬.穿著一身絳紅官袍.烏帽玉帶.身姿挺拔.優雅如鶴.

丹菲鬆開韁繩.跳下馬.撲進崔景鈺的懷裡.

崔景鈺張開雙臂擁住了她.「一路保重.」

「我知道.」丹菲望著他.「你也是.」

乾燥的秋風輕輕吹拂著樹梢.落花灑在兩人頭髮上、肩上.崔景鈺抬手摘下一片落在丹菲發上的枯葉.在她眉心上吻了吻.

「我還有話.要和你說.」崔景鈺望著丹菲.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他清俊的面孔上.將他的雙目照地猶如碧水幽潭一般剔透又深邃.充滿了眷戀和柔情.

丹菲茫然地看著他.

崔景鈺握著她的雙手.緩緩單膝跪地.

「曹娘子.你我相識近四載.患難與共.生死相同.一直不離不棄.知心會意.我愛你勝過性命.此生也再也不會愛別的女子.我自出生以來.跪天跪地.跪父母君王.今日卻是心甘情願地跪娘子.只為求你一件事.」

丹菲屏住呼吸.覺得難以置信.

崔景鈺嘴角帶著溫暖的笑.「曹丹菲.你可願嫁我為妻.」

丹菲的淚水瞬間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我願意.」她哽咽道.

她顫抖.激動地不知如何是好.崔景鈺露出歡快的笑意.眼睛彎彎.站起來一把抱住她.捧著她的臉吻她的唇.

丹菲不住哭.聽到堂兄們發出興奮的口哨聲.

「崔郎若敢辜負阿菲.我們七八個兄弟揍你一人.」

「不會.」崔景鈺高聲道.「我對天立誓.終此一生.和阿菲相守相愛.不離不棄.」

丹菲滿臉通紅.同他緊緊擁抱.

雖然是離別.卻無傷感.

因為丹菲知道.她這次從沙鳴回來后.就會同崔景鈺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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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華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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