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江山誰主(177)
我只覺得心頭一震.本能地將目光順著他們的瞧去.
那邊.原本該對我們兵戎相向的禹王.此刻竟舉劍刺向了身側之人.
刺向那個.他一直很努力扶植上位的人.
「七叔你……」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只短短地吐出了三個字.
我震驚得不能自已.捂著嘴.想叫卻什麼都叫不出來.
禹王利落地將長劍從他的身體里抽出.大聲叫著:「都被本王住手.」他看向元承灝.大步上前.忽而單膝跪下道.「臣有罪.竟認錯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憤怒地看著他.好一句認錯了皇上.
他是眼看著局勢無法挽回.便想出了如此一招殺人滅口.
元承灝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禹王依舊說著:「臣是受人蠱惑.那人自稱是皇上.說您是冒充的.臣竟聽信了他的讒言.臣實在該死.若不是方才許大人匆匆趕來.臣怕是還認錯了皇上.請皇上恕罪.臣已經懸崖勒馬.將功贖罪了.」
懸崖勒馬.將功贖罪.
禹王啊禹王.他怎麼就這麼不要臉.
他的人都隨著他跪下.齊聲道:「請皇上恕罪.」
咬著牙看著這一地唱戲之人.禹王雖然可惡.可是他尋的借口亦是可行.他斷定了元承灝不能在天下人的面前給他扣上一個「認錯皇上」的罪名.只因此事.元承灝是打算隱瞞的.何況.他真的親手殺了那個「冒充」皇帝之人.
元承灝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許大人忙攔住他:「皇上不可上前.」許大人是怕禹王再做出什麼傷害他的事來.可我知道他不會.他若是想冒險.就不會殺那人了.他只想以最穩妥的法子保命.此刻殺了元承灝.他也同樣活不了.他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元承灝冷冷地橫了許大人一眼.那眼神溢滿了肅殺的味道.令許大人不自覺地一顫.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他.只又抬步往前.
楊將軍忙跟了上去.抬手扶了他一把.卻被他推開了.
見他緩步過去.在那人面前停了下來.而後.蹲下身去.我只遠遠地站著.沒有勇氣跟著他上前.我以為.他在要元承灝的命的時候我是很恨他的.恨不得他死.可如今的局面.卻叫我我心裡也難過得不行.
那種.說不出來的難過.彷彿千萬的螻蟻在啃噬著我的身體.
渾身顫抖著.咬著牙才沒有癱軟下去.
沒有上前.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可是.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隔著朦朧的淚眼.我只瞧見.那緊緊地攥著元承灝衣襟的手從他的身上滑落.赫然閉了雙目.他死了.一切能夠威脅到元承灝的事物都自動地消失了.可是我心裡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臣該死.讓皇上受驚了.」一側的禹王假惺惺地說著.連我都想上前狠狠地教訓他一番.
元承灝忽而起了身.瞧見他的身子一晃.楊將軍疾步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卻在那一刻.他一把握住楊將軍手中的劍.用力抽出來.回身毫不留情地刺入禹王的身體.
眾人俱驚.禹王更是撐大了眼睛看著他.一張口.好多的鮮血已經湧出來.
他沉了聲:「七叔不是說自己該死么.朕也覺得你該死.」他的話語里.不再是盛怒的味道.此刻.竟變得平靜起來.
「你……你沒理由殺本王……」
元承灝的確沒有理由.因為禹王打著護駕的口號殺了那人.
手中的長劍又刺得深了一些.他的音色森然:「朕不會讓你白死的.護駕犧牲的美名如何.」
「你……你……」更多的鮮血從禹王的口中溢出.他睜圓了雙目直直地在他面前倒下去.
元承灝將長劍抽出來.冷聲道:「許昌瑥.還不叫你的人收拾殘局.」
收拾殘局.便是說禹王的人.一個不留.
那是.為了封口.沒有什麼能比死人更守得住秘密了.禹王的人.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留.
禹王的人一陣驚慌.個個都跳起來逃命.只是.禹王一死.他們早已經是一盤散沙.許大人下令追擊.好多人自己亂了陣腳.他們是怎麼也逃不了的.
楊將軍接過元承灝手中的劍.扶住他問:「皇上如何.」
他的臉蒼白得有些可怕.只又回眸.看了一眼地上之人.許大人已經上前.朝他開口:「皇上.此人交給微臣處理吧.」
許大人要他的屍首.不過是許太后想要親自驗屍罷了.
元承灝怔了下.到底是冷笑一聲:「他死沒死.難道你許昌瑥還瞧不出來么.」
「皇上這……」許大人有些支吾.想來是許太后的意思.他也不敢忤逆.
他倒是沒有再為難.只又言:「今日.遂了眾人的意了.」
這句話.更多是.像是嘆息.
那麼多人想他死啊.他終於死了.自然是遂了很多人的意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算一個.不是么.
所以.並不是所有人遂了意.都會覺得高興的.
只是元承灝.你明白么.
「末將先送皇上回去休息.」楊將軍勸著他.
他卻還要說:「禹王的死訊.止步於此處.誰也不得外泄.誰若敢透露半個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
有些吃驚.他既要說給禹王救駕犧牲的美名.又如何還怕別人知道他的死.
他又看向楊將軍:「師父派人通知錦王來渝州.」
記得我們離開瓊郡的時候.他執意不讓元非錦跟著來.如今卻是連夜通知他來.是有大事.一定是的.
楊將軍倒是也不問為何.只應著聲:「末將知道.請皇上先回去.」
他到底點了頭.這一次.沒有回頭.
目送著他上了馬車.才聽得隋太醫在耳畔要我上車的聲音.目光.始終不敢再瞧過去.那張與元承灝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我怕我看了.會站立不住.
跟著.上了馬車.
元承灝直直地坐著.瞧見楊將軍起身要出來.忽而聽得元承灝開口:「師父.朕努力了那麼多.終究無法挽回.」
楊將軍的身體一震.隨即回頭道:「可如今.卻是最好的局面.」
最好的局面.誰說不是呢.
這.怕是我自認識楊將軍以來.聽過的那最直接的話了.他心裡也不希望那人活著.方才就能舉劍衝上去.此刻他死了.他還能如此直白地說這是好事.
元承灝略笑一聲.抬手撫上胸口.低語著:「朕這裡.悶得像要透不過氣來.」楊將軍的臉色一變.回了身.他忽而一口血噴洒了楊將軍的衣服上.
「皇上.」
隋太醫欲上前.卻見他抬了抬手.阻止他上前.我咬著唇.任由眼淚流下來.也不勸他.不必勸了.那是心病.
楊將軍扶著他.半晌.才開口:「皇上太過執著.有時候放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噓笑:「師父說得很有經驗的樣子.朕放手了.連他的屍首都不爭.卻依舊……不覺得輕鬆.」
楊將軍開口道:「放手了.確也是不見得輕鬆.末將有經驗.是因為末將曾經放手過.」
他抬起眸華看著他:「師父騙誰.據朕所知.你沒有兄弟.」
「末將.曾經有過.」我瞧見.楊將軍的眸中閃出一片晶瑩.
那為了.他曾經有過的兄弟么.
元承灝看了他許久.忽而淺聲道:「朕以為師父心甘情願地履行他的囑託.卻原來.你也如此耿耿於懷.」
「當年他的生死是末將決定的.」
「朕以為師父會捨不得.」
「捨不得也要捨得.為了.更多的人更好的活著.」
緩緩握緊了雙手.我想.我知道他們在說誰了.
「末將這一身功夫是為他學的.」
「可到頭來.卻輔佐了朕.」
楊將軍略怔.卻是開口:「皇上.回不了頭.請向前看吧.」
他忽而緩緩地笑出聲來.淺聲道:「師父今日.不該與朕說那麼多.」
楊將軍只低了頭:「皇上在許大人別院的事.末將也不會過問.」
元承灝臉上的笑容緩緩斂起.繼而壓低了聲音:「大膽.敢威脅朕.」
「末將不敢.」如此淡淡的一句.又讓我重新找回了那種屬於楊將軍身上的味道.介於他們之前那種微妙而緊張的氣氛.也隨著楊將軍的這句話而被淡淡地化開.
……
楊將軍還不曾下去.馬車已經啟程了.
他與楊將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其實.那些話里的意思.我早就猜出了七七八八.只是有些話.大家都不必挑明了說.
宮府門外.待楊將軍背他回房.他早已在他背上昏睡過去.
急著要隋太醫替他看看.卻聽楊將軍開口道:「皇上會想通的.娘娘不必擔心.」
翌日很早.他便醒來.也不問昨晚的事.楊將軍進來問何時回宮.他也不說.
三日後.元非錦風塵僕僕地趕來.看他的樣子.想必是馬不停蹄.據說千里良駒都跑死了兩匹.
他衝進來.就叫著:「從瓊郡離開的時候才好點.誰又傷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