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一見傾心

038 一見傾心

樹林里靜得出奇,只聽見遠處田野里悠悠地傳來幾聲蟲鳴。林中空地上的火堆也漸漸暗淡下去。

此時,火堆旁卻忽然現出兩個人影。一個白衣少女,一位鶴髮老人。

白衣女子便是仙雲靈女白芷郁,而鶴髮老人,正是族長辰宿。

芷郁手撫著胸口微微咳嗽了幾聲,轉身對著族長,道:「芷郁參見族長。」說著,便要起身跪倒。

辰宿連忙扶住她,嘆道:「郁兒,你受傷不輕,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芷郁眼中水汽更濃:「芷郁謝過族長。仙雲靈女白芷郁犯下族規,懇請族長重責!」

辰宿止不住又嘆了口氣,搖頭道:「你自小隨著父親長大,卻從未見過你的生母。如今,你想找回你的娘親原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仙雲族的迷魂結界除了族長無人能破解,郁兒你卻是如何逃出仙雲族的?」

「這……」芷郁不由低垂了頭,忖了片刻,心中雖有猶豫,但知此事瞞不過去,只好將她與雲翼二人如何遇到「蠱雕」,又如何跟隨族長離開仙雲族的事情講述了一番。

族長聽完,驚道:「原來翼兒也隨你出了仙雲?」

芷郁道:「此事都是芷郁一個人的錯,請族長千萬不要怪翼哥哥。他也是為了救我才會做這些事情。所有的罪責,芷郁願意一人承擔!」

「罷了罷了,你們二人此番機緣,也算天意。至於懲罰之事,且待我們回到仙雲再說也不遲。你如今受了重傷,待我先替你調理氣息。」

辰宿扶著她盤膝而坐,氣沉丹田,雙手緩緩運氣,將掌中真氣渡到她的七經八脈當中。

芷郁輕輕呼出一口氣,胸中煩悶之感漸漸緩和了許多。

一陣疾風從二人身後橫掃而過,辰宿頓覺後背一涼,隨即一地落葉被卷到空中,漫天飄灑,如同流風回雪,絢爛多姿。

只聽一陣冷笑由遠及近,那笑聲之陰冷,宛若臘月寒風,帶了七八分肅殺之氣。

「好你個仙雲族長!區區分身之術,障眼之法,卻想騙過我木香仙子?雖然二十年前,我曾敗在你手上,但如今我靈石在手,還會怕你不成?」

木香鳳眸微挑,望向火堆旁宛若石雕的二人,暗忖道:運氣療傷者若心生雜念,輕則走火入魔,兩敗俱傷,重者經脈盡斷,手殘足廢。我何不趁此以話相激?倒省得我親自動手。

她微微笑道:「白姑娘,你可想知道你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看你如此孝心,我就告訴你好了。你的母親本是九天玄女坐下最年輕的女弟子,玄女對她可算是愛護有加,連最珍貴的玄女石也傳授於她作為貼身法器。二十年前,玄女要她助天帝完成一項重要使命,誰知……誰知她竟然違反神族,犯下不赦之罪,簡直就是神族的叛徒!」

芷郁與辰宿二人正集中精力運功調氣,就在族長將要為她打通經脈之時,卻聽木香竟說起了她的母親。她不由自主地聽了下去。可是,她竟然告訴她,她的母親是神族的叛徒?這是真的嗎?娘親當年真的背叛了天界?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不,不會的,她一定是在騙她,娘親不會是那樣的人。不會的……不會……

她心中鬱結,思緒越來越亂,最後體內的真氣亂竄,忽然一股強大的真氣自她體內反噬而出。二人俱是心脈受損,口吐鮮血。

木香不由大笑一聲:「我不過略施小計,就將你二人收服。我該說你們單純呢?還是笨呢?辰宿族長?」

辰宿強撐著身體坐起來,自動忽略她眼中的挑釁:「辰宿今日既然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木香拊掌笑道:「好得很。白姑娘,你覺得我是先殺后剮呢?還是先剮后殺?」

「你……咳……咳……」芷郁微微喘息了一會,接著道,「趁人之危,你果然是好不要臉。天界有你這樣的仙子,真是神族的恥辱!娘親才不是神族的叛徒。真正的神族敗類,應該是你!」

「白姑娘還能如此伶牙俐齒,想是傷得不夠重。既如此,我便讓你安靜安靜。」說話間,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寶劍。銀光一閃,劍鋒便朝著芷郁飛去。

只聽「錚」地一聲,寶劍似是撞到了什麼東西。木香驚異轉身,卻見通體銀光的寶劍已經碎裂在地,黯淡無光。而眼前,卻多了一位身著月白衣袍的男子,正邪魅地看著她。

「是你?」木香眼中已經多了一絲不安。這男子從天而降一般,悄無人息地落在她眼前,她卻是半分也未察覺到。說話間掌中不覺運了七八分真氣。

男子猶似未覺,從容地對她跑了一個媚眼兒,道:「美人兒,我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你怎麼就不見了?叫我找的好生辛苦!」

「哦?風樓主找我作甚?」

「美人兒,難道你果真不知我的心意?」風明秀深情款款地望著她道,「昨日我早已對你一見傾心。我一刻見不到你,這心裡也是極不安穩。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了。」

木香冷冷地看著他,眸光中不但沒有情人間的溫情,卻似老鷹見到宿敵一般銳利森寒:「風樓主錯愛,小女子可是承受不起。」

芷郁在一旁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風明秀是來救人的還是來打情罵俏的?他們要是再這樣下去,她沒重傷而亡之前,就已經被他們噁心死了。

「美人兒,你這樣可真是叫我傷心。」風明秀一臉受傷地看著她,「既然這樣,未免我日後相思成疾,我只好帶著姑娘會古今樓了。」

「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就要看姑娘的本事了!」風明秀長身躍起,袖袍一輝,只見一道金黃色的光芒從他的袖間傾瀉而出。

木香退至丈外,只見她方才站立之處已經長出兩株藤蔓,相互纏繞,蜿蜒而上。

她一見之下,不由心驚。此乃「鴛鴦不獨宿」,是月華上仙的獨門絕技。只要被這兩株藤蔓的枝葉纏繞,無論妖魔神仙,都會化為養分,灰飛煙滅而亡。

「鴛鴦不獨宿?樓主與月華上仙什麼關係?」

「怎麼?怕了?」

木香皺眉忖道:此人看似輕浮,實則是個不好招惹的角色。我若是與他糾纏,必定會著了他的道。如果攻其必救,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想至此處,她忽然面露悔愧之色,俯身拜倒在地,道:「木香不知遇到仙人,冒犯之處,還請仙人寬大為懷。」

「寬大為懷?我倒想知道,你究竟做了哪些冤孽?」風明秀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腰間的佩帶,甚至還未看她一眼。

木香更是跪倒在地:「小仙自知罪孽深重,不該心存貪念,先是打傷禪隱,后又綁架了白姑娘。」

風行秀狀甚滿意地看向她:「你既已經知錯,還不把玄女石交出來,物歸原主?」

「仙人所言極是,我這就將玄女石還給白姑娘。」

木香看著伸到她眼前的那隻修長潔白的手,忽然面露很色,翻手之間,手中已經多了兩把飛劍。袖手一揮間,兩把飛劍便朝著辰宿與芷郁飛去。一把直至芷郁的心臟,一把直逼辰宿的面門。

風明秀亦是始料未及,來不及思考,他已經抱起地上的白芷郁,退到一旁。

忽聽鏗地一聲脆響,飛向辰宿的短劍,已經折斷在地。出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出手傷人的黑衣仙子木香。

二人訝然轉身,卻見木香正攙扶著身受重傷的辰宿,而另一隻手,正掐在辰宿的脖頸之間。

「族長!」白芷郁擔憂地望著族長,心裡一急就要奔過去救他,卻被風明秀拉住。

「木香仙子,你到底想怎樣?」風明秀冷聲道。

「很簡單。只要風樓主交出白芷郁,我便放了他。不然的話……」她說著手中的力道陡然加大,「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芷郁見族長面色漲紅,表情極度痛苦,連忙答道:「你別傷害他,我跟你走就是。風明秀,你幹嘛啊,快放開我!」

風明秀卻好似沒聽見一般,不動聲色地制住掙扎的白芷郁,笑道:「木香仙子若只是想要這位姑娘,倒是不難。不過,你們二人一路上未免也太寂寞了些,不如讓我同行,豈不有趣得很?」

「風樓主,我自認不是你的對手。況且小仙還未活夠,我可不希望一路上一個不小心被你害死。」

「仙子不是有逍遙散嗎?只要用它封住我全身的真氣,還怕我跑了不成?」

「這……即使如此,帶著風樓主這樣的人在身邊,著實讓人寢食難安。」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帶著這位姑娘獨自上路了。」風明秀笑道,「木香仙子,後會有期。」

說完也不顧懷中某人的強烈反對,就要飛身離去。

「慢著!」木香眼見二人就要離開,忙出聲制止,「好!我答應你的要求便是。」伸手從懷中取出逍遙散扔給他道,「接著。你先吃了再說!」

風明秀取出一顆正要服下,卻被人伸手攔住:「笨蛋,別吃,這女子從來不講信用,她會害你的!」

握住她伸出的縴手,他展顏一笑:「怎麼?你怕我死了?」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芷郁不由臉上一紅,別過臉,滿不在乎地說道:「誰怕啊?你死了我才開心呢!」

風明秀伸手捏了捏她紅撲撲的臉蛋道:「看這小臉兒紅的,還不是說謊?」

芷郁忙伸手去拍他的手:「哎呀,好疼!」

「你們要談情說愛能不能講究一下時間地點?我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

芷郁眼見族長滿臉痛苦之色,叫到:「住手!你……」

「好了,我已經服下了,你現在可以放人了吧!」

芷郁驚異地轉身,卻只看見了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你!風明秀,你真的把它吃了?」她瞪大雙眼望著他,「你不知道那是毒藥啊!快吐出來啊!」

卻見風明秀面色虛弱,險些站立不穩,他笑了笑道:「已經消化了,吐是吐不出來了。看來,我註定要和你這個笨女人同生共死了!」

「你!」芷郁想要伸手扶住他,哪知她自己也中了逍遙散,此刻全身綿軟無力,一動之下差點跌倒,幸虧風明秀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進懷裡。她此刻只覺一陣桂花香氣撲面而來,恍若置身於一片花海之中,微閉了雙眸,她彷彿看見了桂花樹上徜徉的月光。

風明秀溫柔地看著懷中沉睡的人兒,半晌方抬起頭來,道:「你現在可以放人了吧?」

木香長笑了一聲,道:「你二人真氣既封,已經與凡人無異。你們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對手,那我憑什麼要遵守諾言?」

風明秀不怒反笑:「仙子不妨看一看自己的左手掌心。」

木香心下一驚,抬掌一看,卻見掌心處有一朵黑色的桂花。她不由驚恐道:「這……這是……」

風明秀粲然一笑,道:「木香仙子難道不知?這是月華宮的獨門毒藥『月黃昏』?此毒之於凡人乃是上等的仙藥,能延年益壽,補氣養元;若是仙人,那便是讓他元神俱滅的毒藥!只要你掌中的桂花變成月色,那麼,就算天界帝君,也實難相救了!」

「你……你就是月華上仙?」

「正是在下。」

「我若放了他,你可會給我解藥?」

「這是自然!」

木香豪不猶疑地放開辰宿,冷冷道:「辰宿,你我之間尚有恩怨未了。今日算你走運,下次我定要討回公道。」

說完,帶著風明秀和白芷郁化為一道青煙,轉瞬消失不見了。

辰宿望著空無一人的樹林,心中悔恨不已。郁兒此去恐怕凶多吉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卻如何向白謁交代?想到此處,他胸口一陣收緊,吐出一大口鮮血。

樹林里漸漸平靜下來。林中的火堆早已熄滅。東方漸白,黑暗就像無聲的潮水漸漸散去。

忽然,一個紫色的身影翩然而落,靜靜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老者。

如玉的容顏悄然泛出一抹輕盈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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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仙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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