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四)
今天是元宵夜,整個蘇州府城裡任何馬、騾子等能代步的畜生都不能上街。陳君玉對顧福說道:「我去致遠兄那裡去問問,他或許有辦法找到貓兒。你帶著人去貓兒走失的地方,找找看那個攤子的老闆,問他是不是有看到拐走貓兒的人。」
顧福點點頭說道:「我這就去。」
顧壽和顧貴說道:「大哥、玉哥,我們也去外面找找看。」
顧福說道:「小三,你帶著幾個家丁去外面帖告示,小四你留下,要是有什麼人過來傳什麼消息,你馬上派人來通知我們。」
顧貴點點頭,「好。」
四人分工了一下,就急急的出去了。顧全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柳文理輕推他說道:「小五,你怎麼了?」
顧全悶悶的說道:「都是我不好,我答應過姆媽的,一刻都不鬆開貓兒的手的!」
柳文理看了看四周,也撩起衣衫,陪著他坐下說道:「你不要太擔心了,六娘不會有事的,陳大哥已經去我表哥了,你放心,表哥很厲害的!他一定能找到六娘的!」
顧全低聲說道:「等貓兒回來之後,我再也不離開她片刻了!」
柳文理摸摸鼻子,想提醒顧全男女七歲不同席,但是看這顧全的樣子,就把話咽下了,陪著他一起坐著。
、
、
、
戌時剛過,街上依然人潮湧動、人聲鼎沸。晴空端著一盅蓮藕綠豆粥,款步走到了書房門口,她抬手緊緊了頭上的金玲瓏草蟲兒頭面,才開口柔聲說道:「爺,您的消夜來了。」
她的話音才落下,一道灰影閃過,澄心面無表情的伸手,晴空咬了咬豐潤的下唇,哀怨的望了澄心一眼,慢慢的將手中的托盤遞到了澄心手裡,再次望了燈火通明的的書房一眼,才回頭走了。
書房裡,聶瑄僅著一襲單衣坐於軟榻之上,書案累累的全是書卷賬本。澄心將粥舀出一碗之後遞給聶瑄。「爺,剛剛起了一場小火,似乎是人為的。」澄心低聲說道。
聶瑄接過碗,騰騰的霧氣將他的容貌遮掩的模糊不清,「去查查怎麼回事?」他將碗遞到嘴邊,還沒有入口,便放下問道:「今天是誰熬的粥?」
「是晴空。」澄心說道。
「讓白芨重新做一碗,熬過頭了。」聶瑄放下粥品,望了澄心一眼,拿起賬本說道。
「是。」澄心迅速的收拾食皿,端出了書房,自有僮兒接過他手中的托盤。書房裡聶瑄一手撫上眉心,身子後仰,倚入軟榻,閉目養神。澄心靜靜的站在一旁。
「澄心。」聶瑄起身說道:「走,去老孫那裡,讓晚照幫我把熱水燒好,我今晚要沐浴。」
「是。」澄心伺候聶瑄穿衣。
老孫的店靠著大運河,店面不過小小的一間,裡面甚至整潔,平時生意不好不壞,做的全是老客戶的生意。聶瑄一襲灰色衣袍,款步踏入店裡,身後跟著澄心。
「二爺,您今兒來的真巧,您看!昨晚就燉上的羊腿肉!您要嘗嘗嗎?」店主老孫一見是聶瑄,連忙迎上去笑眯眯的說道。
聶瑄含笑說道:「好,給我切上一盤。」
「好咯!一盤羊肉,二兩黃酒,一碟薑絲!」老孫讓渾家燙酒,自己給聶瑄切著羊肉。
老孫將飯菜端上,然後說道:「二爺,等再過一個月,到我這裡來吃清蒸青魚,我臘月里就用酒腌上了,肉頭蒸出來保管白裡透紅,酒香撲鼻!」
聶瑄點頭笑著說道:「好,我一定過來!」
老孫家自釀的黃酒口感柔和,醇香濃厚,一點都不比紹興的陳釀差。聶瑄偶爾路過喝過一次之後,就喜歡不時的過來小酌一杯。他點了點桌子示意澄心坐下之後,便自斟上一杯酒,小口的輕啜著。老孫的蘸醬做的也是一絕,羊肉就著蘸醬吃,滋味妙不可言,澄心低頭挾著羊肉,吃得頗為認真。
「爺,」聶瑄的另一名貼身小廝玉板快步從外頭匆匆趕來,「這場火是霸三放的。」
聶瑄眼神一凝,緩緩的放下了酒杯,「霸三?他做了什麼?」
「聽說城東李家的女兒失蹤了,李家那個侄子跟霸三這幾天走的很近,他們可能是看上了李老頭的那份家業,畢竟李老頭就那麼一個女兒,之前還聽說李老頭不跟過繼兒子,只肯讓女兒招婿。」玉板低聲說道。
聶瑄低頭沉吟了片刻,剛想說話,只見門外急慌慌的走進來一人,身後還跟著聶家的家奴,他進來的時候,還不小心被門口的椅子給絆了一下,也不顧得疼,就往聶瑄處奔過來,「致遠兄,請你幫個忙可以嗎?」
聶瑄第一次看到一向溫潤如玉的陳君玉如此焦急,不由起身說道:「敬之發生什麼事情了?」
陳君玉喘了一口氣說道:「貓兒,六娘被人拐走了,致遠兄能幫忙我們找找嗎?」
「是顧家六娘嗎?」聶瑄詫異的問道,想起今天下午看到那個如魔合羅般的玉娃娃,眉頭微微一皺,「她是哪裡被拐走的?當時是什麼情況?」再聽陳君玉把當時的大致情況說過一遍之後,他沉吟了一會道:「你是說,才聽說有火災,就有人把兩個婆子推了一下,然後六娘就不見了?」
「是。」聶瑄手指輕叩了幾下說道:「玉板你去宋大當家那裡送個口信過去,讓他派人去找找。」
「是。」
「澄心,你叫上幾個兄弟,帶著陳公子去霸三那裡,六娘八九不離十在霸三那裡。」聶瑄起身說道:「我去趟童捕頭那裡,讓他帶些衙役過來。」
陳君玉一聽連忙說道:「好!我這就去!」
聶瑄說道:「等等!敬之,霸三那裡或許還有一個姑娘家,你跟澄心行事小心些,注意護著一點人家姑娘的名節。」
陳君玉一聽,立即會意說道:「致遠兄,你放心,我會注意的。」說完,就帶著柳府的家丁跟澄心急急的沖了出去了。
、
、
、
且不說顧家人如何急著救人,就說我們偽蘿莉這邊,被人扔到閣樓之上之後,心裡卻狂喜了起來,雖說身體被扔的很疼,可沒人才好辦事啊!她四處環顧了一下,發現這個地方,除了厚厚的灰塵之外,就只有四面牆壁了。她轉頭看了那已經陷入昏迷的男孩子,不由黯然了一下,一腳踢到心口,不會有內傷吧?不過這個想法在她的腦海里一晃而過,她現在已經自顧不暇,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盡量逃出去。
她靜靜的趴在地板上,聽著等賊人的腳步走遠之後,才慢慢的蠕動了起來。這時下面有傳來了衣服撕裂聲,男人放蕩的笑聲,少女悶悶的慘叫聲,淫靡的低喘聲……貓兒不由心驚肉跳,此時她已經無法分心去同情那個少女的悲慘遭遇了,她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危了!她要動作迅速一點,說不定她馬上也會危險了!這世界上禽獸還是很多的!
她小心的扭著身體,往牆那邊蠕動。然後借著牆壁,慢慢的坐了起來。她的嘴被堵住,手被反綁著,腳也被綁住,活動很不方便。唯一慶幸的是,幸好那賊人為了將她身上的財務全部翻出,將她的衣服全部解開,雖然冷了一點,可也讓她行動自由了許多!她身體慢慢的朝前傾,腳慢慢的抬起,然後讓雙腳夾住嘴上的那塊抹布,用力的一拉,布出來了一點點,她的舌頭不停的抵著抹布,腳不斷的用力,好一會之後,嘴巴終於得了自由,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幸好自己從小把身體連的這麼柔軟,不然還真沒辦法自救呢!她嘴巴自由之後,靠著牆壁,站了起來,身體前彎到腳邊,咬住了繩結,一點點的用牙齒把繩結解開。她是不是應該慶幸,幸好古代麻繩很粗,她一口只咬住一條繩子,要是現代尼龍繩,她一口只能把整個繩結都咬住了!咬開繩結之後,她順著牆壁緩緩無聲的下滑,然後顧不上腳會不會疼,用力的把腳往兩邊扯開,踢了幾下,綁住腳的繩子就鬆開了。
她盡量的放緩呼吸,讓自己狂跳的心安定下來,腳自由之後,她向前爬了幾步,然後將手撐在地上,臀部不停的向後坐,將手漸漸的從臀部慢慢的套了出來,然後再用牙齒將綁住手的麻繩解開。等人自由之後,她不敢走路,只是慢慢的爬到閣樓的出口。側耳細細的聽了賊人們似乎正處在極度興奮之中,便爬到天窗前,小心的盡量無聲的推開了窗戶,等看到能人鑽出來之後,便立即爬到了屋頂上。臨走的時候,她遲疑的看了那個小男孩一眼,他臉色蒼白,嘴角還帶著血跡。她咬了咬牙,再次爬到小男孩身邊,小心的輕推他,推了一會,見小男孩還是沒有醒。她只好再次小心爬到窗口,從天窗口爬出,然後小心的關上窗戶。
爬出了天窗之後,她四處望了望,絕望的發現,附近居然連一棵可以借力爬牆的樹都沒有,她慢慢的翻到后屋的屋頂,腦袋探出去望了望,頓時縮了回來,好高啊!貓兒有些暈暈的想,她有恐高症了嗎?但是想起那些賊人隨時都會發現自己,便咬了咬牙,伸手輕輕的推了推,發現屋頂的瓦片還是挺牢固的,便全身貼到屋頂上,慢慢的一點點的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往下滑,一面滑暗自祈禱瓦片不要滑下來。
突然——不好!她的身體失去了控制,直直的往下墜,慌亂間,她用手用力的扣著牆壁。「哐當!」伴隨著瓦片落地的聲音,「嗯哼!」貓兒悶哼了一聲,雙腳先是重重的落地,然後再屁股落地,之後整個人往後一倒!「嘶!疼死人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是聽到瓦片摔碎的聲音,她猛地跳了起來,顧不得身上的疼,撒開腿就跑。那些賊人可不是笨蛋,這麼明顯的聲音,怎麼可能聽不出?這夥人喪心病狂,別追上來被人滅口就完了!
、
、
、
正在大廳里作樂的賊人們,聽到了瓦片落地的聲音,不由頓了頓,霸三沉聲說道:「阿六,上去看看!」
「是。」阿六連忙架了竹梯子爬了上去,頭往裡面探了探,便驚道:「老大,那小丫頭跑了!」
「什麼?」霸三跳了起來,「快給我追!」
阿六從樓梯上下來說道:「老大,那小丫頭是從屋頂翻牆跑的,估計是從後面的一條巷子跑的。」
霸三說道:「快給我追!不能讓丫頭跑了!不然就壞了大事了!」他氣急敗壞的說完,一腳朝阿六踢了過去,「都是你多事,好好的抓什麼人回來!要是被那小丫頭跑了,我活剁了你!」
阿六被老大踢的滿腹委屈,明明老大一開始也說那丫頭不錯的!不過想是這麼想,他還是帶了追了上去。
今天是元宵節,天色已經很晚了,但路上的行人還是不少的,但貓兒一來害怕連累別人,二來也怕有人會落井下石,不敢隨便求救,準備還是回到被綁架的地方,然後回柳府去。她也不敢走燈光明亮的地方,就怕遇到賊人的同夥,幸好今天月光不錯,她還是能看清路的。但她的腳越來越疼,估計是落地的時候,把腳扭到了吧?貓兒一邊跑一邊想著,如果她這次能脫險,她一定天天跟著五哥去爬樹跑步!
背後急速的腳步聲,讓她知道,那些人已經追過來了!她咬了咬,忍住疼,四處張望,是不是有人能救她!突然一襲灰色的泛著光澤的衣服從她的面前走過。錦衣?她眼睛一亮,咬了咬牙,直往那灰衣人面前衝過去。
聶瑄從童捕頭家裡出來之後,就準備轉身回到柳府去看望一下,人是不是已經救回來了?突然就發現一個髒兮兮,披頭散髮的女孩子,直直的朝他衝過來。聶瑄不著痕迹的皺了皺眉,往邊上避了避,卻不防那孩子再次往他身上一撲,一雙黑黑的小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衣襟,仰起了髒兮兮的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噙著兩泡淚水,可憐兮兮的瞅著他,「叔叔,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