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三)
一家人心急慌忙的走了之後,貓兒想了想,對春芽說:「你讓牛茂家把二門關鎖好了,裡面讓幾個婆子今晚輪流守夜,然後外頭喚幾個家丁守著。」牛茂是顧家的管家。
春芽點頭應了,貓兒嘆氣一聲,回到房裡,正想著舅舅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南瓜急匆匆的趕來了,「貓兒,你知道舅舅出了什麼事情嗎?」
貓兒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因姐沒說清楚。」
南瓜雙手合十說道:「阿彌托福,老天保佑舅舅沒事!」
貓兒點頭說道:「嗯,舅舅一定會沒事的。」舅舅平時看起來身體挺健康的,就是這幾年因為不出去經商了,身體有點發福——等等!不會是中風吧?別說是古代了,就是現代中風也很容易死亡的啊!貓兒頓時不安了起來。
南瓜想了一會,起身說道:「貓兒,我去佛堂念一會經,你先休息吧。」
貓兒想了想說道:「大嫂,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現在也睡不著。」她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弄的心神不寧,還不如去佛堂念念經呢!
南瓜道:「好。」
、
、
、
聶瑄去了柳家的別莊探望了柳夫人,柳夫人喝過葯已經睡下。聶瑄也就沒有入柳家的別院,只是把白芨喊了出來。
「爺。」白芨對他行禮說道:「柳夫人身體已經大安,請爺放心。」
聶瑄點點頭,輕拍他的肩膀說道:「你的醫術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他順著鄉間小路,慢慢的踱步。白芨和澄心兩人,沉默的跟在他身後。
此時天色已晚,但月色正好,照的大地清澈如洗,三人都是習武之人,目力本就比一般人要好,自然也不用打燈。農家的晚上是非常安靜的,除了樹上的蟬聲和水裡的蛙聲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聲音。聶瑄閉目半晌,環顧著四周,笑著說道:「若是等我將來老了,就在這裡結個茅廬,辦個學堂,教上幾個學生。整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倒也逍遙自在!」
澄心聽了聶瑄的話,笑著說道:「爺,您忘算了我們跟玉板!」
聶瑄笑道:「你們遲早要娶妻生子,到時候陪著我這個糟老頭幹嘛?」
白芨聽了,勉強笑道:「就算我們娶妻生子了,爺將來還有夫人和少爺陪著呢!」
聶瑄聞言哈哈一笑說道:「娶妻生子?算了吧!梅妻鶴子,學林君復瀟洒一生也不錯!」
澄心和白芨聽了他的,沉默不語,澄心眼珠往四周轉了轉,準備換個話題,突然玉板急匆匆的從前面走來,「爺,好像顧家出事了。」
「出事?」聶瑄一愣,「你是說顧家的舅老爺突然生病的事嗎?」
玉板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好像是顧大老爺的小公子生病了。」
「思成的兒子生病了?」聶瑄微微皺眉,「怎麼回事?剛剛還好好的呢!」
玉板說道:「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現在顧家好想亂成一團了,顧家老太爺、老夫人、四老爺、四夫人都去舅老爺家了,只留下大夫人和姑娘在家。」
聶瑄微微苦笑,他好像每次遇到顧家,顧家都會出現麻煩。真不知道是顧家本來就倒霉,還是——他轉身對白芨說道:「走,去看看顧家的小公子,思成可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
、
、
此時的顧家已經亂成一團,小柱子面如金紙的躺在床上,身體不時的抽搐著,嘴裡無力的喊道:「嬢嬢,我痛——我痛——」
南瓜在一旁無助的掉著眼淚,「我的心肝,你那裡疼,姆媽幫你揉揉!」
貓兒聽著小柱子的話語,心疼的不停的落淚,但是她現在沒有心思去哄小柱子。「春芽,你讓牛茂家的開門,讓她去自己當家的,帶上兩個人騎著馬騎鎮上把大夫找來。」
「是。」春芽轉身跑了出去。
貓兒回頭對著跪在地上嚇得沒了半魂兒的奶媽說道:「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小柱子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在這個情況之前,他就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這奶娘哆哆嗦嗦,竟連話都講不出來了,只是結結巴巴的推脫道:「姐姐饒命,哥兒突然就喊不好,俺什麼都不知道啊!」
「秋實,吩咐人套上牛車,一會兒把她給我送回家去,咱們家請不起這麼一尊祖宗!」貓兒沉聲說道。
秋實領會得,邁步就上前作勢拖那奶娘,奶娘家境貧寒,好不容易得了這好差事,貼補著過日子不說,家裡還省了嚼用,哪裡捨得就這麼被打發回去,她奮力掙開秋實,端端正正跪好,給南瓜和貓兒分別磕了一個頭,用力極猛,那髮髻一下散了開去,混著滿臉鼻涕眼淚,卻是可憐得很,奶娘哭道:「大嫂,姐姐,千萬別趕俺,俺錯了,俺以後會好好上心照顧哥兒!」
「聽著,現在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再推三推四的不說實話,我就讓人拖你出去!」貓兒雖覺得奶娘跪著可憐,可想起要弄清楚小侄兒的病因,故冷聲說道,「我問你,小柱子什麼開始不舒服的?」
奶娘抹著眼淚哭道:「在吃過晚飯後,大哥兒就嚷著肚子疼。」
南瓜一聽,怒聲斥道:「晚飯後?你怎麼不知道早點說!?」
「大嫂!」貓兒阻止了南瓜的質問,「等問清楚了再罰她也不遲。」她回頭繼續問道:「然後呢?只有肚子疼嗎?沒有其他什麼情況了?」
奶娘說道:「後來,大哥兒就開始拉肚子,一開始我只是以為他肚子是,是因為要拉肚子了,後來他一直的拉肚子,最後拉得人都沒有力氣了,就成這個樣子了!」
「拉肚子?」貓兒皺皺眉頭,「稀的還是乾的?最後拉出來的是水嗎?」
奶娘搖頭道:「我一開始沒看,不知道,後來大哥兒拉到最後,就拉出來的全是水了。」
貓兒臉色沉了下來:「他今天吃過什麼東西?可是吃了冰的?」
奶娘眼神閃爍,縮了縮肩膀,怯怯說道:「今天哥兒吃了午飯一碗冰酸梅湯,後來下午的時候讓廚房做了下午的點心是雙皮奶,本來就是冰過的。後來——後來快吃晚飯的時候,他嚷著要吃綠豆湯,他嫌井裡的不涼,又不肯把讓我把冰塊放在外面,硬是讓我把冰塊放到了綠豆湯里。」
貓兒沉著臉問道:「除了雙皮奶之外,早上的酸梅湯和晚上的綠豆湯,我都吩咐了,不許冰的,只許吃井裡打上來的,也就是說這兩碗湯,都是把冰塊放到了湯了,連冰塊一起吃下去的?」
奶娘點點頭,貓兒得知柱子只是因為貪冷著涼鬧肚子,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嘆道:「你這大嫂,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家的冰塊是外頭買的!不幹凈的!家裡的孩子一個都不許把冰塊到肚子里!哥兒年紀小,腸胃弱,更受不得這些個!」
「咱家想吃冰,還吃不起,俺也是見天氣兒太熱,哥兒熱得可憐,被纏不過才讓他吃的」奶娘黯然說道,貓兒嘴唇動了動,想再訓她幾句,卻又想起窮人家中冰塊確實是好東西,自己家以前窮苦的時候,不一樣是掰著銅板過日子嗎?
有年夏天舅舅送來一些冰,全家還當作寶貝一樣吃,貓兒放緩了語氣,擺了擺手:「罷了,你起來吧,以後不準再自作主張,否則我們家是留不得你了。」然後她回頭對秋實說道:「你去廚房把米粉炒焦,做一碗米糊糊過來。還有,去廚房弄碗溫鹽水過來。」
奶娘聞言大喜,忙不迭的爬了起來,顧不得酸麻的膝蓋,忙忙的趕著說:「俺去!俺粗手粗腳跑的快!俺去端!」
「誰要你去!」秋實一把推開她,「你只要不上趕著給哥兒添病,給主子們添煩,我就念佛!」說著,她撩開門帘,匆匆去了廚房。
貓兒隨意點點頭,也懶得再處置奶娘,她急急的跑到小柱子床前,「小柱子,不怕,嬢嬢在——」
南瓜抹著眼淚說道:「貓兒怎麼辦?要是小柱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貓兒說道:「大嫂,你說什麼喪氣話,小柱子是吃了髒的、涼的東西鬧肚子而已,那會出什麼事情?」她心疼的摸著小柱子的小臉,嘴唇都因為脫水而乾裂了。
這時秋實已經遣人把溫水送了進來,貓兒連忙抱起小柱子,「大嫂,快給小柱子喝點水。」南瓜抹著眼淚,忙接過鹽水,給小柱子餵了起來。
「姐姐,聶公子使人過來,說是他身邊正巧有大夫——」
「太好了!」貓兒和南瓜同時說道:「快,快,請他進來!」
秋實連忙應了,把人迎進來。白芨提著藥箱走了進來,他屈身準備給南瓜和貓兒請安,貓兒連忙說道:「快別講究這些了,勞煩大夫先看看我家侄子。」說著她起身讓位。
白芨點頭放下藥箱,先給小柱子把脈,貓兒在一旁等得心焦,又聽到南瓜的啜泣聲,她腦子脹痛不已,不由心煩意亂的走出了房間,深深的吸了一口夜晚的涼氣,心緒才漸漸的平定了下來。春芽這時上前說道:「姐姐,聶公子還在外面候著呢。」
貓兒愣了楞,對春芽說道:「讓牛春樹先把聶公子領到廂房,去村頭把老伯伯叫過來,讓他過來陪聶公子。就說小柱子生病了,家裡沒有男人,請他過來陪一下。」
「我知道了。」說著有出了門。貓兒揉了揉額頭想到,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邊是舅舅一邊是小柱子,貓兒苦笑的想到,原本自己一直認為自己家裡人口夠多了,現在看來還是不多啊!一旦出什麼事情,家裡連個成年的男人都沒有。
這時門內傳來南瓜焦急的詢問聲,「大夫,我兒子怎麼樣了?」
貓兒一聽,連忙走了進去。白芨正在開方子,他說道:「沒什麼大礙,只是涼寒入體,吃兩帖葯,餓上幾頓就沒事了。平時要注意給他多喝熱水,少吃一些病的東西。」
貓兒和南瓜聽聞,鬆了一口氣,村裡還沒有藥鋪,最後還是聶瑄讓玉板策馬去鎮上抓了葯,再飛馳回來。貓兒見南瓜心神無主的樣子,就趕去廚房給小柱子煎藥。煎了葯,又好說好歹的哄了半天,才讓小祖宗含著眼淚,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南瓜抹著眼淚說道:「家裡幾個孩子,哪個不是在泥地里打滾長大的,打小也沒出什麼毛病啊!這孩子怎麼吃了幾塊冰,就病成這個樣子呢?」
貓兒哭著低頭說道:「都是我不好,平時對他們吃的太在意了,把他們養的太嬌了。」
南瓜摟著貓兒說道:「怎麼怪你呢!這些孩子,幾乎都是你一個小姑娘在幫忙操持,這本都該是我做的事情啊!」
貓兒說道:「大嫂你別難受了,白芨說了,孩子吃了葯,明天就好了。外頭老伯伯被我們半夜喊來了去陪聶公子,現在兩人都還沒有睡呢!」
南瓜一聽,忙起身讓人打水洗臉說道:「我這就出去謝謝他們,這聶公子,當真是我家的福星啊!先是你,現在又是小柱子。」
貓兒也起身說道:「大嫂,我跟你一起去,當真是要好好謝謝聶公子呢!」說完也喚來春芽給自己梳妝洗臉。
「春芽,一會等送走聶公子之後,你們輪流去睡一會,忙了一夜都沒睡。」貓兒說道。
「嗯,我會安排的。」春芽點頭說道。
、
、
、
客廳里顧大牛正在陪聶瑄說話,顧大牛一輩子都在地里刨食,像聶瑄這般的大家公子,他連聽過沒聽過,更不要是陪著他說話了。
聶瑄見他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便笑同顧大牛說起了老槐村的生活,幾句話聊下來,顧大牛簡直要把聶瑄引為知己。
兩人聊得開心的時候,外頭有人叫道:「大嫂和姐姐來了。」
聶瑄一聽,連忙要起身,被顧大牛牢牢按住,「聶公子,使不得,你是我們顧家的大恩人!」
竹簾掀起,聶瑄就看到一名年近三旬的少*婦,領著一名素衣垂髫的豆蔻少女走了進來,少女姿致娟娟,恬靜寧柔。兩人一見聶瑄,便盈盈拜下,「多謝聶公子大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