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落荒而逃
許家揚原想不到一個吻就會讓他動情到如此,剛剛的一瞬間,他當真想要了她,可是知道她這十年來一直是獨身一人的時候。他竟然從心底里開始驚慌起來。
他原以為的那個離他而去,一直恣意快活的蘇黛,實際上竟然自殺過,不僅如此。她還固執地堅守著他們當初的那份感情。
他既震驚又愧疚,明明已經擁她在懷裡,可是卻不敢再進一步。
蘇黛耳根處通紅,一臉無措的低頭坐在他的對面,許家揚看著她清麗可人的面龐,心底卻隱隱抽痛起來。
他翻身直接下了床,不知怎麼的,他忽然很想逃離。
她竟然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竟然很怕面對這樣的她。
她還是那個固執又自律的蘇黛,可是他呢?十年來,他從最底層開始做起,風裡來雨里去,打打殺殺,做著不正當的交易。時至今日,終於走到頂端,可是這一切卻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十年來,他始終沒有忘了她,他寧願在心底揣測著記恨她,也不願意去找她,為的就是讓自已有足夠的動力一步一步往上爬,可是昨夜裡的驚鴻一面。她夢一樣的出現在他的眼前,她手腕上的傷疤,他吻她時她青澀而僵硬的動作,都在提示著他原來他從來就沒有給過她機會,原來他一直都在誤解著她。
年少時父親的事情,他知道,他是罪有應得,他什麼都知道,可是明明知道,他還是故意把這恨加之於蘇錦梁的身上,因為只有這樣,他內心裡的痛楚才會輕一些。有仇恨可以記憶,他才能熬過那樣艱難的歲月。
只是他錯了,他大錯特錯。
他午夜夢回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也從來沒有對不起他。
所以他退縮了,明明可以要了她的時候,他退縮了。
他站在床前默默地看著她,呼吸漸漸有些急促,終於到最後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衝出了卧室。
他不敢面對她,他急需要冷靜。
一切都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覺得有些害怕。
蘇黛看著許家揚離去的方向。挪動了一下身子,慢慢抱著雙膝,下巴抵在腿上,輕輕嘆息了一聲。
蘇黛一晚都沒有睡覺,清晨天還未亮,她聽到樓下有車子發動的聲音,她起身走到窗前,就著花園裡的路燈,卻看到昨晚載她和許家揚回來的那輛車箭一般地駛了出去。
下樓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早起走的那人真的是許家揚。
他沒有通知任何人,獨自開著車回了港城。
蘇黛站在餐桌前,扭頭看著許家揚的保鏢,輕聲說道:「昨天……許家揚答應會送我回去……」
保鏢點點頭:「蘇小姐放心,吃完早飯我們就送您回去……」
蘇黛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嗯了一聲。
吃過早飯,司機直接開著車把蘇黛送回了港城,一路上,蘇黛頭腦都有些昏昏沉沉,她想,也許是昨夜沒睡的緣故吧。
蘇黛在車上的時候先是給關澤打了一個電話,昨天晚上遇到許家揚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所以慌亂之下竟然忘了給關澤打個電話報平安。
上車的時候想起這件事來,才覺得自已有些過份。
撥了關澤的號,幾乎只是剛剛撥過去,那邊就一下子接通。
蘇黛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手機,便聽那頭關澤低聲問道:「蘇黛?你在哪裡?」
經過了緊張而慌亂的一夜,此時蘇黛聽到關澤的聲音簡直如同天籟。
偏偏他又是十年前,見過她和許家揚在一起的人,所以她不由得就有些莫名的委屈起來。
「我在車上呢,現在往港城走……」
關澤皺了皺眉:「昨天晚上怎麼樣?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過份的事情?」盡豆撲划。
關澤一個他出口,蘇黛就明白,關澤已經知道那個男人就是許家揚了,昨晚在車上的時候,許家揚二話不說將她扯到他的身前,她曾經喝著他的名字想要制止他,想來司機一定是記住了,並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給了關澤。
她咬了咬嘴唇,輕聲說道:「沒事,他……他什麼也沒做……」
她說完,又補了一句:「我很好,真的,昨晚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關澤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好了,等下你是直接去中介那裡,還是先回來休息下?我給你定的房間還留著呢……」
「我先去中介那裡吧,我們約了十點見面,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一下再去酒店……」
關澤點了點頭:「好,你自已注意吧,有什麼事情的話,隨時給我打電話……」
掛了關澤的電話,蘇黛剛要給中介打電話,正拿著手機在找號碼,手機屏卻瞬間亮了起來。
原來是中介等不及了先給她撥過來了。
蘇黛忙接起來,還沒等說話,那頭早已經連聲道起歉來:「哎呀蘇小姐,對不起了,剛剛買主打來電話說,他的錢沒湊夠,所以那套房子就先不買了……」
蘇黛心裡一驚:「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所有的問題都談妥了只等著我回來辦手續了嗎?」
中介忙說道:「蘇小姐,我也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手啊,真的挺不好意思的,讓你大老遠從國外飛回來,可是你看,人家不買了,我也沒有辦法啊……」
蘇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買主不買了,也就是說她這一趟等於白回來了,這套房子放在這裡,遲早還是要賣出去,那就表示她還得再回來。
昨天跟許家揚的一切都如同夢一般,十年了,只想念而不相見的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再加上他昨晚對她的態度,讓她覺得既難堪又傷心,她想,就當做是場夢就好了。
她已經做好打算,這次回英國就再不回來,可是偏偏事情就是這樣巧,已經說好了的事情,竟然還是反悔了。
中介那頭還在喋喋不休地道著歉,蘇黛的心裡也開始有些煩亂起來。
可是事到如今了,還能有什麼辦法?也唯有再等下一個買主了。
她想了想,剛要說話,就聽那邊接著說道:「蘇小姐,我這邊到是還有一個買家對你的房子有意思,只是人家現在在國外出差,下周才能回來,他之前去看過了,說是等他回來之後再和家裡人一起去看看,不知道你能不能等等他,左不過就是十天八天的事情,蘇小姐,你覺得呢?」
蘇黛一聽,皺了皺眉,她的工作室還很忙,最近剛好有一場明星的婚禮需要籌劃,三天的時間都是她盡量擠出來的,如今又讓她再擔擱十天,她哪有那麼多時間在這套房子上耗呢?
她正猶豫著,忽然就聽那邊驚喜地說道:「哎蘇小姐,你先等一下,我先接個電話,我剛剛跟你說的那個買主來電話了,我先接一下……」
她說完,還不待蘇黛說話便直接切斷了電話。
蘇黛看著手機皺了皺眉,伸手從包里把筆記本掏了出來。
打開筆記本仔細看了看自已的工作安排,正絞盡腦汁的看看怎麼壓縮一下時間,電話卻又響了起來。
還是那個中介,蘇黛一接起電話來,她就笑著說道:「好了,蘇小姐,那個買家的朋友等下過來,直接交看房訂金,那個買家說他現在在國外,可是確實是看好你家那套房子了,所以是真心實意的想買,蘇小姐,我看這樣好了,你就在國內再呆幾天好不好?你看你也大老遠的從英國回來了,況且你家這房子雖然地段好,可是房齡也久了,掛在我這裡將近一年,現在終於能有買主了,我看你就盡量擠擠時間吧,能賣就賣了多好?蘇小姐,你說是不是?」
蘇黛在心底盤算了一下,誠如她所說,若是這一次真的能賣了,倒是也好,省得她再為了這一點事飛來飛去了。
她點了點頭:「那好吧,我盡量把時間抽出來,你最好是讓他確定一下具體的時候,這樣我也好按排工作,不然的話,我也不可能無休止的等他……」
中介忙笑著說道:「好好,我等下給他回個電話,事情確定之後,我再給你回復……」
中介說完掛了電話。
蘇黛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對前面的司機輕聲說道:「師傅,麻煩你把我送到滙豐大廈……」
她回來之前曾經給陳悅打過電話,本來想事情處理完了再去看看陳悅,可是看現在這情況,事情也沒有頭了,反正左右是無事,不如去她那裡散散心。
她和許家揚的事情,說起來,也唯有陳悅是可以說得上話的人了。
十年前蘇黛一聲不吭轉學走的時候,最難過的人除了許家揚,應該就是陳悅了,陳悅當時實在想不通蘇黛為什麼要走,於是專門到鎮委找了蘇錦梁,只說她很難過,她的好朋友走了,都不跟她說一聲。
蘇錦梁當時一看陳悅那個委屈的樣子,立時就把蘇黛在港城的聯繫方式告訴了她。
那時蘇黛還沒走,正被媽媽軟禁著,等著辦留學手續。
陳悅打電話的時候,是蘇黛第一次自殺的時候,當時陳玉蓮在浴缸里發現蘇黛的時候,她已經陷入了昏迷,陳玉蓮嚇得肝膽俱裂,瘋了一樣把蘇黛送進醫院去,還好搶救的急時,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可是那之後蘇黛就很少說話了。
剛好陳悅打電話時是陳玉蓮接的,一聽是蘇黛在春江的同學,陳玉蓮立時就想掛了,可是想一想,也許蘇黛現在正想找個人說說話呢?她雖然百般不願意蘇黛跟春江的同學再聯繫,可是那時那種情況,也別無他法,她不想跟她說話,那她就只能讓她的同學來試試了。
於是她破天慌把蘇黛房間的電話線給接上了,那一晚,蘇黛和陳悅聊到了後半夜。
她們通話的過程中,陳玉蓮有好幾次都想拿起來聽一下,可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她怕被蘇黛發覺她在偷聽她們談話,蘇黛再跟她鬧,可是她真的很擔心那個叫陳悅的小姑娘把關於許家揚的事情說出來,於是幾乎她們打電話的整個過程中都坐立難安。
可是好在,那一通電話打得雖然時間長點,蘇黛終於還是肯和她說話了,儘管去英國的事情她還是不願意,可是態度卻比之前緩和多了。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陳玉蓮當年也默認了蘇黛和陳悅的友情,只要不涉及許家揚,陳玉蓮也不再管她們。
蘇黛去英國的時間最終還是定下來了,走的那一天,陳悅專門逼著自已的爸爸開著車去機場送的她。
蘇黛當時抱著她哭得幾乎要休克,陳悅的心裡也難受的要死,可是最終都抵不過陳玉蓮的一句話:「只要你去英國念完大學,畢業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因為她覺得,蘇黛只要一出去,眼界寬了,見得多了,心態自然就不一樣了,到時許家揚就不過是春江鎮上一個墮落的少年,到倫敦,自然有大把的優秀男生讓她徹底斷了對許家揚的心思。
她原是真的以為蘇黛出國不久后就會動搖自已的想法的,可是她沒想到的是,蘇黛不僅沒有再提過許家揚,一直到大學畢業,她甚至連男朋友都沒有。
大三那一年,陳悅告訴她許家揚訂婚了,沒有人知道陳悅告訴她許家揚訂婚那一夜,她哭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從那一天起,許家揚就被她深深地封印在了心裡。
到達滙豐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陳悅女承父業,在滙豐裡面開了一家叫春江花月夜的餐廳,主打仿御膳的菜款,因為路子選得對了,買賣竟然十分好,這一點,從她去英國的頻率就能看出來。
最開始買賣不好的時候,她一年去一次英國,美其名曰掃貨,實際上蘇黛知道,她是去看她的。
後來買賣火起來,她不知道從哪裡挖來一個五星酒店的經理全權管理餐廳的一切,她倒好,直接抽了身,每次心血來潮時就飛次倫敦,這幾年,更是直接在那邊買了一套小公寓,偶爾會過去住一段時間。
蘇黛是第一次來,進去的時候,門口吧台一位經理滿臉笑意地問道:「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蘇黛微微一笑:「我找陳悅,我是她的同學……」
經理一聽,忙說道:「陳總在招呼朋友,請問您怎麼稱呼,我去幫您到包間里叫一下吧?」
「我叫蘇黛,她知道我從英國回來了……」蘇黛想了一下,「算了,我等等她吧……我其實也不著急……」
大堂經理一看她這個樣子:「這樣不好吧,要不您等一下,我去包廂里叫叫陳總?」
蘇黛擺擺手:「不用了,我等等她,她要是忙就先忙,我也沒什麼事……」
蘇黛一向胃口不是很好,每每錯過飯點,餓過去就餓過去了,下午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就在這裡等等她也好。
心裡這麼想著,於是直接走到吧台另一頭的休息區坐了下來。
大廳經理一看,忙對旁邊的服務員說道:「去給那位小姐倒杯茶,我看看抽空去叫一下陳總……」
餐廳里往來的政府人員不少,每次來的時候,陳悅都會過去打聲招呼,所以這個時候進去叫她總是有些不合適。
大堂經理走到一個包廂門口正猶豫著,卻見包廂門一下子打開,一個個子高挑,帶著眼鏡的男人走了出來,趁著他關門的縫隙,大堂經理一眼看到陳悅正端著杯酒在敬酒,而她敬酒的對象,正是剛剛上任的文化部副部長。
大堂經理皺了皺眉,就聽剛剛出來的那個男人輕聲問道:「你好,請問一下吸煙區在哪裡?」
大堂經理一聽,忙指了指走廊盡頭:「那邊,拐過去有雅座……」
男人點了點頭,拿著一盒香煙剛要走,大堂經理卻忙伸手一攔:「先生,你好,能不能麻煩你件事情?」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陳悅的同學,這一次已經是第二次來餐廳吃飯了。
男人一愣,低頭含笑看著她:「什麼事?」
大堂經理忙說道:「您能不能幫我給陳總帶個話,就說她一個姓蘇的同學從英國回來了,現在正在大堂里等她,讓她抽個空出來一下……」
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他低頭看著大堂經理,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她……她說她姓蘇?」
大堂經理點了點頭:「對……」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起來:「你能跟我說一下,她長的什麼樣子嗎?」
大堂經理一看他這表情,頓時有些驚訝:「她,長得很漂亮,很有氣質,下巴尖尖的,是瓜子臉,皮膚很白……」
她正努力想著應該怎麼形容那個女人,眼前的男人卻快速地說了句:「抱歉……」
他說完,腳步急促地直接下了樓。
大堂經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蘇黛正低頭看著手機里的郵件,冷不丁,身邊一片陰影飄過,她以為不過是過路的客人罷了,卻也沒去理會,可是等了一會,那片陰影好似還在。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抬頭望了過去。
一看之下,竟然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站在她的對面正沉默地看著她。
蘇黛愣了一下,扭頭往自已身後看了看,確定他是在看她,她輕輕咳了一聲:「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男人沒說話,垂了眼帘坐到了她的對面。
蘇黛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半晌,她臉上一怔,眼神變得激動起來:「你……你是顧肖顧師兄?」
顧肖身子前傾雙手交握看著她,臉上有難掩的失落:「你差點連我都記不起來了是嗎?」
蘇黛一聽他這話,忙說道:「不是,我就是……太突然了,我已經十年沒回來了,想不到今天能在這裡碰到你……」
顧肖盯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剛剛我在包廂外面碰到了一個服務員,她想讓我給陳悅帶個話,說大廳里有一個女人找她,那個女人姓蘇,是從英國來的,蘇黛,她一說我就知道是你……」
蘇黛沉默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說道:「你和陳悅還一直有聯繫嗎?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顧肖坐直了身子,低聲說道:「也是最近才聯繫上的,她想拍條廣告,正巧就到了我的公司……」
蘇黛笑了笑:「那真是巧了……」
她剛想問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可是他卻先她一步開了口:「蘇黛,你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蘇黛低了頭,半晌淡淡說道:「還好……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
顧肖看了看她素凈的手指,輕聲問道:「還沒結婚嗎?」
「沒有……還沒遇到合適的人,你呢?結婚了吧?」在國內來說,二十七歲應該是大齡青年了,他也該結了吧?
可是出乎蘇黛意料的是,顧肖竟然輕輕搖了搖頭:「沒結,跟你一樣,還沒遇到合適的人……」
蘇黛看著他,淡淡說道:「是啊,原來以為隨便找個人就可以結婚,可是真正到那個時候了,發現怎麼樣也是將就不了,心裏面還是想找一個自已喜歡的人,若是找不到,肯定會不甘心……」
顧肖靜靜地看著她,輕聲問道:「你……是不是還是忘不了他?」
顧肖一個他字,蘇黛就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許家揚,當年她和許家揚的事情也算鬧得全校皆知,尤其是許家揚的爸爸被蘇黛的爸爸弄到了監獄里,他的媽媽情急之下又腦出血去逝,更誇張的是蘇黛竟然因為許家揚的原故,被她媽媽送到了英國去。
這兩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情,簡直比電視劇還精彩,學校里自然也衍生出了許多的版本,所以顧肖也不可能不知道。
雖然後來陳悅隻字未提她還得蘇黛聯繫著的事情,可是他本能地就知道,她之所以一直單身,很有可能與許家揚有關。
蘇黛伸手欲去拿水杯的動作一下子僵在半空里,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下子湧上了她的腦海里,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堪起來,她收回手,然後不著痕迹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半晌聲音艱澀地說道:「與他無關,是我自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