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許盛陽
下課鈴打響,老師剛說了聲「下課」,教室里早有準備的學生便爭相衝了出去。
「啊……終於放學了……」
同桌揉了揉肚皮,面向午軒,故作虛弱的長嘆著。
他叫劉繼川,活潑好動,每逢下課必定出去溜達。他長嘆之後,見午軒神態平和,立即笑著問:「午軒你住校了是吧?能幫我在食堂買點飯嗎?今天太熱,我不想回去了,可我沒飯卡,我待會兒給你錢行不?唉我快要餓死了,校外只有我不喜歡吃的麵條混沌那些東西。」
校外也有炒菜和烤肉串,不過對於普通初中生而言,那些東西略微貴了些,劉繼川捨不得去買。而且午軒剛剛轉學過來,對這裡必然很不熟悉,劉繼川就熱心的覺得,他身為同桌,應該有必要領著貌似有點「內向」的新同學在學校里轉一轉。
午軒正要離開,聞言拿出錢包,從中取出飯卡,遞給他說:「我暫時不用,你拿去用吧。」
「啊?」劉繼川愣了一下。
午軒把飯卡放到他的課桌上:「我剛轉學來,中午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午飯就在外面吃了。」
劉繼川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一下才拿起飯卡:「那謝了啊,我下午給你錢。」
午軒點了下頭,起身出門。
劉繼川瞅了瞅手上的飯卡,目送他出門,便覺得:這個不愛說話的新同學其實挺不錯的哈。
……
一樓的七班中。
許盛陽讓兩個叫他一起出去吃飯的同學先走:「我等個人,你們自己炒菜,不用等我。」
「等誰啊?」其中一個同學隨口問著。
「一老鄉。」許盛陽走到靠窗的課桌前,瀟洒的坐上去,「剛轉學過來的,我得照顧一下。」
「盛陽,我記得你是本市的吧,哪兒來的老鄉?」他那同學頓住腳步。
「小時候出去住過幾年,我跟他算是發小……哎我說你管得著嗎?」許盛陽跟他笑著掰扯。
他那同學見門外有些擁擠,索性倚著門口牆內側不走了,沒話找話的啰嗦著:「話說你那老鄉男的女的?我說哥們,你可得悠著點兒,被抓到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正是十三四、十四五的年齡,對待朦朧的感情尤其敏感,什麼事兒都能往這上面攀扯著亂想。
「滾你的!」許盛陽濃眉一挑,朗聲笑道,「哥這麼純潔向上的小伙兒,有你那麼容易發-情嗎?」
他是班級體委,又身懷武藝,那同學挺佩服他的,被他罵了也瞎樂,還對他豎了個中指。
許盛陽臉色故意一板,作勢要用鑰匙扔他。
那同學明知他在開玩笑,卻也畏懼他那一身力氣,連忙哈哈笑著跑了出去。
許盛陽坐在課桌上根本沒有動。他轉頭留意著窗外走過的學生,一手搭到窗台上,一手百無聊賴的上下拋著鑰匙。他所在的七班位於一樓,學生走的最快,樓上那兩層的學生要下樓梯,相對就慢了一些,這會兒才擁簇著走下樓來。許盛陽拿眼一瞅,外面滿滿的都是人。但他覺得午軒比別人容易認。
七班在一層中也是最靠近教學樓右側水泥大道的。這座教學樓的學生無論從哪邊下樓,要想去食堂或者出校門,都要從七班前面經過。許盛陽看著人群,想想午軒自幼就寡言少語的淡淡的神情,料想這個小夥伴肯定不會樂意與人擠來擠去,看來他還得多等會兒。
許盛陽心裡算了算,他十一歲那年回城裡來,到現在已經有四年了。那時候午軒才剛到九歲吧。四年……對於成-年人來說,四年或許談不上什麼,但他們現在才多大?四年時光在他們自從有清晰記憶以來的歲月里幾乎佔據了一半的份量。
這樣一想,原來他們自從年幼分別,到現在已經這麼久遠了。許盛陽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他現在比以前高大強壯,而且成熟了很多,難怪午軒之前沒能認出他來。
許盛陽正這麼想著,突然眼尖的看到午軒的身影。哎,居然下來了?
午軒背著書包,戴著太陽帽,在人群中不疾不徐的走向校外,心裡也在默算著時間。
千樹初中的升學率較高,對教育也抓得很緊,近兩年更是到了嚴苛的程度。除了小學升初中的學生之外,無論是初一升初二的准二年級,還是初二升初三的准三年級,都要在年級結束后迅速分班,緊接著只休息幾天,隨後就要參加學前暑假班,提前接受下一級的知識教育。
午軒轉學來后被分到初二年級四班。四班屬於普通班,氛圍比前面三個實驗班略顯輕鬆一些,至少不會在距離下午上課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候,就有班主任到教室裡面目嚴肅的巡查學生的出勤率。而千樹初中上午11點40分放學,下午13點50分打預備鈴,到14點整才正式開始上課……
中午算是住校生最輕鬆的時間了。
到了晚上,千樹初中為防他們跑出去撒歡再發生什麼事故,會統一安排他們上晚自習,並且每個班級都會有班主任從頭坐鎮到尾,直到他們洗漱睡下。總之,晚上比白天嚴格許多,出校也難。
明後天雖然是周末,而且他們暑假班周末不加班……但他卻不想再平白等那麼半天一夜。
他自己就是重生回來的,現在的他與原本年少的他相比,可謂是脫胎換骨,前後之間何止是天差地別。雖然他覺得自己的重生應該只是千百年難遇的極致巧合,可誰又能保證其它事物不會也發生什麼變化呢?所以他心裡就想著,何必心存僥倖,能夠不等就不要乾等,能早一點就還是早一點的好。
他實在是對那張完好無瑕、封印至今、無人知曉的「水墨洞天畫卷」志在必得。
不過,他要想在今天中午取寶,就只有兩個多鐘頭的時間。還好,千樹城面積不大,這所學校為了清靜,也本就建在靠近郊區的地方,北面的遇佛山也距離千樹城不算太遠……時間應該足夠了。
「嗨,午軒!」許盛陽跟上來,在後面叫道。
午軒止了思緒,微微皺了一下眉,在路邊停下,轉頭看他。
許盛陽趕上來與他並肩走,仔細打量他一眼,不無感慨的說:「一轉眼,咱們有四年沒見了吧?」
午軒點了點頭,就覺得他跟小時候一樣,還是挺有意思的。許盛陽上學晚,比他大了兩歲,因為習武,人也長得挺拔,但許盛陽再怎麼英武,他如今也只不過是個剛剛十五歲的少年郎,居然把老氣橫秋的感慨說得似模似樣的……午軒幼時的記憶湧上來,本來略顯平淡的神情也溫和了一些。
許盛陽把鑰匙塞進兜里,老大哥似的提議道:「走,一起吃個飯,隨便聊一聊。」
「明天吧。」午軒說。
許盛陽一怔。
午軒道:「今天中午,我想一個人安靜的出去走走……明天早上我去看你打球。」
許盛陽有些了解他的性情,也不堅持,笑說:「那好。」
兩人走了小一會兒,拐到直通校外的長長大道上。
午軒情緒內斂,問候之後,不再主動說話。許盛陽找了兩句話說,然後也不知再說什麼,只覺得四年不見,他們兩個曾經你打我、我揍你的發小之間的深厚交情,居然早已疏離了這麼多。許盛陽轉頭看看旁邊,一伸手拉住午軒的胳膊,「來,咱們走這裡,離校門還遠著呢。咱們邊走邊說。」
午軒無所謂,與他轉到道旁常青樹后的牆邊小道上,一前一後地走。
許盛陽走在前面,偏過頭來問他:「午爺爺是練氣功的大家,功力比以前更深厚了許多吧?」
「應該是吧,他一直勤修苦練。」
午軒想起那個極少對他露出笑臉的老人,語氣竟更淡了一些。
他的爺爺,午知安,勉強也是個修行者。
說到修行,並不是誰都能夠真正去「修行」的。想要修行,必須先覺醒「靈覺」,用以感知和搬運天地間稀薄的靈氣——靈氣有靈,不是簡簡單單的普通氣息,如果你不能感應到,那麼任你靈根多麼優秀,任你一輩子吐納苦修,也無法有效的吸收到靈氣,那就幾乎不可能踏入修行的門檻。
如果說修行者是一個特殊的「盆」,那麼——
「靈根」是那特殊且必要的盆底和盆沿,有它堵著,盆才不會漏,有它撐著,盆才有支撐力。
「靈覺」則相當於一個極其特殊的勺子,必須擁有它,修行者才能緩緩的往盆里舀放靈氣。
有的「勺子」能大如拳頭,有的「勺子」卻小如芝麻!其中差別,可想而知。
午軒的爺爺午知安,少年時候苦練內家拳,中年時候開始覺醒「靈覺」,覺醒后的靈覺卻比較弱小,任他修行幾十年也仍舊沒有什麼修為。他在靈異圈中沒有名頭,就算在普通人中傳出了「氣功大師」的名號,也只不過讓強大些的修行者不屑的一笑罷了。但他對修行卻有著極為強烈的執念!
不過,修行者本就不多,強者更是珍稀,一般的修行者都會做出類似午知安的選擇。
靈異圈複雜混亂,水也很深,但它遠遠稱不上「修行界」,它連「界」的皮毛都沾不上。從它的名字——靈異「圈」上就可以看出來,它只是一個聚集了特殊人群和特異物種的小圈子而已。可想而知,世界上能夠覺醒「靈覺」再煉出「修為」的人,相對於整個世界的人口而言有多麼稀少。
「那……午軒你學得怎麼樣了?」
許盛陽等了等,見午軒沉默,忍不住問道。他心裡其實特別羨慕午軒能得到大師的真傳。
「還行,我的吐納修行也一直沒有撂下。」
午軒在今日之前還沒有「靈覺」,當然也談不上修行,他練的是爺爺年少時苦練的內家拳法,以補養身體,內增元氣為主旨。他小時候還一直把那門內家拳法當作傳家至寶……但這些沒必要對許盛陽詳細說明。他看向許盛陽,也明白許盛陽想說什麼。許盛陽打小就是個武痴。
許盛陽果然握了下拳頭,飽含期待的認真說道:「我很久沒有見過真正的內家氣功高手了,你要是有空,什麼時候能再指點指點我?」畢竟已經四年沒見了,許盛陽問得有些客氣。
午軒想起童年,濃眉微微挑了一下,隱約帶著一絲笑意的說:「你想試的話,等明天你打完球,我可以再陪你練練手。」又添了一句,「到時你別喊痛就行。」
許盛陽轉頭看到他的神情,想起自己以前被他胖揍無數次的情形,又想起自己耍賴使詐才勉強把他打回去的寥寥幾次,不禁哈的一聲笑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能再見識到你的氣功,我是挨揍也歡樂!不過,你的實力肯定今非昔比了,下手可得稍微輕點兒啊。」
午軒嘴角微微翹了下,心裡有些久違的輕鬆和愉悅,卻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說話間到了校門口,午軒徑直向西拐。
許盛陽沒有啰嗦,安靜的雙手插兜的站著,目送他走開。
午軒頓了一下,轉頭道:「我先走了,回見。」
許盛陽立即笑得露出兩排整齊白牙,伸出一隻手來洒脫的揮了下:「回見。走路當心。」
……
午軒先去西邊商店買了麵包和酸奶,又買了一整套豪華餐具,包括一柄結實的大勺子、一柄烤肉的大鋼叉,還問了店主一些關於「旅遊」的問題。他本就知道城北的郊外有一家旅行社。然後他沿著街道走出一段路,時不時走進店鋪里購買一些不起眼的、多多少少都屬於生活用品的東西。他買的東西不算多,精挑細選后全都裝到書包里背著。
最後,他攔下一輛計程車,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去城北旅行社,師傅請走近路,我趕時間。」
司機是個胖乎乎的大叔,戴著金絲眼鏡,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笑著說:「放心吧同學,絕對走近道。千樹城我熟悉,走了幾十年了。」
午軒撕開麵包袋,擰開酸奶。
司機開著車,隨意的搭話問:「同學下午不上課了嗎?」
午軒啃了一口乾麵包,就著一口酸奶咀嚼著咽下,「上課。」
司機「哦」了一聲,沒說什麼。
午軒繼續吃麵包。他吃得快,卻幾乎沒有聲音,吃完把麵包袋和酸奶瓶收起來,看著前方,一邊想著什麼,一邊閑聊似的淡淡的說道:「明天周末,網友打電話說要過來玩。我是暑假班,因為住校,下午和晚上不好出來,只能趁著今天中午有空,趕緊提前去旅行社那邊看看了。如果時間充足,待會兒我或許還能就近去遇佛山上踩踩點,找找景緻。大叔有什麼推薦的嗎?」
司機聽著,理解的點點頭,然後就著「旅遊」這個引子,重又開始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不到半個小時,千樹城北郊區的旅行社就到了。
午軒付了車費,下車,不動聲色的抬頭——這家旅行社就在遇佛山腳下。
遇佛山近在眼前,雖然上面有些景緻偶爾有人留戀,但破廟所處的地方偏僻陡峭,人跡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