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晉承
我被一陣焦糊味熏醒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股炙熱的氣浪湧進我的眼睛,放眼望去,我已置身於火海之中,四周是火燒木頭的「嗶嗶叭叭」聲。「不好!」我暗叫一聲。迅速起身抓起劍就衝出了屋子,連鞋都顧不上穿。等我站在屋外,頓時傻了眼。整個拾月閣已經變成一片火海,大師兄和紫晶的房間也被火海淹沒了。我愣神的一剎那,只聽「轟隆」一聲,所有的屋子轟然倒塌。火海燃燒木頭的聲音中間或能聽到那些傭人的慘叫聲。
我獃獃的望著火海,整個天空已被火光染紅。
「大師兄!!紫晶!!」我沖火中大喊,可是沒有回應。我沒有衝過去,是因為我相信大師兄是不會有事的,紫晶也有小狐狸在身邊,應該沒事的。再說,這火勢太大,我衝進去也是白搭。
我用力錘了下身邊還未倒下的石柱,懊惱的自言自語:「完了……」
天亮之後,已經成為廢墟的拾月閣被官府的人包圍了,我不想惹事上身,所以提前跑了出來。之後在藍城買了身乾淨的衣服,原先的那件滿是焦糊味。
我想不能就這麼算了,我一定要知道是誰放的火而且還要找到大師兄和紫晶的下落。可是我現在有毫無頭緒,因為想殺林莫棠的人多了,不知道該從哪查起。我又仔細一想,不對,那些跟林莫棠有仇的人目標不是紫晶,他們只是想抓住紫晶以此來威脅林莫棠,可是這次的大火顯然是想置我們於死地,難不成這人跟我們雲間派有什麼恩怨?
我覺得這麼亂想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決定去雲城一趟,找慕容公子。因為我想到四年前太平谷之戰之前慕容公子曾經找到過我,他跟我說如果我在今後的五年中遇到了什麼想不通的東西可以到雲城去找他。慕容公子精通卜算之術,江湖上那是家喻戶曉的。我跟他有過一面之緣,就是那次太明谷之戰的前夕。我們六年期被雲城那幫在江湖上頗有地位的老頭們封為「雲城四秀」,雖同為「雲城四秀」但是卻未見過面。那之前我也聽說過一些關於慕容公子的江湖傳聞,有人說慕容公子相貌英俊、氣度不凡,我一直以為這只是江湖傳聞,道聽途說而已,等我見到他本人的時候才知道,那些傳聞果然是道聽途說來的,因為慕容公子本人比傳聞中更加英俊、更加氣度不凡!慕容公子不會武功,半點都不會。但是憑著他過人的才智和未卜先知的本事,被評為雲城四秀絲毫不出人意外。
於是起身去往雲城。一路上從市井中聽到了一些關於我的流言。他們已經知道我重出江湖了,並且在幫著林莫棠,一時間江湖上對我的「差評」開始泛濫。
不過我並不在意這些,名呀、利呀什麼的,對我來說都是浮雲。好在知道我長什麼樣的人不多,我也因此不用刻意的喬裝打扮。
離開藍城的第三天,我到了志陽。時至中午,我尋了一家酒樓吃午飯。這時正是飯點,酒樓中熙熙攘攘的。離我不遠的一張桌子旁,圍了一圈人。這群人的焦點,是一個瘦小的黑臉漢子。這漢子在大聲的講著什麼,講的眉飛色舞的,還時不時的甩下胳膊,沒到他講到動情處,下面便一片叫好聲。
我也被那漢子說的話吸引了——因為他正在講我的事。
我把身子往那邊挪了挪,好聽清一些。只聽那漢子大聲說:「嘿,我跟你們講。這『絕劍客』真特么不是蓋的。『青州八虎』厲害吧?六年前那可是青州一大害啊!那年王晉承剛出道,年輕!氣盛!看不慣這青州八虎橫行無忌、欺壓良民,提著劍就衝進了青州八虎的老窩!喝!厲害,兩三招就收拾了青州八虎!」呃……這個……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誇大。
下面立馬有人質疑:「不對呀?這青州八虎是八個人,這絕劍客再厲害那也得八招吧?」
「你不懂!」黑臉大漢瞪大了眼睛,「雲間派啊!雲間派是什麼?那上官劍聖可是雲間派的!他的徒弟,能差得了嗎?」
「不見得,」下面有人說,「這王晉承,八成是仗著他師父上官劍聖的名頭。你想,別人跟他打得時候,他只要事先說一句:『我師父是上官劍聖!』那誰還敢傷他?」
聽到這話,我鼻子差點氣歪。這時又聽那黑臉漢子反駁:「我敢打包票這絕劍客的名頭不是虛的!」這話我愛聽。
又有人說:「你?你算哪根蔥啊?你打包票?得了吧你。」
黑臉漢子憋紅了臉,怒吼:「我乾哥哥常在江湖上走動,他親眼見過絕劍客跟人比試!」
那人問:「什麼時候?在哪?」
「三天前!藍城!」
我心說這江湖上的信息傳播速度也太快了點,才三天就有人知道了。
黑臉漢子接著說:「我乾哥哥說那晚他們二十幾個人在藍城,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他們去藍城上幹什麼我不大清楚,好像是因為一個女人。那二十幾名好手跟王晉承因為這女人發生了衝突,就動起手來。」
有人問:「為什麼發生衝突啊?」
「好像……好像是因為那女人是他的師妹,兩人從小在一塊長大,那是情愫暗生啊,他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才跟這二十幾個好手過招的。」
我……去……要不是我教養好我早就一筷子抄過去了!這傳的也太離譜了吧?江湖傳聞的含金量也太小了點吧?
黑臉漢子接著說:「二十個好手啊,沒有幾個能跟他過上二十招的!就連號稱『鐵煙袋』的袁志高袁老爺子也只跟他過了二十四招!」
「噝~~~」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本來以為沒人能製得住他,可偏偏這時來了一名紅衣女子,」說到這,黑臉漢子適時的壓低了聲音,「你們猜那女子是誰?」
下面沒人說話,那黑臉漢子心滿意足的看著他們無知的表情,這才欣然說:「小魔頭靳紅袖!!」
「噝~~~」又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小魔頭也不知為何而來,但她和絕劍客之間明顯有糾葛!打的時候,絕劍客讓了可不是一招兩招。」
「哦~~~~」一片貌似恍然大悟的吸氣聲。我氣得牙根直痒痒,這眨眼間我都跟兩個女人有糾葛了。「糾葛」,你聽聽這詞用的,多曖昧。
「所以說,這絕劍客退出江湖四年,又突然重出江湖,一定跟這兩個女人有關!還有這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林莫棠,八成也跟絕劍客有關係。」
他的話剛說到這,突然不說了,眼睛愣愣的盯著酒樓大門,所有人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我看向門口才知道他們在看什麼。
他們再看一個人。這個人穿了一身青衣,手持一柄紅木鞘的長劍,身長七尺,體型倒也算魁梧,整個臉隱藏在一頂斗笠中,露出來的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應該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人。我正納悶他們盯著這個人看什麼,難道這人身上有黃金?這時我看到了他手中的劍,我頓時凌亂了……
只見那把劍上**裸的刻著「含光」兩個字!!
大家都知道絕劍客的佩劍叫做「含光」,不少成名的大俠就敗在這把劍上……
那麼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模仿?
那個「絕劍客」沒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徑直走到一張空桌子旁,高聲說道:「小二,一壺酒,再來兩道小菜。」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酒樓中大部分人的目光聚焦到「絕劍客」的身上。而那名「絕劍客」表現出了良好的大俠風範和大人物素養,絲毫不為那些一探真假的目光所動。
這時,原先那桌高盛闊論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並且對「絕劍客」指指點點的。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揭穿他的時候,剛才那個黑臉漢子走到了「絕劍客」的身邊,恭恭敬敬的問:「敢問,閣下可是……可是絕劍客?」
「絕劍客」緩緩摘下斗笠,露出一張飽經滄桑又正氣凜然的臉來……說實話,人家這扮相比我這張弔兒郎當的臉感覺好多了,這才是大俠的臉啊。
「絕劍客」連頭也沒有抬,只是淡淡地說:「我不是,絕劍客已經死了……」說完,一片嘩然。我都納悶了,「我不是好好的活著呢嗎?」我暗想,「這哥們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黑臉漢子咽了口唾沫,又問:「那,那您是?」
「絕劍客「低聲回答:「王晉承。」這話說得不卑不吭,煞是有氣度!
這下就更讓人納悶了:既然絕劍客死了,那他為什麼有自稱『王晉承』呢?
這時,又聽「王晉承」說:「早在四年前,所謂的絕劍客就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王晉承而已。」這也太特么搞了吧!!他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中滿是看破紅塵般的滄桑。還「而已」,說得自己好像沒有從什麼巨大的打擊的陰影中走出來似的。我瞬間明白了:這貨是故意冒充我的名號來搗亂的!我氣不打一處來啊。
四年前的太平谷之戰,對我而言,只是一場比試,而且還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試。留給我的除了對死亡的尊敬外,絲毫沒有對我榮譽感和自尊心造成打擊。我之所以退出江湖,只是因為自己當時有點迷茫,我不知道自己那麼的拚命是為了什麼,所以我才退出江湖的。可是世人不這麼認為,他們以為風華絕代的絕劍客王晉承因為這一戰的敗北受到了最大的打擊。在他們的心目中,好像王晉承就應該像晨歌書生的《豪傑錄》中寫的那樣,寧折不彎。那樣想的人見到我會崩潰的。
黑臉大漢滿臉堆笑的對「王晉承」說:「那……王大俠,您這次又重出江湖是……為了什麼?」
「王晉承」端起酒杯,淡淡地說:「為了對一個人的承諾。」滾你媽的!承諾個屁啊!雖然我確實答應林莫棠照顧紫晶,可是,我當時答應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心情啊!瞧那「王晉承」一往情深的眼神,好像我對我許下承諾的那個人是多麼戀戀不捨似的……林莫棠是個男的!而且還是我比較討厭的類型!更重要的是,我又不好男!
「那……」黑臉大漢接著問,「您為了什麼……承諾呢?」
「嘭!」「王晉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對那名黑臉大漢怒目而視,「你是哪路人?!干甚打聽我的事?是誰讓你來問的?!」
「不是!不是!」那黑臉大漢急忙解釋,「小人只是敬仰王大俠。」
「王晉承」聽到這話面色少緩和了一些,只見他放下酒杯,忽而面色又變得憂鬱起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酸味:「想我一生,未有敗績,只有四年前那次……哼,他們以四對一,若是單打獨鬥,我未必會輸。」
見「王晉承」的酒杯空了,那個黑臉漢子急忙為他斟滿酒。然後「王晉承」又開始傷春悲秋起來,話題大多圍繞四年前太平谷一戰。我心想,有人冒充也不錯,誰要是找麻煩的話就會直接找「王晉承」了。
正在這時,酒樓里又走進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