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好春光
這樣的事情無論發生在誰身上,估計早沒心思玩了,恨不得立刻插上一對翅膀里飛回家老實待著。偏偏朵來不是這樣的人,一陣扣嗓子眼把該吐的東西都吐出去了也就沒事兒了,脫了衣服褲子搭在船沿兒上一曬,干玩兒還是玩,那叫一個沒心沒肺。
倒是逄帥,現在除了后怕還是后怕,雖然他向來心粗,但此時也不得不多想,萬一朵來多要是出了事,他怎麼和老朵交代?三代單傳的獨苗險些就讓他給禍害了,如此一來,逄帥便有了別的心思,可見由這件事產生的連鎖反應有多大。
朵來穿著褲衩和花旗在後面說笑的時候,逄帥脫了襯衣,搭在船沿兒上曬著,臉色凝重也不說話。此時小船已經被庄餚停靠在一處陰涼的地方,從兜里拿出煙遞了過去,小聲說:「咋不說話了?」
逄帥接過煙,嘆氣道:「來財兒沒爸沒媽,就一個爺爺,今天要是出事了,我怎麼跟他交代?」
庄餚見他認真了,安慰道:「你不是第一個跳下去了嗎,而且……」庄餚回頭看了眼朵來,笑道:「這小子都沒往心裡去。」
逄帥苦笑道:「你當他自己不怕啊,其實怕的不行,他這麼做無非是因為我。」
庄餚皺了皺眉,明白了逄帥的意思,嘖了一聲:「哥們兒,我覺著你這可有點兒自作多情了啊。」
「就當自作多情吧。」逄帥狠狠吸了一口煙:「我算他嗎的看明白了,自己就是個孬種,一天天還以為自己多牛逼呢。」
庄餚頭回見到逄帥自嘲,無奈的嘆了口氣:「那你啥意思啊?往後保持距離?我看他那樣的,萬一以為是他把你嚇到了,得老難受了吧?」
逄帥心裡煩亂:「操,我都不知道該咋辦了。」
後頭,朵來和花旗趴在船沿兒上往水裡看著,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看著逄帥,自打上了船,逄帥確定自己沒事兒之後,便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反而臉色沉重,像是有了心事兒。
「我肯定這水底下有不少的手機相機。」花旗指著水裡傻笑著,可話一出口卻沒等到朵來的回應,花旗這才仔細打量著朵來,見他目光落在逄帥身上,便忍不住湊了過去,小聲道:「想啥呢?」
朵來回過神兒,擔憂道:「我咋感覺逄帥不高興了呢。」
「有嗎?」花旗伸長脖子仔細觀察了兩眼,別說,逄帥那張臉還真是跟別人欠了他錢似得,花旗裝作沒看出來,安慰道:「他就那德行,估計是心疼你呢,萬一你有個好歹的,他可咋辦。」花旗眨著大眼睛,一副天真的模樣。
朵來擔憂道:「可我覺著不是這麼回事兒啊。」
「你可真逗,總想那些幹嘛。」說著,花旗站了起來,掐著要說:「哥,咱們划起來哎,我要去那邊的涼亭玩撈魚,速度劃過去。」
庄餚叼著煙:「得,想歇會兒都不成。」說著,庄餚從船里拿出備用的船槳給了逄帥,小聲道:「你和來財兒的事兒我插不上嘴,但我得跟你說,要保持距離可以,別太明顯。」
逄帥緊皺眉頭,接過船槳和庄餚開始划船。
船很快靠近了南湖的涼亭,上了岸,花旗拽著朵來沖了過去,兩人拿了網開始撈魚,玩到興起時,花旗回身招呼庄餚一起玩,庄餚倒是樂呵的答應了,手把手和花旗玩撈魚。此情此景,朵來羨慕的不得了,想也沒想回過頭就對逄帥說:「哥,你也玩唄。」
逄帥一愣,笑了笑說:「你玩吧,我看著就行。」
朵來心裡咯噔一聲,頓時蔫了個徹底,回過身時,他早已沒了撈魚的心思,拿著網兜在水裡亂撥弄。
逄帥從背後看著朵來,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他很想走過去陪他一起,可到最後他也沒能邁出那一步。
撈魚結束,花旗可謂是滿載而歸,那一袋子的金魚紅彤彤的,花旗高興的合不攏嘴。再看朵來這頭,一條魚都沒撈著,倒給了老闆二十塊錢的網兜費,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再次回到船上,逄帥依舊不說話,朵來坐在後頭也不吭聲,花旗本想說點兒什麼,卻被庄餚暗中制止了,一直到晚上回到超市,逄帥總算開了口。
「晚上不在你們這兒吃飯了,我帶來財兒回家吃。」逄帥換了套乾淨的衣服,站在車前等著朵來。
庄餚無奈道:「我不是告訴你別太明顯了嗎,你咋還那樣呢。」
逄帥嘆氣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哪么回事兒啊,你不就是覺著來財兒就一個爺爺,歲數大了,如果你兩真咋地額,怕老頭接受不了有個好歹嗎。」庄餚直截了當的戳到了逄帥的要害:「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操……」逄帥撓了撓頭。
庄餚看著他,又說:「我和花小狗這麼長時間,基本都了解了,像他和來財兒這樣的人,一天是一輩子都是,就算你不想和他咋地,往後還得有別人。」庄餚板著臉看著逄帥,想了想說:「你別告訴我,那樣就和你沒關係了吧?」
逄帥嘖了一聲:「老子是那樣的人嗎。」
庄餚鬆了口氣:「兄弟啊,別怪哥們兒多嘴,這事兒你就兩條路走,要麼拒絕讓來財兒滾的遠遠的,要麼就接受,千萬別模稜兩可的,跟我以前似得,多沒勁兒啊。」
逄帥剛要開口說話,便瞧見朵來換了衣服和花旗從超市裡出來,趕忙咳了一聲:「行了,我和來財兒先走了,改明兒再過來玩。」
庄餚笑了笑:「行,路上開車注意啊。」
逄帥擺了擺手,先一步上了車,待朵來上來之後,他發動車子朝鐵東區開去。
回家的路上,朵來偷偷看著逄帥,想了又想才說:「哥,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逄帥怔了怔:「為啥不高興?」
朵來不好再說什麼,笑道:「沒不高興就好。」
「操,你那腦袋瓜子里一天想啥呢。」逄帥抬手撥弄著朵來的腦袋:「哥沒不高興,本來是想帶你好好玩玩的,卻把你掉水裡了,萬一出事了,哥心裡過不去。」
朵來微仰著頭,傻笑道:「可我也沒事兒啊,無非就是喝了幾口臭水啊。」
「那是你小子皮實,換了別人早沒心思玩了。」逄帥自己都覺著稀奇,本來沉重的心情卻在和朵來嘮嗑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也算真的明白了,他想讓來財兒待在自己身邊兒,越久越好。
逄帥的家是個獨門大院,三四間大瓦房蓋的倍兒帶勁,兩扇紅漆大門的上角掛了燈籠,看起來特別喜慶,就跟過年過節似得。
朵來站在門口嬉笑道:「這是迎接你回來嗎?」
逄帥嬉笑道:「我家一直都這樣。」逄帥推開大門,朵來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隻紅黑毛的大公雞,正跟院裡頭漫步呢。
「你家還養雞?」朵來覺著倍兒新鮮。
逄帥笑道:「我姥姥養的。」逄帥先一步進了門,剛走到院里,逄帥的老爹光著膀子走了出來:「你他嗎的還知道回來了啊。」
「咋地,還不行我回來了?」逄帥看著自家老爹發福的身材,笑道:「我這才走多長時間,你就胖了一圈。」
「操,你媽天天大魚大肉的給我吃,不怕才怪。」逄帥老爹這會兒看到了朵來,笑道:「這孩子誰啊?沒見過啊。」
「啊,我認的弟弟。」逄帥答的順口。
逄帥老爹忍不住看了朵來兩眼:「這孩子眼睛真大。」
朵來一聽便笑了,衝過去說道:「大爺好。」
一句大爺好,頓時逗樂了逄帥和他老爹。
「這孩子真會來事兒。」逄帥老爹擺了擺手:「趕緊進屋吧,你媽給你們做了好吃的。」說完,他轉過身撩開門帘進了屋。
逄帥憋著笑,帶著朵來跟了進去。
此時已經到了飯點,朵來進屋后也沒來得及獻殷勤,洗了手便坐到了桌前。
「別客氣,該吃吃啊。」逄帥媽聽了逄帥的介紹,對朵來的印象也相當好,一家人圍在桌前,逄帥媽這才說:「兒子,這回去那邊兒咋樣?」
逄帥拿著蔥蘸了醬,送進嘴裡邊吃邊說:「就那樣唄,想先掙錢不太可能,得慢慢熬。」
逄帥媽嘆了口氣:「掙錢是大事兒,可也不能總這樣吧?」說完,逄帥媽沖一旁的逄帥的老爹使了個眼神兒。
逄帥老爹趕忙放下酒杯,嚴肅道:「兒子,那個庄餚的事兒你聽說了沒?」
「啊?他啥事兒啊?」逄帥反問道。
逄帥老爹無奈道:「你說好好個小夥子,咋就……」他略顯猶豫,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咱們這小城屁大點兒的地,啥事兒都能傳出來,我聽說庄餚以前有個車隊,後來倒閉了,現在開了個超市,還和個男的混到了一起,這不得讓人講究死?」
逄帥低頭吃著飯,不以為然道:「那有啥,人家自己過的好就行。」
「好啥好啊,你看他們的爸媽,哪天不是被人戳脊梁骨啊,丟人不丟人。」說完,逄帥老爹這才進入正題:「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媽就尋思著給你介紹個對象,不然你也變成那樣,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逄帥險些噴飯,笑道:「我的是狗腿,那你的是啥?」
「操,有你這麼跟老子說話的?找揍是吧。」
逄帥連忙擺手:「我說爸啊,你行了啊,來財兒還跟這兒呢,別沒事兒就急頭白臉的。」
聞言,逄帥老爹看了眼朵來,笑了笑說:「該吃吃該喝喝。」
朵來連忙點頭,心虛的不敢說話。
吃過晚飯,朵來被逄帥帶了隔壁房間里,當逄帥要離開的時候,朵來這才問道:「哥,你晚上不跟我一起睡啊?」
逄帥略顯尷尬道:「回家了,別讓我爸看出來。」說完,逄帥走了出去。
別說逄帥怕他爸,就連朵來都怕,朵來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人長的可真兇,不怒自威的感覺。朵來想起飯桌上他說的那些話,心裡更加覺著他和逄帥不能像花旗和庄餚那樣了,四個字來形容就是,虛無縹緲,不切實際。
夜裡,朵來一個人翻來覆去睡不著,便跑到院子里納涼。
坐在軲轆井旁邊,朵來打了一盆涼水,將雙腳泡了進去,舒服的直哼哼。
朵來雙手撐在井口,心裡盤算著逄帥這會兒是不是睡了,如果沒睡又在幹嘛呢,正當他想的入神時,一雙大手突然蒙住了他的雙眼,笑道:「猜猜我是誰。」
朵來欣喜不已:「哥,你咋來了呢?」
逄帥鬆開手,繞到朵來身旁坐下,甩掉拖鞋將兩隻大腳塞進了盆子里,有意無意的去觸碰朵來的腳。
「怕你想我想的睡不著。」逄帥並沒有去看朵來,而是仰頭看著天空。
朵來看著他的側臉,傻笑道:「我還真是想你想的睡不著,這才出來納涼的。」
「操,你還真實誠。」
朵來收斂了笑容,嚴肅道:「哥,你是不是被昨天的事兒噁心著了?要真是這樣你就當我啥都沒說,啥都沒做行不行?」
逄帥轉過頭看著朵來,只見他吸了吸鼻子,那祈求的模樣頓時讓逄帥很是心疼。
「行嗎?」朵來見他不說話,追問道。
逄帥長嘆一聲,抬起手摟過朵來,嬉笑道:「說都說了,忘不掉了。」
朵來依舊看著他,不等他說話,逄帥突然勒進手臂,笑道:「別想這個了,哥給你唱個歌咋樣?從小到大哥就指著這歌活著呢。」
朵來吸了吸鼻子,笑道:「行啊,我想聽。」
逄帥清了清嗓子,醞釀了一會兒,開口唱道:「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裡青草香,你把夢想帶身上,來天白雲青山綠水,還有朵來陪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