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呼丕顯馬上受驚
楊延順牽著馬和呼延佩顯走在汴河邊,兩人都沒有帶僕人。
楊延順不帶僕人是因為楊府教子甚嚴,楊府眾公子出門要麼騎馬,要麼步行,不準坐轎。楊繼業就是怕兒子們驕奢淫逸,敗壞家風。呼延佩顯平時出門都是坐轎的,他自幼便倍受鐵鞭王呼延贊的寵愛,呼延贊可怕這個寶貝兒子累著傷著,所以每次出門都是「家丁開道,僕人抬轎」。不過今晚因有楊延順親自送他回家,於是便打發僕人家丁先回去了。
卻說呼楊兩人走了半天的路,都沒說話。楊延順只自顧地想著事情,愁眉緊鎖。登英樓作為京城第一酒樓,每天接納天下的三教九流不計其數,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各種生意交易,幾乎都在這裡,甚至朝廷大員也多在此秘密商討大事。歷朝歷代都會有這樣的一座酒樓,不但是英雄輩出之處,更是宵小集會之所。而酒樓的東家更是太宗皇帝趙光義的心腹之患--通武王潘美,八賢王趙德芳。
十五年前太組爺趙匡胤突然駕崩,趙光義在心腹大臣的擁戴下登基稱帝。滿朝文武都不敢忤逆,唯有兩人公然反對,頭一個就是通武王潘美,第二個是太組的王皇后。一個是戰功赫赫天下聞名的王爺,另一個是自己敬重多年的皇嫂,趙光義也沒辦法。后幸有開國王曹彬出面勸退了潘美,又加封皇侄趙德芳為賢王,食八王俸祿,才安定了王皇后。而如今師父潘美暗中與八賢王趙德芳共同開了登英樓,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賺錢嗎?誰能相信他們只是為了賺錢呢?
再者就是三皇子趙恆,楊延順對他多少有些防備。自己和呼延佩顯是由鄭昭明向趙恆引薦的,第一次見面楊延順就斷定趙恆絕不是一個規規矩矩坐等加封親王的皇子,他一直在默默豐滿自己的羽翼。趙恆與朝中大臣相交頻繁,與鄭昭明關係更為親密。鄭昭明雖然在眾位王爺中不是最有分量的,但他是最年輕的,待眾位老王爺離世之後,鄭昭明必是大宋柱石,手中權力定然非凡。而佩顯的父親呼延老王爺在朝中影響力極大,這也就應是趙恆與佩顯相交的緣由。至於和自己相交嘛,原因就再明顯不過了:三皇子最大的對手莫過於當今太子的老師--太師潘章,而潘楊兩家不合人人皆知,三皇子趙恆這麼精明的人自然不會遺漏楊家。但是為什麼選擇了自己而沒有選擇六哥楊延昭,楊延順一直捉摸不透。
楊延順兀自想著,全然沒顧身旁的呼延佩顯。呼延佩顯見楊延順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也便沒有說話,只是跟在他後面走著。後來可能是走不動了,或者是其它的因由,只聽見呼延佩顯嘴裡嘟囔一聲「不走了」便坐在汴河邊的欄杆下,兩手托腮,獃獃地望著前方,也想起事來。
楊延順一愣,回頭一看呼延佩顯,不由得愁眉舒展,面露笑意,道:「佩顯,怎麼不走了?」
「哼,走不動了。」呼延佩顯沒有看他。
楊延順低頭看看呼延佩顯的白緞子面的九鳳朝天靴,笑道:「走了幾步就累了,真是可憐這麼好的靴子了。」說完還「嘖嘖」了幾聲。
「可惜了你穿啊,給你穿!」,呼延佩顯抬起右腳,靴指楊延順。
楊延順:「不了,我怕太小了擠腳。」
呼延佩顯「哼」了一聲,又開始兩手托腮,想起事來。
近來呼延佩顯很是鬱悶。前些天問鄭昭明自己是不是很像八哥的媳婦兒,沒想到這貨回答說「我一直都把你當他媳婦兒看啊!」雖說自己很想揍他,但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心裡卻是很開心的。鄭昭明十句話有九句是假的,但這句一定是真的!自己一定真的很像八哥的媳婦兒!
呼延佩顯從記事兒起就跟著楊八郎的屁股後面轉,楊八郎從他嘴裡的「八哥哥」變成了現在的「八哥」。雖說叫法變了,但在他心中的地位卻從沒有變過。準確地說變得更重要了!他始終把楊八郎和爹娘看做是自己的兩座靠山。
呼延佩顯是家中的獨子,雖說有爹娘的寵愛,但總覺得沒甚意思,可只要有楊八郎在,情況就不同了。所以他三天兩頭的就往楊家跑,或是拽著楊八郎來自家王府。就連老令公楊繼業也時常笑談,若自己是個女兒身,他一定代八郎親自上門提親。但自己終究是男兒身,大宋朝雖說民風較為奔放,不少名流貴族也有喜好男風之俗,但終究不得入大雅之堂,更何況是呼楊這兩家名門望族呢?而且八哥是否也會對自己有意呢?這些呼延佩顯自己都不知道。
八哥長大后成熟穩重了許多,而且對自己更加愛護了,幾乎是事事讓著自己。自己變得這麼任性驕橫,都是楊八郎的錯,當然還有老爹呼延贊的錯,呼延佩顯如是想到。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呼延佩顯開始希望楊八郎天天陪在自己身邊,有一天不見都心煩,恨不得把自己綁在楊八郎身上,他走到哪裡自己就跟到哪裡。雖說有點那個,但只要八哥不嫌自己那個,自己就不怕那個。嗯,八哥一定不會嫌自己那個!想到這,呼延佩顯不由得笑出聲來。
楊延順在旁邊將呼延佩顯的舉動都瞧在眼裡,心裡很是狐疑。見呼延佩顯抬頭笑嘻嘻地看著自己,便問:「佩顯你沒事吧?」
呼延佩顯:「啊。。。沒事啊!」
「沒事那回家吧,已經很晚了。」楊延順將馬牽過來,下巴一揚示意呼延佩顯上馬。
呼延佩顯站起身來,抖抖錦袍上的土,便屁顛屁顛地走到馬前準備上馬。
呼延佩顯:「那個。。。八哥扶我一下吧。」
楊延順:「你自己上不去嗎?」
呼延佩顯:「哎呀!扶我一下能死啊!」
楊延順一臉無奈,將手臂放在呼延佩顯的九龍朝天靴下向上一抬,只聽見呼延佩顯又喊道:「你想把我掀下馬還是扶上馬啊?用這麼大力,真是的!」楊延順無奈地拭去衣袖上的鞋印,默默無語。
呼延佩顯卻是興緻勃勃,在馬上扭著腰哼著曲兒,洋洋自得之際還不停地主動和楊延順搭話。
「八哥,你這匹馬叫什麼名字來著?」
「絕影千鬃攬月駒。」
「哦千鬃啊」,呼延佩顯捋著馬的鬃毛,確實挺多的,還挺長,有手感。
「八哥,六哥使的槍叫什麼啊?」
「虎頭鏨金槍。」
「八哥,你的兩位王爺師父為什麼都沒有娶媳婦兒呢?」
「不需要。」
「八哥,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了。」
「哪家的小姐啊?」呼延佩顯在馬上酸溜溜地問。
楊延順沒有說話,只是牽著馬繼續往前走。
呼延佩顯見楊延順沒回答,便撅著嘴再次問道:「是不是禮部尚書家的趙小姐?還是大鴻臚家的黃小姐?」
「都不是。」
「那你說是誰!」呼延佩顯在馬上咬著牙。
楊延順眼見到了鐵鞭王府,便轉過身來對呼延佩顯說:「佩顯到家了,下來吧。」說完便伸手要扶呼延佩顯下馬。
「不下!你不說是誰,我就不下來,在這上面呆一輩子!」說著一甩楊延順的手,雙腿用力一夾馬肚子,死活不肯下來。
話說攬月駒本屬寶馬,寶馬皆通人性。攬月駒平日里受到楊延順的馴服,早已變得十分溫順機靈,並且衝鋒陷陣與主人配合地極好,更兼有一顆護主之心,可今晚攬月駒的脾氣卻有些暴躁。呼延佩顯在自己的身上扭來扭去不說,還時不時地抓亂自己的馬鬃取樂,更難以忍受的是呼延佩顯一路都在欺負自己主人。攬月駒一想到這兒,護主之心便燃起熊熊怒火,感受到呼延佩顯一夾自己的肚子,攬月駒便「嗖」的一下子竄了出去。這一下子不但嚇了楊延順一跳,更嚇壞了呼延佩顯。
呼延佩顯在馬上大叫一聲,還未來得及抓住韁繩,身子便向下一傾,眼看就要墜下馬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楊延順大喝一聲「佩顯小心!」,隨即一伸左手抓住呼延佩顯的九鳳朝天靴,右手抓住眼前快速飄過的馬尾,雙手同時用力。攬月駒吃痛之下長嘯一聲,人立而起,呼延佩顯也隨之墜下馬來。楊延順立即單膝跪地,右手快速鬆開馬尾抱住呼延佩顯的肩頭,左手沿靴上移停在膝處,將呼延佩顯平穩地接住了。
眨眼之間發生的事皆驚得兩人冷汗直流。呼延佩顯雙手環住楊延順的脖子,看著楊延順的臉,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
呼延佩顯站在楊延順旁邊大哭:「人混蛋,馬也混蛋!」。
話音剛落,只聽見身後的攬月駒重重的打了個響鼻。回頭一看,那廝正快步朝自己走來,目光不善。嚇得呼延佩顯「啊呀!」一聲又鑽進了楊延順的懷裡。
楊延順左手抱著呼延佩顯,右手按住探過來的馬頭,怒斥一聲「回去!」,只見攬月駒滿眼的不甘,卻又無奈地轉過馬頭,將自己碩大的屁股對著兩人,馬尾還不屑地抽了幾下。
楊延順看著懷中的人,輕聲道:「佩顯啊,八哥喜歡的這個人可是俊秀聰慧,面若二月的桃花,聲似三月的鸝鶯,八哥對他可是傾心已久,不能自拔。整顆心都放在他心上了,你還想知道他是誰嗎?」
「說!我倒要看看哪個狐狸精惹得你如此著魔!」呼延佩顯掙脫楊延順的懷抱,滿臉通紅地質問道。
楊延順滿面春風,向身後一指,一字一頓地道:「他、住、在、鐵、鞭、王、府。」
「你看上哪個丫鬟啦?我這就回去殺了她!」呼延佩顯殺氣逼人。
楊延順拉過呼延佩顯的手,一邊摸著一邊道:「恐怕你殺不了他,他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鐵鞭王呼延贊啊!」
呼延佩顯:「胡扯!我爹才沒有女兒。。。我爹。。。我爹!」。
楊延順放下呼延佩顯的手,轉身扳鞍認蹬跨上攬月駒,手中馬鞭一揚,「駕」!攬月駒立馬來了精神,轉眼間便跑出去三丈遠。
呼延佩顯獃獃地站在鐵鞭王府門前,聽著馬蹄聲漸行漸遠,忽然間回過神來,跳起來大喊:「八哥,你是說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