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誰知儂比蓮心苦
出了天行別管,已有幾個人候在馬車外,為首的正是簡如海。
簡如海一見輕絮立刻跪下:「參見小姐!」輕絮趕緊將簡如海扶起:「簡叔你這是幹什麼?怎麼這麼生分?」
「老臣失策,害的小姐失去了那麼多的死士,還害死了墨大夫!」
輕絮幽幽的嘆口氣:「這也是我一時大意,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最起碼現在取得了趙翾寰的信任,對我在宮裡的行動很有利。告訴我們的人這些日子不要動,不能再白白的付出鮮血!而聖京之內有很多無家可歸的人,只要花些錢讓他們幹什麼都可以!我的人要用在刀刃上!」
簡如海有些無奈的皺了皺眉頭,仍恭敬地說道:「是。小姐,今日您和這鄔莫桑密謀,老臣認為無異於與虎謀皮,這鄔莫桑怕是將我們當成了墊腳石!」
「那又如何,他把我們當墊腳石,殊不知我們也當他們是踏板。現在我們的頭頂懸著的是一把利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復國是父皇唯一的夙願,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在所不惜!」說完看著簡如海一臉無奈的樣子,突然跪下:「簡叔,昔日輕絮承蒙簡叔搭救,才得以有今日。簡叔的恩情輕絮沒齒難忘!」
簡如海嚇了一跳,慌忙的跪下:「公主這是幹什麼?您這是折煞老臣哪!」
「簡叔想必是覺得我太狠,但是圖謀大業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軟。日後萬萬不可再有婦人之仁,否則不光對不起大燕,更對不起已經為此失去性命的眾位兄弟!」輕絮清冷的聲音讓簡如海一頓,隨即匍匐著身體沉著的說道:「老臣知道了!公主保重!」
旁邊站著的簡望舒望了望夜色,回頭對著輕絮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宮吧,免得夜長夢多!」
輕絮點點頭:「簡叔,宮外的一切事宜還需要你來打點,務必保重自己的身子!」說著扶著簡望舒的手上了馬車。
狹小的車廂內,輕絮和簡望舒對面而坐,四目相對,有粲然的火花隨著目光的膠著在不斷的撞擊著。輕絮清冷的眸子和簡望舒熱情似火的眼神在靜謐無聲的車廂里形成一股強烈的暗流。輕絮看著簡望舒微微一笑:「怎麼這樣看著我?」簡望舒低著頭笑容苦澀:「我覺得我離你越來越遠了!我怕不好好看看你,你就要被別人搶走了!你已經陷入到一個仇恨的漩渦里,一個不小心拉不住你,你就不知道被卷到什麼地方了!」
「你這話可真傻!」輕絮言語間如嬌似嗔,對上簡望舒目若朗星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別過了頭,車廂里充斥著男人特有的氣息,借著漆黑的車廂掩蓋自己臉上僵硬的表情:「你的情意我都知道,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那我就嫁給你,做你的新娘!」說著輕絮一把摟住他的脖子,顫抖著吻上了他。
簡望舒的眸子突然如雲遮明月一般漆黑無比,下一刻緊緊地將輕絮用力揉進自己滾燙的胸膛,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如烈火燎原一般,瞬間點燃,所到之處皆被燃燒成了灰燼。輕絮的指甲緊緊的扣著自己的手背,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清明,卻讓她更加憎惡自己,空氣里遍布著繾綣熱烈的氣息,就像車欄上縱橫交錯的花紋,緊緊的纏繞在一起。
馬車停在宮外一處極為僻靜的地方,車夫壓低聲音:「小姐,到了!」簡望舒才戀戀不捨得放開輕絮,額頭輕抵著她的額,輕輕地蹭著她的額頭,眷戀的看著她:「我等著娶你做我的新娘,已經等了太久!所以我們都要保重自己,好嗎!」輕絮喘息著點點頭:「好!我先走了!記得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就放在暮溪亭后的石階下,有些人。。。我還是要自己了結!」說著又看一眼簡望舒,黑暗之中雖然看不真切,但卻感受到他那不平穩的呼吸下諱莫如深的臉,亦如他的呼吸一般沉重,每一次別離代表的都是遙遙無期的相逢。輕絮狠狠地轉頭,一撩車簾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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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絮躲在樹后換好衣服,便急匆匆的趕回自己的房間。一推開門,桌上明明滅滅的燭火搖曳生姿,寂靜的房間里只有燭火不時啪啪作響,除了屋內偶爾散發的木香外,她還聞到一個熟悉的男子氣息中夾雜著淡淡的茶香。輕絮垂下眼瞼,籠在袖中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眼前立刻湧起一陣水霧。
一進屋,就見趙翾寰坐在塌上,單手支著下頜,微抿著薄唇,眼神微冷,嘴角掛著慣有的淡笑,開口只讓人覺得不安:「這麼晚了,你去哪兒了?」輕絮心念飛快旋轉,垂著眸並不言語。
「說!」
「。。。。。。」
趙翾寰看著輕絮臉色煞白,低眉垂目的樣子,頓時一陣心煩意亂上前一步,一把將輕絮拉過來抵在牆上:「到哪兒而去了?」輕絮著才睜開微垂著的雙眼,眼睛里聚集著霧氣,卻抑制著不讓眼淚流下,長長的睫毛上邊掛著小小的水珠,緊咬著下唇,倔強又讓人心疼:「殿下可以有側妃陪著,那奴婢唯有月亮陪著。奴婢想看一看這個人間是否真的存在花好月圓?」
眼中一直凝結的淚也隨著話恰到好處的一起落下,輕絮就那樣仰望著他,直到他嘆息一聲,聲音里充滿揶愉:「你吃醋了?對嗎?你不承認也沒用。」說這一偏頭就要吻上她的唇,輕絮側臉躲過了他。趙翾寰固執的扳過她的頭,在她的唇上一吻:「在鄔臻嬅那兒一直心神不定。來你這兒等了你好久,我以為你去私會別人了,真是那樣。。。。」
輕絮抬起頭,淡淡一笑:「如何?」趙翾寰親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子:「你猜猜?」
「五馬分屍,腰斬,或者炮烙!這可是有名的酷刑!」
趙翾寰將她抱進懷裡,一個旋轉躺到榻上:「那算什麼!到時候我就把你鎖起來,給我生孩子,一直生到你不能生為止!」
「殿下這懲罰人的辦法還真是。。。。。特別!」
趙翾寰眼睛緊盯著輕絮的眼睛,半是認真半是玩味的說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這個機會,尤其是在欺騙和背叛我之後!」趙翾寰滾燙的體溫透過衣服熨貼著她的肌膚,輕柔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臉上,輕絮的身體越發的癱軟,定了定心神才勉強的開口:「殿下,天已經很晚了,您該回兩儀殿了!」
「你這兒也挺好,今天我就在你這兒睡了!」趙翾寰的聲音低啞,透著深深的疲憊。
「可是殿下。。。。。。」
「噓。。。」趙翾寰將食指抵在輕絮的嘴邊,阻止了她的話:「我很累!睡吧!」
「。。。。。。。。。。」輕絮突然有些心軟,看著床帳上的青銅帳鉤,昏黃而黯淡,倒映著自己扭曲的麻木而詭異的臉。
輕絮醒來的時候趙翾寰已經不見了,一切彷彿是她所做的一場夢,可是空氣里隱隱蘊含的茶香又告訴她昨夜確實是和他同塌而眠,舌尖苦澀,嘴角是一抹嘲諷的笑意,他和她之間橫亘的又豈是這宮牆。微微轉頭凝視著銅鏡中的自己,芙蓉粉面,霧鬢風鬟,卻是最好的本錢。輕絮望著銅鏡中熟悉而陌生的臉,喃喃道:「慕容輕絮我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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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秋風如刀刃一般從樹上刮過,半黃半綠的葉子隨之飄落。伴著絲絲的涼意與寂寥,滲透了心扉。輕絮伸出手關上窗子,隱隱的聞到一股玫瑰花味,一轉身就見鄔臻嬅笑意盈盈的站在那兒,顧盼流轉的眼睛卻是凌厲的看著她,張口帶著摩耶女子的爽朗和犀利:「你是太子殿下的近身宮女?」
輕絮恭敬的福身:「回側妃,奴婢和月蓉姐姐皆是殿下的近身宮女!」
鄔臻嬅柳眉微皺:「知道殿下昨晚去哪兒了嗎?」
「回側妃,昨夜是側妃娘娘侍寢。殿下理應在側妃的關雎宮。」
「殿下沒過夜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殿下去哪兒了?」鄔臻嬅說著伸出帶著鏤空金鑲玉護甲的手指,輕輕地捏起輕絮的下巴,舉手間妖嬈明媚。
「主子的行蹤奴婢無權過問,所以還請側妃恕罪!」輕絮依舊保持著福身的姿勢,面色自若。
鄔臻嬅一下甩開她的臉,輕絮一個不穩摔在了地上:「我進宮的時候就聽說過,殿下的李側妃被廢,表面上是因為和閔小姐爭執,實際上是因為你!看你這雙眼睛,總是平靜安和,可是我阿爹說過,越是不好對付的人,她的眼睛你就越看不透,這樣你才沒辦法對付她。你說如果我今天處置了你,殿下會如何?納吉禮那天你生生的受了我的禮,我就知道不對。」
輕絮聞言忽然一笑,鄔臻嬅蹙著眉:「你笑什麼?」
「側妃既然想要處置奴婢,那想必就是想了萬全的法子。只是側妃借了誰的手打算除了奴婢?我們英明的太子殿下歷來的眼睛里可是容不得一點沙子,一腳踏過去是青草地還是萬丈深淵可就要看側妃選的是哪一個了?」
「你。。。。。。呵呵,起來吧!」鄔臻嬅和悅一笑:「真有意思!在我們摩耶,一個出色的男子可以有好多女子,我沒那麼小氣,只是我想看看你夠不夠的上我的對手,我就是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你可要小心了,千萬別落在我的手裡!」
輕絮有些疑惑:「側妃您。。。。」話音剛落就聽見楊順抑揚頓挫的聲音:「太子回宮!」
趙翾寰邁著大步,氣勢凜然,兩側的沖耳明珠隨著腳步搖擺。一進兩儀殿就見鄔臻嬅和輕絮跪在那兒,微眯了眯眼睛,一彎腰扶起了鄔臻嬅:「愛妃怎麼在這兒?」
鄔臻嬅如秋水一般的眼睛一挑帶著說不出的風情:「妾來看看殿下,殿下每日和宮女呆的時間比和妾呆的都長。昨夜殿下匆匆地走了,妾以為一定是關雎宮的奴才們服侍的不周到,所以今日特來給殿下賠罪!」
趙翾寰伸出手颳了鄔臻嬅白皙的臉:「怎麼會!最近父皇身體不好,朝政都由我來主持,每天的奏摺都那麼多,累的本宮頭昏腦漲。還是臻兒體貼人,你給本宮更衣怎麼樣?」
「妾不勝榮幸!」
二人調笑著往內殿而去,自始至終趙翾寰都沒有正眼看過輕絮一眼,彷彿這個人是不存在一般。
輕絮的嘴裡滿布著蓮子的味道,苦澀而甜蜜。趙翾寰說過,當你越是在意一樣東西,就越要裝作毫不在意,否則一個不留神,便是一切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