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郎騎竹馬來
輕絮醒來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慢慢睜開厚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明黃的帷幔。在輕絮身側慕容羽單手撐頭正在假寐,下巴上隱隱有一圈胡茬。難道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是慕容羽一直在身旁守著嗎?想到這裡,輕絮不由得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下巴,下巴上的胡茬硬硬地扎在她的手上。這是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直到很多年以後都一直縈繞在輕絮的心間,久久不能散去。
或許是感覺有人撫摸他,慕容羽皺了一下眉頭睜開了眼睛。看到輕絮正睜著那雙黑亮的眼睛看著他,他先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接著在輕絮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然後笑著說:「絮兒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可是嚇壞了父皇和你母妃。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你記住無論你犯了多大的錯父皇都不會怪你。這次要不是無虛給你用了仙藥,你就會有性命之憂的。你要是有事,父皇得多痛心哪。」
輕絮激動地掙扎著從慕容羽的懷裡起來。突然從膝蓋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酸酸的痛楚,她記起來自己的膝蓋受了傷,可能是剛剛掙扎的時候牽動了膝蓋上的傷口。真是不知道自己這雙腿會不會就此廢了,就算不廢,要是落下個殘疾什麼的也完了。
慕容羽見輕絮要起來馬上把她要按回了床上,說道:「你這雙腿如果不好好將養,就廢了,朕可不想大燕國有一個跛腳的公主。你母妃這兩天也擔心壞了,朕先去派人告知她你醒過來的消息。一會你母妃來了免不了又會教訓你一頓。」扭頭對旁邊的宮女吩咐:「來人啊,去宣華殿請麗妃過來,告訴她公主已經醒了。」有宮女聞言應「是」,然後就是腳步身漸行漸遠的聲音。
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有宮女進來稟報說麗妃到了,正在殿外等候覲見。慕容羽朗聲道「宣」。只見一個女子上身著湖綠色掐腰高領對襟大擺長衫,下身是冰藍色碎花百褶月裙,腰系一對吉祥如意佩。正是輕絮的母親麗妃。或許是因為內心焦急,來得匆忙,髮髻已經有些散亂,頭上的累絲雙蝶金步搖已經有些傾斜。儀容儀錶不合格來面聖可是大不敬的,不過慕容羽顯然沒有在意這些,對著麗妃說:「麗妃,絮兒已經醒過來了,你就不要再擔心了。」麗妃含著淚對慕容羽盈盈一拜,隨即上前將輕絮緊緊摟在懷裡,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開口已經泣不成聲:「我的女兒,你總算沒事了,你嚇死母妃了。你要是醒不過來,母妃可怎麼辦。以後不要再淘氣了,你父皇仁慈不與你計較,你也不能再做出傷害你的行為了。要是跛了,你的後半生可怎麼辦呀!」看著她臉上的擔憂和心痛,輕絮的心也有些酸酸的。一直以來,輕絮都不太喜歡她嘮嘮叨叨的樣子,動不動就喜歡對人說教。從來對她的話輕絮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此刻看著她對自己一覽無遺的母愛,輕絮在心裡發誓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她。
當天下午輕絮就搬回了自己的宮殿——朝陽殿,因為她覺得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比較順心。而且在乾坤殿還總能看見無虛,估計那樣就死得更快了。那些在暗處等著看輕絮失寵而準備落井下石的人也都沒了影。
傍晚的時候簡鎮帶著他的侄孫簡望舒進宮來看輕絮。簡望舒是簡鎮他兄弟的兒子的兒子,簡鎮的兄弟和兒子戰死沙場。所以簡鎮就把他帶在身邊。
簡望舒今年十四歲,一副溫文爾雅的摸樣,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大家風範。記得輕絮剛開始學射箭的時候總喜歡偷懶耍賴,每次都是他給自己放風。學習箭術有不足的地方,他也會很耐心的幫忙改正。簡望舒看見輕絮蓬頭亂髮的樣子有些臉紅的低下了頭,隨即抬起頭來用他那處於變聲期的怪異腔調問輕絮:「公主妹妹可好些了?知道你受傷了我很擔心,你的傷還疼不疼?風寒可好了?妹妹不要擔心,等你好一些我就帶你去尋葯給皇上。」說完一臉心疼的盯著輕絮纏著厚厚紗布的膝蓋,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看見他那痛苦的表情輕絮差點以為受傷的是他了。簡鎮聽到他這麼問也看著輕絮的膝蓋,心疼的問道:「怎麼樣?還疼嗎?怎麼會出問題的?」輕絮趕緊安慰老人家說:「外公,不要自責。絮兒這是因禍得福啊!父皇對我說『無論我犯下多麼大的錯誤他都不會怪罪於我』,這樣我們以後對付無虛就不會那麼被動了」外公聞言眼前一亮,說道;「真的!你父皇真這麼說?」
「當然了,絮兒什麼時候撒過謊呢」
「哈哈…好。這個還真的是因禍得福。只是你父皇的毒。。。。。。。」
輕絮嘆了口氣:「墨大夫說的對,父皇的毒已經深入骨髓,要解是不可能了。我們現在要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無虛手裡的大權奪過來。」
簡鎮一捋山羊鬍,搖搖頭:「現在朝中上下,皆是以以無虛馬首是瞻,就連你太子哥哥都已經投靠了無虛,妖孽在此,大燕國之將亡啊。」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簡氏一門代代忠烈,從來沒有生出過異心,說出這麼僭越的話足以說明對大燕已經失去了信心。
這種事輕絮也沒辦法,後宮不得干政,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大燕走向衰亡。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很壓抑,簡望舒看著輕絮抑鬱的樣子緊緊的攥了拳頭。從小時候開始他就喜歡這個小姑娘,哪怕將來這個姑娘讓他去死他都甘之如飴。其實對於他的心意輕絮一直都是有些明白的,只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嫁給他,因為一直都將他是哥哥看待
輕絮抬眼看簡望舒正定定的看著她,裡面是從沒有過的堅定。那雙澄清的眸子,裡面熠熠生輝的迸發出絢麗的光彩。輕絮咳了一下,開口說:「你們別擔心了,你看我現在都好多了,等我的腿好一點,你就陪我去找墨大夫,我還有點事要請教他。」
簡望舒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直到雲河送了簡鎮他們出宮,端著托盤進來,才讓輕絮回過神。輕絮覺得雲河較雲清更加成熟穩重,聰明伶俐。所以有許多重要的事輕絮都是吩咐雲河去做的。只見她蓮步輕移,片刻間就走到了輕絮的床前。將托盤輕絮的床邊,一隻手輕輕的托起一條腿;另一隻手慢慢地將紗布揭下,一會兒的功夫就看見輕絮那慘不忍睹的腿。膝蓋高高的腫起,上面布滿了大片的烏黑;有的地方已經磨破了皮,滲出了黑色的血絲。雲河只看了一眼,就將頭輕輕的扭了過去,低泣的說道:「公主也太不知道愛惜自己了,您說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端朝陽殿上下可怎麼辦哪?雲清那丫頭也是的,怎麼也不勸著點,任由公主胡來。太醫說了,您這腿上的淤血要是不除去了,你這腿就完了。要是奴婢弄疼了您,您就喊出來,別忍著,這樣還能舒坦點。」
「好了,我知道了。其實這也怪不了雲清,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決定的事誰能改得了,況且是我自己堅持要跪的,和她又有什麼關係。不過。。。你不說我還沒發現,從我醒過來就沒有看見雲清,她去哪兒了?」雲河聞言抬頭輕絮了我一眼,小聲的說道:「麗妃娘娘說雲清身為您的貼身侍女,不勸著點公主,害的公主差點闖下大禍;又見公主自罰於自己而不攔著些,以致公主受傷,所以被關進了暴室。」
輕絮一聽就急了,那暴室是歷來宮裡的主子們懲罰犯了錯的奴才的地方;裡面滿是折磨人的刑具,基本上進去就沒有出來的。輕絮曾經因為好奇偷偷的進去過一次,代價就是好幾天都睡不好覺。雲清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進去,不死也得扒層皮。想到這輕絮趕緊對雲河說:「雲河,你趕快到暴室去把雲清帶出來!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在那種地方!而且我要怎樣又有誰敢攔我,這種事情怎能怪她呢?快去!」雲河聽了輕絮的話立即起身向外走去,她也是深知暴室那種地方可怕,急於將雲清帶出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輕絮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是雲河帶著有些狼狽的雲清回來了。看她的衣著雖有些凌亂,但並未受傷。一顆心漸漸放回了肚子里。雲清幾步行至我的床前,『撲通』一聲跪下,隨即抓著輕絮的衣襟,大聲哭道:「公主,還好您沒事。要不奴婢就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了。」輕絮看她這樣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害了人家,到頭來還要人家給自己道歉。輕絮抿了抿嘴唇,說:「雲清,其實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是我害的你被關進了暴室,受了這麼多的驚嚇。這件事一點都不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兩天你也受了不少苦,先去好好歇息吧。」雲清聽了輕絮安慰的話語哭得更凶了,深深地行了個禮,就下去了。輕絮抬頭看著雲河泛著淚光的雙眼輕輕的說道:「雲河,你和雲清是我在這深宮中為數不多的可以相信的人,所以你們一定不可以有事,我真的輸不起。」雲河聽了輕絮的話有些激動,用堅定的聲音說道:「公主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奴婢們都會一直陪在您的身邊,不離不棄!」輕絮聽了眼睛也有些發熱,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生病的日子是枯燥無味的,每天就只是躺在床上,哪兒也去不了。好在簡望舒時常隨簡鎮進宮來看輕絮。窗外傳來小鳥「啾啾啾」的聲音,大燕是沒有冬天的。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最冷的時候也不過是在身上加一件大氅而已。看著窗外大棵茂盛的大榕樹,輕絮突然想去外面坐坐,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她對簡望舒勾勾手指,促狹的對他說:「你背我到外面去,我要去抓小鳥。」他微微一笑走到輕絮的面前蹲下:「來,趴到我的背上,我帶你去抓小鳥。」
雲河早在聽見輕絮要出去的時候就已經命人抬了一張軟榻出去,放在她常乘涼的那顆大榕樹底下。輕絮趴在簡傑的背上,看著他有些紅的耳垂;還有他身上一陣陣好聞的青草味,忍不住笑一下。他的身體僵了一下,快步的走到軟榻前輕絮我放下。輕絮露著一口小白牙對他說;「你不是要給我抓小鳥嗎?這棵樹上有好大一個鳥窩,我要最胖的那隻。」聽了這句話他應了聲「好」,轉身幾個虛步蹭蹭蹭的就到了樹頂,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隻小鳥。然後又無比乾淨利落的從樹上下來,將小鳥遞給我。這時的他是耀眼的,英氣逼人,丰神俊朗。現在他才十四歲就已經如此出眾,可想而知等到他成人之後那得有多少小姑前仆後繼呀。
手裡的小鳥不安的扭動身體,還用它尖尖的小嘴啄輕絮的手。看著它可愛的樣子輕絮忍不住親了親它。樹上的大鳥見它的孩子在輕絮手裡,轉圈的圍著輕絮飛。一時間朝陽殿前鳥語花香。